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將軍說的對!”諸將附和道,“我軍連克數城,兵鋒正盛,且兵馬遠多于蕭銑,取江陵當非難事,可一戰而擒蕭銑老賊!”
“諸位說的也是,光憑江陵城那幾千宿衛,當然不是我大唐數萬將士的對手。”李靖依舊含著笑說,“然蕭銑地盤南到五嶺以南,東到洞庭湖,城池尚存不少,兵馬也不下十萬。倘若他們皆前來援救江陵,到時我軍豈不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中?如此,非但不能取江陵,恐有慘敗之虞呀!”
“是呀,李將軍所慮不無道理!”過了會兒,徐凌思忖著說,“我軍兵馬雖眾,然江陵城池堅固,非一日可破也。蕭銑只須堅守兩三天,其援軍就可從四面趕來增援。如此,我軍豈不被梁軍內外夾擊而處于危險之中?此事關系到我軍成敗,關系到我軍生死存亡,不可不令人憂慮啊!”
“徐將軍所言甚是!”李靖接著說,“我等孤軍深入,前無救兵,后無援軍,若被梁軍腹背夾擊,那就極其危險了。在下請趙王三思而后行呀!”
“李將軍言之有理。”李孝恭沉吟著說,“今皇上雖遣廬江王、田世康和周法明三路軍協同本王平定蕭銑,然他們尚在各自的地盤作戰,且距江陵頗遠,一時半會不可能趕來救援本王。故而,我軍決不能陷入到梁兵的四面包圍之中!”
“這么說,趙王,我們就一直呆在水城,不揮師江陵了?”萬玄志著急地問,“這……這怎么行呢?”
“當然不行!”李孝恭很肯定地回答道,“皇上命本王率大軍前來征討蕭銑老賊,豈可無功而返?再者,我軍現已至水城,不一日即可直指江陵,豈能停止不前!本王定當揮師江陵,與蕭銑此賊決一死戰。”停頓一下,又嘆口氣說,“只是……今本王憂懼蕭銑的援軍哪,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趙王,請勿憂,在下有一計可退蕭銑援軍!”話音剛落,李靖拱手對趙郡王說道,聲音不高卻透出股令人不可置疑的堅定。
“將軍有何妙計?請快說!”李孝恭眼睛一亮,盯著李靖興奮地問道。
“回稟趙王,在下以為可用疑兵之計!”李靖面帶微笑地答道,“今我軍獲取水城戰船千余只,趙王可下令把它們全部棄置于江中,讓它們塞江順流而下。到時蕭銑援軍看見這些戰船,必定會以為江陵已被我軍所破,從而不敢輕易進軍。等他們前來偵察清楚軍情,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如此,我軍便可乘機攻取江陵。等援軍趕到江陵,蕭銑已被趙王所擒,那時他們只有向趙王伏地請降,歸順我大唐了,哈哈!”
“李將軍,那些戰船當為我軍所用,怎能把他們扔到江里讓賊軍拿了用呢?”萬玄志困惑不解地說道,“說實話,在下真是舍不得呀!”
“俗話說得好,舍不孩子套不住狼。”李靖接著說,“倘若我們不把那些戰船棄置江中,又怎能迷惑住那十幾萬援軍呢?若讓援軍前來江陵,到時我軍腹背受敵,進退不得,就算有那些戰船,又有什么用呢?到時不僅會失去這些戰船,恐怕連我等性命也得丟在江陵哪!”
“將軍所言甚是!”徐凌贊成道,“那些戰船雖好,卻難保我軍不敗。若能用它們阻擋十萬大軍,以助我軍攻克江陵,生擒蕭銑老賊,豈非更好!”
“若真能這樣,那倒不失為一道妙計。”李孝恭思忖著說,“本王所擔心的是,這些船只到時非但不能迷惑敵軍,反倒資助了他們來攻打我軍呢!”
“請趙王放心,在下之計一定能迷惑住敵軍,為我軍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李靖語氣堅定地答道,“趙王,若有失,在下愿以頸上之頭贖罪!”
“好,軍中無戲言!”李孝恭見李靖如此有信心,興奮得直拍了下身前的幾案,高聲說道,“既然將軍敢這么說,那本王就答應你好了!”
“謝謝趙王成全!”李靖拱手致謝,緊接著又說道,“時間緊急,請趙王遣將士前往水寨放船!”
“好!”李孝恭脫口而出,“李將軍,既然這事是你主張的,那就有勞你親自引兵前往江邊放船吧!”
“在下遵命!”李靖高聲應命。過了會兒,他又進諫道,“兵貴神速!趙王,在下以為我軍當立即發兵江陵,好打蕭銑一個措手不及。”
“言之有理!”李孝恭遲疑了下,用命令的口氣對在座諸將高聲說道,“眾將聽令,本王今日酉時出兵,不得有誤,違令著斬!”
“是,趙王!”眾將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對趙郡王一拱手,大聲應答句。然后,他們紛紛告退,轉身出了營署,朝各自的軍營走去。
李靖也隨同眾將一道離開了趙郡王,領著自己的部下飛馬朝城外水寨奔去。不多久,他們就來到了江邊那座偌大的營寨前。
李靖勒住馬韁,立在岸邊放眼張望,但見滿眼都是白帆,千余條戰船密密麻麻地停泊在江邊,隨著陣陣波濤輕輕地晃動著。這一刻,他心頭也忽然生出些不舍之情。說實話,哪個水軍將領不疼愛自己的戰船呢?可是今天,他就必須割舍這份愛了,為了奪取最后的勝利。
默然凝視了好一會兒,李靖猛地回過神,對著身后的士兵們大喝一聲,命令他們將所有船只的纜繩解開,好讓它們順流漂下去。唐兵得令,一個個爭先恐后地跳上船,彎腰麻利地解起繩索來。不到半個時辰,那些船只就擺脫了纜繩的束縛,它們迎著獵獵的江風,順著澎湃的浪濤向下游方向快速漂去。李靖望著那些塞滿了江面的戰船,心情頗為復雜地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撥轉馬頭,引兵沿路返回城中。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酉時。這時,唐軍各路人馬都齊聚校場,列隊等待著趙郡王發號施令。幾分鐘后,李孝恭身披銀甲,手持大刀,威風凜凜地策馬來到了軍隊之前。他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的人群,接著用聲音洪亮地做起了戰前動員令。他不善言辭,只簡短地說了幾句嚴肅軍紀和鼓舞士氣的話,然后一揮手中的大刀,下令出發。于是,數萬唐軍頓時騷動起來,他們井然有序地向城門口走去。
很快,唐軍出了城,來到了停靠著三千多條戰船的江岸。李孝恭率先登上了船,接著李靖、徐凌等大將也各自引兵上船。由于人馬眾多,直到天黑之后,唐軍才全部上了戰船。隨著趙郡王一聲令,千帆競發,順著呼呼江風朝江陵方向飛也似的駛去。
水城距離江陵不遠,屬于梁國都城管轄之地。因此,唐軍不到五更時分便抵達了江陵城。此時,天空依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周遭十分靜寂。這一切,正是李孝恭所想要的,因為他們可以借著夜的黑暗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江陵城城下,給蕭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懼。于是,唐軍顧不上歇息一下有些疲倦的軀體,登岸之后就馬不停蹄地朝江陵城奔去。天亮時分,李孝恭率大軍到達了城下。當下,他就命令軍隊將城池團團圍住。
這時候,大梁皇帝蕭銑還在極其豪華奢侈的寢宮中摟著年輕漂亮的寵妃睡大覺,他做夢也沒想到唐軍已經把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直到宦官郭公公佝著背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時,蕭銑才知曉李孝恭已率軍入城了。這一消息猶如晴天一霹靂,把蕭銑震得從龍床上直跳了下來。緊接著,他披上龍袍,惶恐萬狀地跑出了宮,登上了城樓。他放眼一望,只見城下黑壓壓一片全是唐兵,他們正一個個舉起刀槍向城上的守軍示威,高聲勸他們快快出門投降,否則就殺進城把他們剁成肉泥。那些充滿殺氣的話不僅令守城士卒心驚膽戰,也把蕭銑嚇得面如土色,不寒而栗。
數萬唐軍兵臨城下,的確使蕭銑萬分驚恐,同時又心生悔意。這會兒,他深深懊悔自己先前不聽中書侍郎岺文本的勸諫,執意把大批軍人裁掉,遣散他們回家務農。以至于現在大軍圍城,他這個皇帝居然拿不出足夠多的兵馬來守城,來保護自己。可惜,后悔根本就改變不了眼前的一切。他心里清楚,光靠城內這幾千人馬是守不住都城。要想擊退唐軍,那就只能靠長江下游的援兵了。
其實,蕭銑也不是個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的昏君,他還是比較專心處理朝政,治理國家,并抱有恢復祖宗基業的遠大理想。今日之危勢,完全是出于他對形勢的錯誤判斷而造成的。他原以為大唐正忙于平定王世充和竇建德這兩股強大的割據勢力,而無暇顧及他這個較為偏遠的小國。因此,他聽取了寵臣張錦繡的建議,大幅度裁減軍隊,以減輕朝廷的負擔,同時也可以大興農桑,征得課稅以充實日漸空虛的府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