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事不用您親口下旨,只須您事后不殺辦事之人就可以了!”裴寂笑呵呵地說,“臣知皇上不可出面,故而裴寂愿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這……”李淵猶豫了好半天,最后才拍板道,“好,那就有勞愛卿了。至于你的請求,朕可以答應,只是不可枉殺無辜,切記切記!”
“是,皇上!”裴寂拱手說道,“微臣請皇上放心,裴寂一定會把這事辦得穩穩妥妥,不出點紕漏!若有失,請皇上罪責裴寂就是了。”
“裴愛卿處事謹慎,定當萬無一失,朕可無憂矣!”說著,李淵呵呵一笑,心情一下子就好轉過來,感到全身心都輕松了許多。
接下來,裴寂又與李淵聊了會兒天,就起身告辭。
出了宮,裴寂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獨孤修德的驛館。說來也巧,獨孤修德原在定州做刺史,前幾日因有事前來京城。此時,他正在自己所下榻的驛館與同僚對弈。忽聽侍從報朝廷權臣裴寂大人到,他不由又驚又喜,慌忙跑出房間恭迎左仆射。
裴寂為人謙和,見了下官也是笑呵呵地回禮,顯得平易近人。獨孤修德與裴寂頗有交情,因而也就沒有多大隔閡。他們相對而坐,一邊品茗,一邊談笑風生。聊過一陣無關痛癢的閑話后,裴寂突然話鋒一轉,說起了獨孤機與王世充那段恩怨。獨孤修德雖是文人出身,卻有著武將的血性和殺氣。他一聽到殺父仇人王世充,就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裴寂看在眼里,喜在眉梢,他知道只要自己把話一說,獨孤修德定會替皇上了卻心愿。抿了口清香撲鼻的好茶,他望著獨孤修德呵呵一笑道:
“修德賢弟,看得出你還在恨王世充所犯下罪過呀。說的也是,這殺父之仇豈能輕易忘懷!”
“裴大人說的對,在下從未忘記王世充殺害家父之事!”獨孤修德眼里充滿了仇恨,咬著牙說,“這殺父之仇豈敢忘!裴大人,不瞞您說,在下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殺了王世充這個惡魔,為家父報仇雪恨!可惜的是,遲遲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唉!”
“賢弟一片孝心,實令裴某感動!”裴寂斂去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古人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今老天垂憐賢弟之孝心,故而賜機會于你!”
“這話怎么說?”獨孤修德惑然不解地盯著裴寂問道,“今王世充雖敗亡,然已被皇上赦免,成為大唐庶民。在下若殺他,豈非犯了死罪?事到如今,我是想殺也不敢殺他。唉,這輩子我注定不能替家父報仇了!事已至此,裴大人您何故說天賜良機于我呢?在下實為不明,請裴大人明言!”
“皇上赦免王世充,實出無奈。若不是秦王與他有約,皇上早就把他梟首示眾了。”裴寂意味深長對獨孤修德說道,“你我算是知交,可說肺腑之言。賢弟,實話跟你說吧,其實皇上因擔憂王世充日后謀反而欲除掉他,只是不好明言罷了。若有人真替皇上了卻這塊心病,皇上又豈能怪罪他!”
聽了這話,獨孤修德心里似乎一下子就亮堂了許多。他低頭啜飲著手中的清茶,沉思默想了會兒,然后抬眼瞅著裴寂,目光堅定地說道:
“為臣者,當為皇上分憂!既然皇上有此心病,在下當責無旁貸為皇上了卻!只是在下愚鈍,不知該如何除去王世充這個惡魔,請裴大人賜教!”
“修德賢弟,真乃忠臣也!”裴寂高聲贊嘆句,想了想,又笑瞇瞇地望著獨孤修德說道,“既然賢弟愿為皇上解憂,那裴某自然也得為皇上出力。實不相瞞,裴某早就覓得一計,可助賢弟除掉王世充。”
“真的?”獨孤修德又驚又喜,忙不迭地問道,“是何妙計,裴大人,請快快說出來,在下洗耳恭聽!”
“今王世充前往蜀地,必經雍州,且將在雍州衙署內滯留幾日。”裴寂慢條斯理地答道,“衙署向來疏于防守,賢弟可假稱敕詔,呼王世充出衙門,然后見機行事除掉他。若能成功,賢弟既替皇上解去后顧之憂,又為自己報了殺父之仇,可謂是一舉兩得呀。”說罷,哈哈一笑。
“此計甚妙,當能成事!”獨孤修德拍掌叫好,抑制不住興奮地說道,“在下手下有死士百余,到時可請他們一道前往,定能殺掉王世充!”
“好,此事就這么定了!”裴寂也很高興,禁不住提高聲音說,“賢弟今日便可離開京城前往定州,五日后你帶人直奔雍州即可。”
“在下深謝裴大人賜教!”獨孤修德起身,立在裴寂跟前,彎腰深深施了個禮,誠懇地說道,“事成之后,在下當來大人府上致謝!”
“賢弟,你這就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致謝!再說裴某這也是替皇上辦事,哪敢受你之禮呢!”裴寂哈哈一笑說,“裴某在此祝賢弟馬到成功!”
“在下深謝裴大人!”獨孤修德又是拱手致禮,接著又命人替裴寂泡了碗好茶,親自為他奉上,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裴寂一邊呷著味道極佳的綠茶,一邊心情愉快地跟對面而坐的刺史大人談笑風生。兩人說笑了好長一段時間,裴寂才動身走出幽靜的驛館。
當天下午,獨孤修德帶著幾個隨從出了長安城,然后朝自己的領地定州策馬飛馳而去。與此同時,王世充也領著兄弟子侄們坐上馬車,沿著那條塵土飛揚的官道朝雍州趕去。三天后,他們一行數十人來到了雍州,并被雍州刺史安置于官舍中歇息。
翌日晌午時分,王世充正在衙署中與兄長王世惲對弈解悶,忽聽得門外響起一陣馬蹄聲,不禁一怔,抬眼就往門外望去。這時,一位身材瘦小的衙役慌慌張張地向他跑了過來,粗啞著嗓門告訴他朝廷來人請他出去接旨。王世充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想自己離開長安才四天,怎么就有人跟來宣旨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時半會也琢磨不出個子丑寅卯。愣好兩三分鐘,他最后還是決定前去領旨。于是,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恍惚地出了書房,繞過條開著各色花兒的小徑,往衙署大堂快步走過去。接著,王世惲等人也跟了上去。
來到堂上,王世充放眼一望,看見站在堂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仇家獨孤修德,不禁大吃一驚。那一刻,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轉身就往門外跑去。獨孤修德大喝一聲,門外百余手持刀劍的武士飛也似的沖了上來,將王世充堵在門口。王世充瞧見這么多兇巴巴的武士把自己包圍起來,就知道事情不妙,有人要取他性命。他不禁驚駭萬狀,指著獨孤修德質問他為何假傳圣旨騙他。獨孤修德哈哈大笑數聲,接著目光如刀般逼視著面前的殺父仇人,破口大罵起來。王世充大怒,從腰間嗖地一聲抽出佩刀,砍向獨孤修德。獨孤修德不善刀劍,只得往后倒退幾步,一邊喝令手下動手。
武士得令,他們個個揮舞著手中的刀劍殺向王世充。王世充大懼,知道自己死期已至,卻依然作最后的抗爭。他揮動著手中的短刀,砍向團團圍住自己的武士。雖然王世充刀法精湛,武功了得,但因對方人數眾多,難以招架。大斗過一陣之后,他漸漸抵擋不住對手的進攻,陷入到極其被動之中。他一邊舞刀相敵,一邊往門口退去,妄想伺機逃跑。可惜,就在他快到灑滿陽光的門邊時,一把利劍如閃電般刺向他的胸口。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眼睜睜看著閃著寒光的劍尖刺入自己的胸膛。他啊地一聲慘叫,身子因劇烈的疼痛而搖晃起來,手中那把刀也不聽使喚地脫落在地。
獨孤修德見王世充倒在血泊之中,一個箭步竄上前,舉起手中的刀狠狠砍向仇家的頸脖。隨著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號,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就滾落在地上。獨孤修德目光冷冷地盯著身邊那顆面目猙獰的頭顱,臉上露出陰森兇殘的神色,接著又是一陣哈哈狂笑,笑聲中透出深仇大恨得以報復的得意與滿足。笑罷,他又命令手下將王世惲等人一網打盡。于是,衙署內外又響動著一片刀劍撞擊的當當聲,清脆響亮,充滿了殺氣。
斗過一陣后,刀劍聲逐漸平息下來。王世惲等二十余人全部倒在淌著殷紅血液的地上,整個衙署散發著血腥的氣息。獨孤修德見仇敵已死,心滿意足地哈哈一笑。接著,他對手下一揮手,示意他們刀劍入鞘。于是,武士們便紛紛出了衙署,翻身跨上馬,吆喝著朝外飛奔而去。
王世充兄弟等人被殺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王玄應的耳朵里,他驚恐不已,便領著眾人準備謀反,逃入突厥以借兵為父報仇。可惜的是,王玄應還沒來得及起事,就被唐將盛師彥率軍剿滅了。如此一來,王世充一族便全部被斬草除根了。
不幾日,李淵就得到了王世充被殺的消息,心里樂開了花,那顆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下來。不過,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與尊嚴,他當著眾臣大發雷霆,準備下詔治獨孤修德的死罪。裴寂、蕭瑀等眾臣出面替獨孤修德再三求情,李淵也就趁機做了個順水人情,饒他不死,只免了他的官職。三個月過后,他又下旨令獨孤修德官復原職。從此以后,獨孤修德深得李淵慶幸,成了他的心腹之人。
滅掉鄭、夏兩國之后,天下就已經大致平定了。為此,李淵非常高興,大設筵宴慶賀,論功行賞有功之臣,犒勞三軍將士。接著,他又頒旨大赦天下有罪之人,免除一至兩年的徭役。這一舉措使得大唐官民皆歡喜,他們齊贊李淵圣明,把他當成唐堯、虞舜。李淵見自己的臣民如此愛戴自己,甚是欣慰,同時也增強了一統天下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