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兵敗介休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長安,李淵得知后非常震驚,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所倚重的寵臣居然會這么快敗在宋金剛的手上,而且一敗涂地,不僅幾乎全軍覆沒,而且丟失了晉州以北的全部地盤。這一切令李淵惱怒不已,他當即就想把剛剛回來的裴寂交由禮部審訊,然后治他的罪。不過,李淵與裴寂之間的那份深厚的情誼最終阻止了他這么樣,他不僅沒有按律處治這位敗軍之將,反倒加以撫慰,益發寵幸他了。
對此,朝中大臣們大都不敢多說什么,因為他們心里十分清楚李淵與裴寂之間存在那種非同一般的關系。然而,民部尚書劉文靜對李淵這樣善待裴寂大為不滿。他認為自己的才干和軍功均在裴寂之上,理當位居其上,恩寵該勝過他。可事實并非如此,他不僅沒有得到自己應該得到的一切,反而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兵敗高墌時,他不僅沒有得到李淵的任何撫慰,而且還遭到了除名罷相的處分。今裴寂慘敗于度索原,失掉了晉州以北城鎮,李淵非但不懲罰,還對他多加安慰,并令他鎮守河東,委以重任。如此區別對待,怎能讓劉文靜不心生怨憤?
末了,劉文靜無法按捺住內心的憤憤不平,便于朝堂之上參了本裴寂,請求李淵依律處罰他。劉文靜一言激起千層浪,太極殿內頓時沸騰了起來。眾大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他們談論的不光是彈劾此事的本身,更多的是裴、劉之間白熱化的矛盾和爭斗。在他們看來,此事遠遠超出了綱紀的范疇,已經轉化成朝廷內部的明爭暗斗。說白點,就是太子集團與秦王集團兩大勢力之間的較量。
當然,明察秋毫的李淵早已敏銳地覺察到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倆為爭奪皇位繼承權而結黨營私、明爭暗斗。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到時勢必會造成兄弟相殘的局面,甚至動搖了國家根基。李淵也明白李世民的功勞和才干確實在李建成之上,但既然已經遵從了傳統的嫡長子繼承制度立李建成為太子,那就只能一心一意地維護太子既定的儲君之位,以穩定國家大局。而劉文靜此人不僅才略過人,功勛卓著,而且還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倘若兩人結盟,勢必會對太子李建成構成巨大的威脅。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劉文靜一向自恃功高,因不滿自己的地位和待遇而對李淵心生怨望,常出忤逆之言,這令李淵對他也越來越不滿了。不過,李淵念及劉文靜對自己登上皇帝寶座開創大唐基業立下了汗馬功勞,一時不忍心對付他。
然而今天,李淵看到劉文靜竟敢如此大膽地彈劾自己的心腹,并借裴寂之事含沙射影地攻擊自己處事不公,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突然拂袖一拍御案,勃然大怒地痛斥起劉文靜來了。李淵這種極少見的反常態度,令殿中群臣驚愕萬分,心內不禁一陣惶恐不安。
劉文靜壓根兒就沒想到李淵會作出這么強烈的反應,當下也嚇得兩腿直發軟,撲通一聲跪地謝罪。盡管如此,李淵依然沒有息怒,他兩眼狠狠瞪著劉文靜,重重地冷哼了聲,然后起身拂袖離開大殿。緊跟著,裴寂也走出了太極殿。在門口時,他又回頭對著迎上來的劉文靜那么陰陰地笑了一笑。
劉文靜明白裴寂那笑不懷好意,就冷笑著瞪了他一眼,算是以牙還牙了。如今,他與自己曾經的好友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誰都巴不得能把對方撕成碎片,炒了下酒。劉文靜對著裴寂匆匆離去的背影在心里咬牙切齒地罵了句,然后一轉身朝自己府邸悻悻走過去。
不多久,劉文靜就一腳踏進了家門。劉夫人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抬眼看見夫君面色陰沉,一副氣呼呼地樣子,就知道他又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每逢這種時候,她總是輕言細語地勸夫君不要跟裴寂較勁,更不要因之得罪皇上而招來殺身之禍。可他就是聽不進,卯足勁要跟裴寂斗個你死我活。他不僅不體諒夫人的好心,還常常沖著她大吼大叫。這一回也不例外,他板著面孔沖著還沒說兩句的夫人吼了句,就命她備好酒菜,說是自己要跟弟弟劉文起喝幾盅。劉夫人向來賢慧,知曉夫君心煩也就不想再往下說了,轉身回廚房吩咐下人加幾個好菜。
午飯時分,劉文起身穿一襲青色長袍,面帶笑容地邁進了兄長家的門檻。劉文靜瞧見弟弟進來,臉色略微好看了些。彼此敘過禮,便分賓主坐于酒桌前。桌上放著幾道好菜,正飄著誘人的香味。劉文靜提起酒壺為弟弟滿滿斟上杯酒,又把自己的酒盅倒滿。然后,兄弟倆邊吃邊聊了起來。
酒過三巡,劉文靜不禁又一次為自己的處境而唉聲嘆氣。劉文起聞聲,放下筷子,兩眼疑惑地望著哥哥,輕聲問句:
“兄長,你這是在為何事而煩惱呀?”
“文起,不瞞你說,為兄是在為皇上偏袒裴寂而悶悶不樂啊!”劉文靜抿了口酒,直言道,“裴寂身為行軍總管,在介休打了大敗仗,丟掉那么多城池,論理應當罷官除職,受到懲罰。可是皇上非但不咎其過,還委以重任。你說,這,這是怎么回事嘛!”
“兄長,你何必自尋煩惱呢!”劉文起灑脫地笑笑說,“您也知道裴寂與皇上關系非同一般,又是晉陽起兵的第一功臣,為大唐立下卓絕功勛。今雖兵敗介休,丟城失地,然皇上深念其功,自是不會處治他。這事朝中大臣都能看明白,兄長乃聰明之人,又豈會不清楚呢?”
“我當然清楚這一切!”劉文靜含怨帶怒地高聲說道,“就因為這樣,我心里更堵得慌哪!不錯,裴寂是有功,可我的功勞比他還大。哼,倘若當初沒有我劉文靜替皇上定下非常之謀,連和突厥,直取長安,皇上能有這片大好江山嗎?如今一旦穿上了龍袍,皇上就把我這個真正的第一功臣晾在一邊了,只對裴寂這個小人恩寵有加。哼,皇上如此對待有功這臣,我能不氣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