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進(jìn)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李淵就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怒火,氣沖沖地指著太子便罵。李建成見自己的計劃真的被父皇識破,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父皇認(rèn)罪,苦苦懇求他原諒自己的過錯。李淵越罵越來氣,忍不住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兒子的面頰上,同時他的老臉也憋得通紅。李建成顧不上摸摸火辣辣生疼的臉頰,一個勁兒向父皇磕頭認(rèn)錯,前額都快磕出血來了。李建成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清楚這事的嚴(yán)重性,如果父皇不原諒他,那他的太子之位也就不了,甚至有可能被趕出京城流放邊塞。這可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果,他寧肯磕破頭顱也不想失去太子之位。
李淵看見大兒子這么誠懇地向自己認(rèn)罪,聲淚俱下地懇求原諒,那顆心就慢慢地軟了下來,臉上的怒氣也隨之消去了些,不再對著他咆哮了。不過他并沒有完解氣,依然坐在椅子里指著長跪著跟前的太子斥責(zé)個沒完沒了,言語間充滿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李建成深知錯在自己,不敢為自己申辯,只在心里怨怪四弟出這么個餿主意,快把自己害死了。面對父皇的怒斥,他什么也不敢說,只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稱是,一副誠惶誠恐的可憐狀。
尹德妃一直陪在李淵身邊,眼睜睜地看著他痛斥李建成,一句話也不說。這倒不是她不想替太子說話,而是因為她太了解皇上。她知道要是自己在皇上怒不可遏之時替太子說話,那只能是適得其反,非但不能救太子,恐怕還會把他推向深淵。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等皇上氣消了些,再輕言細(xì)語地勸皇上看在太子孝順的分上饒了他。尹德妃果然是冰雪聰明,極善察顏觀色,她察覺到皇上面色緩和了些,就趕緊用溫柔而又懇切的語氣勸皇上原諒太子所犯的過失。李淵非常寵愛身邊這位溫柔嬌美的妃子,也很聽她的話,再加上他打心里就不想換太子,所以聽過愛妃的一番懇求后,他不再責(zé)罵兒子了。默然會兒,他臉上浮出絲慈愛的微笑,用溫和的聲音叫他站起身。當(dāng)他看到兒子額頭上流著血,心不由得疼了下。
李建成得知父皇不會追究自己的過錯,太子之位可保無虞,心里別說有多高興。他不顧陣陣作痛的前額,伏地向父皇叩頭致謝,然后才緩緩站起身,立在父皇一邊,輕聲問父皇累不累,言語中充滿了關(guān)愛與體貼。李淵被兒子這份孝心打動了,注視著他的目光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深沉的愛意。他一邊面含微笑地回答著兒子的詢問,一邊緩緩站起身用白絹替兒子擦干額上的血跡,臉上里洋溢著一份濃濃的父愛。
李建成知道父皇不會追究自己任何責(zé)任,便以為此事就這么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心情也因之而徹底放松。誰知正當(dāng)他高興之際,李世民押送宇文穎班師回朝了。自打李世民從宇文穎嘴里得知楊文幹是奉李建成之命準(zhǔn)備謀殺自己,他內(nèi)心便對這位大哥充滿了刻骨仇恨,發(fā)誓決不輕饒他。因此,他一回到京師,就把宇文穎押上太極殿,令他當(dāng)著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把太子的陰謀詭計抖露出來。
宇文穎真可謂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他以為把李建成與楊文幹勾結(jié)之事向李淵供出來便可將功贖罪,不僅可保住頸上之頭,而且還能加官進(jìn)爵。因此,他根本就沒細(xì)心揣摩皇上的心思,也沒看出皇上緊盯著他的眼睛里的暗示,只顧遵照秦王的意思把那些內(nèi)幕如實地說了出來。
話音未落,殿內(nèi)一片嘩然。群臣齊刷刷把眼睛轉(zhuǎn)移到太子李建成身上,目光里滿是驚愕與詫異,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太子殿下竟然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李建成做賊心虛,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臉色刷地發(fā)白。過了會兒,他方抬起頭,兩眼緊盯著宇文穎,忿然道:
“宇文穎,你不要血口噴人!本宮雖與楊文幹有交情,然并沒指使他做你剛才所說之事。你……你這是受人指使,故意陷害本宮,哼!”
說著,李建成就把臉轉(zhuǎn)向一旁的李世民,冷冷地注視著他,眼光中透著無比的痛恨,同時也流露出幾分怯意。
李世民對宇文穎說過的話深信不疑,因而他毫不猶豫地認(rèn)定李建成是在抵賴,想逃脫該有的懲罰。他可不想放過這個設(shè)計謀殺自己的陰險家伙,自己必須使出一切手段讓他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最好充分利用這個絕佳的機(jī)會把他從太子位置上拉下來。于是,他眼睛骨碌一轉(zhuǎn),然后跪地訴道:
“父皇,兒臣一向深念手足之情,對大哥敬愛有加。不曾想到,大哥竟然毫不顧惜兄弟之情,暗中指使楊文幹殺我這個親弟弟。若不是將軍爾朱煥及時前來仁智宮稟奏父皇,兒臣必為楊文幹等人所害。兒臣謹(jǐn)守孝悌之道,大哥卻欲加害兒臣,請父皇為兒臣作主!”說罷,又伏地失聲痛哭。
李淵原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完結(jié)了,沒想到又給這個該死的宇文穎攪起了風(fēng)浪,這令他十分頭痛。他望著跪在地上惺惺作態(tài)般哭泣的二兒子,就意識到這風(fēng)浪不會那么容易平息。因為他心里很清楚,這個處心積慮想入主東宮的二兒子一定會利用這個機(jī)會發(fā)動群臣逼自己廢掉太子。因此,為了不讓事態(tài)進(jìn)一步發(fā)展,他能做的就是讓宇文穎當(dāng)眾否認(rèn)自己剛才所說的一切。于是,他目光威嚴(yán)地逼視著跪在自己跟前的逆賊,沉聲問道:
“宇文穎,你有何證據(jù)能證明太子與此事有關(guān)?若拿不出足夠的證據(jù),朕便以誣陷太子之罪名處治你,到時定斬不饒!”
“宇文穎,此事干系重大,你可不能因受人指使而滿嘴胡說!”裴寂揣摸到了皇上的意思,就板起面孔勸宇文穎道,“皇上寬仁,不會計較你剛才所說的話。倘若你能幡然醒悟,否認(rèn)剛才所言,皇上當(dāng)不會怪罪于你!”說罷,他嘴角邊又浮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裴大人,你這是在誘導(dǎo)宇文穎翻供,這樣做有失妥當(dāng)!”蕭瑀針鋒相對道,“諸位都知道宇文穎為人誠實,決不會信口雌黃,故此事確實可信!”
“蕭大人說的沒錯,宇文穎的確不善虛詞。”說著,裴寂將眼睛移向李世民,冷笑道,“不過在受人指使的情況下,誰又能保證他不說假話呢!”
“裴大人,你多慮了!”李世民知道裴寂在影射自己,不惱,若無其事地說道,“宇文穎并沒有受任何人指使,他這樣做,只是為了將功補(bǔ)過。”
“不管怎么說,僅憑一面之詞難下定論,何況事關(guān)重大。只有宇文穎能拿出實證來,我等才能信以為真!”封德彝不偏不倚地說道。
“是呀,封大人說的是!”李綱、陳叔達(dá)等人跟著封德彝說道,“宇文穎,既然你這么肯定太子與此事有牽連,那就請拿出證據(jù)來吧!”
“宇文穎,朕給你一個機(jī)會。倘若此時說出實情,朕不治你欺君之罪!”李淵依舊在爭取宇文穎,口氣溫和地說道。
“皇上,罪臣豈敢欺君罔上!”宇文穎不識相,斬釘截鐵地答道,“太子指使楊文幹刺殺秦王之事千真萬確,罪臣并沒有誣陷太子,請皇上明察!”
“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太子與楊文幹有勾連,那就快把證據(jù)給朕遞上來!”李淵龍顏大怒,指著宇文穎厲聲喝道。
這聲怒喝給了宇文穎當(dāng)頭一棒,把他徹底敲醒了。他知道李淵有意在袒護(hù)太子,并不希望有人當(dāng)著眾臣的面把這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揭露出來。可他竟然就這么糊里糊涂地犯顏直說了,這不是在找死嗎?一心想建功保命,沒料到幾句話就把自己往死地陷!這會兒,宇文穎連腸子都悔青了。他想反悔方才所說的話,卻又實在做不出這種出爾反爾之事,畢竟他是個以誠信出名的正人君子。更何況,他也明白秦王不是個善人,背叛他,到時必定會被想方設(shè)法處死。這也是死,那也是死,倒不如死得正氣浩然!這么一想,他注視著皇上的目光又變得堅毅起來了。
“宇文穎,你不是把那封信給本王看過了?”還沒宇文穎開口,李世民就急不可待搶著說,“那就是證據(jù),快,快把它呈給皇上!”
“是!”宇文穎如夢初醒般慌忙點(diǎn)頭稱是,一邊從袖里抽出那封折好的信函,遞到侍衛(wèi)手上,一邊高聲說句,“這是太子的親筆信,請皇上過目!”
李建成瞧見那封有些眼熟的信件,又聽宇文穎那么一說,整顆心都揪得緊緊,臉上露出驚惶之色。此時,他后悔自己千不該萬不該給楊文幹寫那封可有可無的親筆信。這畫蛇添足之舉,很可能要害慘了自己呀!可現(xiàn)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他必須想辦法替自己狡辯,以推托罪責(zé)。于是,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他睜眼狠狠地瞪了下該死的宇文穎,緊接著又冷冷地掃了眼李世民,最后把眼光偷偷地移向父皇,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