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亮光出現在大將徐凌的視線里,他心頭不由砰地跳了下,大叫一聲有情況。其他將士也跟著徐凌緊張起來,兩眼死死地盯住黑暗中的光點。很快,那些光點越來越亮,也越來越近了。徐凌知道一定是文士弘的部下前來偵察軍情,抑或是伺機偷襲。于是,他即刻率領部下駕船駛了過去。百余條戰船順流而行,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鄧行德的面前。
鄧行德借著燈火看見了迎面而來的是大名鼎鼎的徐凌,又見唐軍戰船比自己多,不敢再前進半步了。他一面揮刀與徐凌過招,一面大聲喝令手下掉轉船頭往回跑。徐凌見敵軍逃跑,哪肯放過他們,即刻命令部隊追擊。于是,江面上船只破浪疾駛,喊殺聲震耳欲聾。戰過一陣之后,梁軍大敗,只剩下鄧行德幾條戰船得以逃脫。徐凌見鄧行德已逃出數里之遠,也就不再命軍追擊,而是帶著幾十條船只和百余名俘虜返回了營地。
二更時分,鄧行德領著殘兵敗將登上了岸,朝主將文士弘帳中大步走去。此時,文士弘正坐在燈光明亮的大帳內等待著鄧行德的到來。他瞧見鄧行德耷拉著腦袋,就明白他被唐軍打敗了。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氣,反倒是笑呵呵地請敗軍之將入座。鄧行德先是一怔,接著就迷惑不解地問主帥為何責罰自己。文士弘聽罷,哈哈一笑,說他就是要鄧行德敗在唐軍手下,這樣才能誘李孝恭引軍前來交戰。原來文士弘使得是誘敵之計呀!到這時候鄧行德才明白過來,不由驚喜道將軍真乃足智多謀啊,李孝恭此人不善用兵,見我軍敗,必會率大軍前來清江口會戰。這真是太好了!
鄧行德說的沒錯,李孝恭正中了文士弘的誘敵之計,他聽到徐凌輕而易舉就擊敗了梁軍,心里不免生出輕敵之意。因此,第二天上午他便召集李靖、徐凌、萬玄志等將佐商議出兵清江口之事。他以為自己軍隊連連告捷,士氣正盛,可乘勝一戰而擊潰文士弘,直逼江陵。眾將聽了,認為趙郡王言之有理,就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李靖卻遲遲不表態,只是低頭凝眉沉思著。李孝恭瞧見了,倏地變了臉色,沒好氣地問李靖道:
“李將軍,你為何不說話,難道本王攻打文士弘有什么地方不對嗎?”
聽到李孝恭的質問,李靖方抬起頭,兩眼望著臉色難看的趙郡王,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回稟趙王,在下以為我軍不可急于攻打清江口,而當暫時休整部隊,以待時機!”
“什么以待時機,現在就是攻取清江口的最好機會!”李孝恭瞪了眼李靖,不屑地說道,“昨夜一戰,便可看出文士弘水軍不堪一擊。我軍……”
“趙王,文士弘乃蕭銑之健將,手下人馬驍勇善戰,皆為精銳,豈會不堪一擊呢?”李靖打斷道,“若不出在下所料,昨夜之兵乃是誘餌。文士弘此人自幼熟讀兵法,深知用兵之道。其軍早已做好準備,見我軍遲遲不出戰,故而遣弱兵前來與我軍戰,以使趙王生輕敵之心,貿然引軍出戰。”
“李將軍說的也對!”徐凌邊回憶昨晚戰況,邊沉吟道,“在下與鄧行德交手,見其士卒不善水戰,戰船也不夠精良,難道真是為了誘我軍出戰?”
“世人都說文士弘智勇雙全,然在本王看來,不過一鼠輩而已!”李孝恭輕蔑地說道,“哼,如此無用之人,手下豈會有精兵良將?”
“趙王所言極是!”萬玄志附和道,“我軍自夔州出,一路勢如破竹,連拔荊門、宜都,敵軍已是聞風喪膽。此時趙王出兵,必能力克文士弘。”
“對,趙王,我軍乃虎狼之師,打敗文士弘易如反掌。”眾將氣昂昂地說道。
“諸位將軍士氣如此之高,確是好事,然也不可輕敵呀!”李靖鄭重地說道,“今梁失荊門、宜都等地,文士弘親率大軍前來,意在奪回所失之地。故而,此時兵鋒正盛,我軍不可與其爭鋒,當停泊南岸,待其氣衰,然后奮力出擊,定可一戰而擊潰敵軍。”
“兵法云兵貴神速,豈可延誤時日,坐失良機!”李孝恭板著面孔對李靖說道,“今我軍戰船備好,刀槍磨利,士氣高漲,人人只待一聲令下,便可順流直入清江口,一舉擊敗賊軍,生擒文士弘。將軍自幼熟讀兵書,深知用兵之道,今日何故如此不明機謀,欲錯失良機呢!”
“非在下不識時機,而是趙王您錯誤地估計了敵軍力量,故而欲貿然進兵。”李靖直言道,“趙王若一意孤行,貿然出擊,恐有失呀!”
“李靖,本王知曉你一向自視甚高,自以為孫臏在世,吳起重生!”李孝恭黑著張臉說,“可我李孝恭也是身經百戰,打過不少勝仗,難道還會不懂如何用兵嗎?什么錯誤估計,什么貿然進兵,你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哼!”
“趙王,你誤會在下的意思了!”李靖見趙郡王生氣了,心里不由得一咯噔,連忙解釋道,“在下不過是就事論事,怎么敢輕慢趙王您呢!”
“好了,我們就不說這個了!”李孝恭見李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心里得到了一定的滿足,面色也隨之緩和了些。默然片刻,他又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對李靖說道,“李將軍,本王決定立即出兵攻打文士弘,你就不用再說什么了,以免動搖軍心!”
“趙王……”李靖本想再勸勸趙郡王,可一看見李孝恭的臉色,就知道多說無益,便只好把升到喉嚨口的那些諫言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李將軍,既然你不想前往清江口,本王就親自率軍出征好了。”過了會兒,李孝恭不溫不火地說句,“你呢,留守軍營,引兵圍住夷陵城吧!”
“遵命!”李靖沒辦法,只好揖禮接受趙郡王的安排。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又十分無奈。他心里清楚,李孝恭此戰必定是兇多吉少。
李孝恭犯了輕敵的錯誤,以為文士弘的兵馬少且無用,跟一支豆腐軍沒什么區別。因此,他只帶了兩萬水軍乘船前往清江口。由于順流而下,戰船行駛得相當快,幾乎像是在江面上飛一般。
不到一個時辰,唐軍抵達清江口。李孝恭出了船艙,立在江風中,朝梁軍方向放眼望去。他看見江面上密密麻麻地停泊著一大片船只,心里不由一驚,想文士弘的戰船不少于三千只,而自己不足千艘,相比之下完全處于劣勢。不過,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因為他明白船不在多在于堅、兵不在多在于精這個道理。他想,以自己的精銳之師一定能擊敗文士弘那幫熊兵,一定能打造以少勝多的精典戰范。于是,他大手一揮,令軍立即進攻。
文士弘可謂是料事如神,他知道李孝恭很快就會率軍攻打自己,因此早就做好了迎戰的準備。這時,他披甲提槍立于船上,放眼望見唐軍戰船向自己這邊駛過來,心頭不禁一陣歡喜,一向表情嚴肅的臉上露出絲笑容。他略略估算了下,李孝恭手下船只不足千艘,將士不過兩萬,從中就知道對方輕視自己。這不僅沒令他感到氣惱,反倒是滿心愉悅,想驕兵必敗,這回一定能大敗李孝恭,然后乘勝溯流而上,收復宜都、荊門等失地。
不多時,大唐水軍就到達了江中心,李孝恭見梁軍戰船遲遲不敢沖過來,大喜,同時心里越發輕敵了。他迎風立在戰船上,用輕蔑的目光注視著對面的梁軍,從鼻孔里重重地冷哼了聲。接著,他又扭過臉望著身邊的徐凌,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說道:
“這回李靖真是高看了文士弘,就他手下這幫人馬還配稱精兵猛將,哼!你看,文士弘見本王率軍前來,遲遲不敢出營迎戰,真是沒用的東西!”
“文士弘身經百戰,頗能用兵,善使計謀。這會兒他見我軍前來,卻按兵不動,不知又在使什么詭計呢!趙王,您可得小心哪!”徐凌提醒道。
“哼,就他也能用計!”李孝恭一臉不屑地說,“依本王看,文士弘是畏懼我大唐威武之師,正在跟手下商量出降之事呢,哈哈!”說罷,縱聲一笑。
“趙王,兩軍對陣,謹慎為好啊!”此時,徐凌心中忽然生出絲莫名其妙的擔憂,再次勸諫趙郡王,隨即又將眼光轉向波濤洶涌的江面。
“徐將軍,你多慮了!”李孝恭不以為然地答了句,接著又是哈哈一陣大笑。笑罷,他大刀一揮,命軍加速前進。
這時,一直站在船上的梁將文士弘眼見唐軍戰船已過江心,便命手下大將鄧行德引兵前去迎戰。他勒令鄧行德只許敗不許勝,必須使李孝恭驕狂而貿然進兵。鄧行德領命,立即率部下士兵駕船駛出了水寨。由于是順風,很快那幾十條掛著梁軍旗幟的戰船就到達了李孝恭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