不久,皇泰主楊侗的死訊就傳到了大唐皇帝李淵的耳朵里。李淵獲知這一消息后,心情頗為復雜。他既為自己曾經效命過的王朝徹底覆滅而難過,同時又因它的滅亡使自己尊為天下正統而暗喜。這不,當日他就把自己的心腹之臣裴寂、蕭瑀、王珪請進宮中,一邊飲酒,一邊談論時事。
酒過三巡,李淵想起大隋朝由盛至亡的過程,不禁感慨萬千,語調沉重地說道:
“想當初大隋何其強盛,四方蠻夷無不臣服,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乃泱泱大國也??烧l曾想到有朝一日竟分崩離析,最后遂亡矣,唉!”
“文帝正位之時,政治清明,府庫充實,外患不生,內憂不起,國家繁榮強盛。”蕭瑀也跟著感嘆道,“唉,可誰能想到如此昌盛的大隋王朝,竟然不到三十八年就不復存在了。這,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哪!”說著輕輕搖了搖頭,露出傷感與惋惜之情。
“隋有今日,實乃煬帝之過也?!蓖醌曇会樢娧刂赋龅?,“煬帝在位,荒淫無度,奢侈至極,大興土木,致使府庫空虛,國力漸弱。加之窮兵黷武,勞民耗財,致使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天下紛亂。如此,豈有不亡之理!”
“雖天命有氣數,朝代有更替,然皆因人禍所致也!”裴寂若有所思地說,“隋室覆滅皆煬帝不理民情,不善治國所致,此教訓極為深刻呀。”
“言之有理!”李淵頷首道,“前車之鑒,后事之師也。朕當以此為鑒,盡心竭力治理天下,使我大唐蒸蒸日上,繁榮強盛!”
“皇上乃英明之主,可與堯、舜比肩!”蕭瑀高聲贊道,“故而不用多久,皇上定能一統天下,建立強盛的大唐王朝!”
“嗬嗬,這還得眾愛卿同心協力,共同輔佐朕哪!”李淵欣悅地笑道,“朕有一個心愿,那就是希望能夠盡快平定天下,好讓黎民百姓安居樂業,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說句心里話,朕一看到眼下蒼生流離失所,飽受戰亂的苦痛,心里頭就難受極了。唉,真不知何時天下太平,百姓能安生哪!”
“皇上以蒼生為念,上天自然會全力相助!”王珪鄭重地說道,“今秦王已平西秦,李密已亡,隴右及山東等地皆歸大唐。又宇文化及被竇建德所滅,王世充部下大將程知節、秦瓊、李君羨等歸順皇上,使其兵力削弱。而我大唐兵力日益強盛,平定天下當指日可待?!?
“王大人所言極是!”裴寂含笑著說,“今縱觀天下,數雄已滅,所余者中僅有東都王世充、河北竇建德、馬邑劉武周以及江淮杜伏威尚存實力。然他們與我大唐相比,兵力顯明不足,難以相抗。待時機成熟,皇上只須一聲令下,大唐將士必能橫掃諸路賊寇,一統天下!”
“是,是呀,皇上!”蕭瑀、王珪隨聲附和道,“皇上乃真命天子,豈容那些鼠輩稱王稱帝,假以時日,定當滅之,以成中原之主!”
“言之有理!”李淵滿懷信心地說道,“朕有你等謀臣,又有良將無數,豈有不掃滅群雄,稱霸天下之理!以朕之見,不出兩年便能平定四方?!?
“皇上圣明!”裴寂等人高聲附和。過了會兒,裴寂突然想了涼王李軌,因而沉思著說,“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剪除李軌,平定河西之地。”
“裴大人所言甚是,如此一來,關中以西悉數歸我大唐?!崩顪Y點頭贊同道,“如若關中穩固,朕命軍東進便無后顧之憂了!”
“皇上圣明!”蕭瑀憂心忡忡地說道,“只是皇上不派一兵一卒,而僅憑安興貴大人一張嘴,恐難取下涼州之地呀!”
“蕭大人,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裴寂呵呵一笑道,“以裴寂之見,安興貴一定能不辱使命,擒住李軌,奪取河西之地。”
“裴監哪,聽你這么一說,朕倒是放心了!”李淵笑呵呵地望著裴寂說句。
言畢,李淵又高舉酒杯邀請在座各位共飲。大家一邊飲酒,一邊繼續談論著國事,氣氛輕松而愉快。
裴寂可謂料事如神,怎會看錯安興貴呢?事實也是這樣,安興貴離開長安來到涼州后,就充分利用自己的影響力開展活動。他清楚,自己要想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李軌降唐,就必須成為他身邊的臣僚。正因如此,他到達涼州的當晚就探望了在大涼小朝廷做官的胞弟安修仁。安修仁是李軌的親信,他一出馬,李軌當即就召見了安興貴。李軌見安興貴儀表堂堂,且有雄辯之才,十分欣賞,馬上下詔拜他為左右衛大將軍。從此,安興貴便可出入朝廷,親近大涼皇帝李軌。李軌見安興貴對朝政不僅洞若觀火,而且很有見解,常單獨留他在殿中談論政事。
這樣一來,不久安興貴就成為李軌的心腹之臣。安興貴看見李軌如此信任和器重自己,便認為勸降的時機已經成熟了。于是,一日退朝之后,安興貴沒有隨眾人離開大殿,而是向坐在龍椅上的李軌走了過去。他對李軌深深施了一禮,然后在身邊的凳子上坐下。
此時,李軌心里有點煩,正想與自己的心腹談談心。不料,安興貴這么善解人意,不請自到,這令他的心情一下子好轉了不少。他那張棱角分明的瘦長臉上浮起絲笑容,目光柔和地望著安興貴,不輕不重地問句:
“安愛卿,方才朕對賑濟災民一事所作安排,你以為如何呀?”
“皇上心系百姓,傾力為民,實令臣敬佩與感動!”安興貴一臉真誠地答道。
“是呀,朕一心想解決涼州災民的吃飯問題,可倉中缺糧啊。”李軌微蹙著濃眉,神色憂慮地說,“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朕能做的也只能這樣,唉!”說罷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露出一臉無可奈何的神情。
“唐國麥粟豐收,堆積如山?;噬?,您為何不向唐國求助呢?”沉思了會兒,安興貴試著問句。
“李淵不滿朕稱帝,扣押使者,又令吐谷渾出兵侵犯我大涼,與朕為敵?!崩钴壞樕怀?,氣忿地說道,“朕豈能向敵國救援,自取其辱?”
“大唐皇帝素來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又豈會以此而拒救涼州災民于水火之中呢?”安興貴說道,“臣以為,皇上若肯相求,必能得到大唐的援助。如此,涼州災民就有救了。否則,必將餓殍遍野,民心沸怨哪,皇上!”
“李淵野心勃勃,欲吞并天下。”李軌提高聲音說,“朕若向李淵求援,他必向我索取河西之地,逼朕向他俯首稱臣。你說,朕能這樣做嗎?”
“皇上,請恕臣斗膽進言!”沉吟良久,安興貴勸諫道,“大涼轄地不過千里,土地瘠薄,百姓貧困,加之又遭災荒,民怨沸騰,朝野動蕩。且大唐與吐谷渾合兵正準備攻打涼州,周邊戎狄如豺似狼,對我大涼虎視眈眈,伺機出兵攻城掠地。如此看來,皇上已深陷內憂外患之中,如若不作變通,恐難守河西偏隅之地呀!”
“愛卿所言不謬!”李軌神情凝重地嘆口氣說,“朕深知大涼正處于險惡之中,很想擺脫困境以圖發展,然一時苦于無計。愛卿,你有何良策呀!”
“今隋室已亡,李唐興起,奪取函秦,統治中原,有雄兵百萬,良將無數,戰必勝,攻必取,天下已無人可敵也?!卑才d貴語調激揚地說,“縱觀天下大勢,日后必由李唐所主宰。此乃天意,決非人力所能為之。故為今之計,皇上當順應天命,歸順大唐,以圖功名富貴也!”
“昔日吳濞以江左之兵尚且稱自己為東帝,朕今有河西之地,豈能不為西帝?”李軌自負地答道,“朕據山河險固,唐兵雖強大,又能怎樣?”
“河西乃彈丸之地,不論如何險固,也無法阻擋勇悍的唐軍。如若有朝一日唐軍發兵攻打河西,那必定是勢如破竹?!卑才d貴接著勸李軌,“皇上圣明,自當認清當前形勢,清楚敵我雙方實力相差懸殊。若依然固執己見,以卵擊石,那無異于自取滅亡。皇上,請三思??!”
“朕乃堂堂大涼皇帝,豈可俯首稱臣降于他國!”李軌神色堅毅地答道。
“時勢使然,皇上當上應天意,下合人心!”安興貴諫道,“倘若皇上能以河西之地歸附唐國,實為漢朝竇融,必封王裂土,富貴一生哪!”
李軌見安興貴如此賣力地替李淵勸說自己歸順大唐,心里漸感不快,而且突然對他產生了疑心。于是,他兩眼緊盯著安興貴,繃著臉質問道:
“安興貴,你幾次三番地勸朕降唐,是前來替李淵做說客的吧?”
“非也!”安興貴看見李軌變了臉色,知道他不高興了,趕緊誠惶誠恐地跪拜道,“臣全家深受皇上厚恩,豈敢有二心,更不敢私下歸附唐國。臣之所以勸皇上歸附李唐,實為皇上著想,為河西百姓造福。請皇上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