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難道沒有這方面的擔憂嗎?”裴寂反問句,“洛陽可是秦王的地盤,那兒十余萬精兵猛將全由秦王節制,勢力不可小覷呀,皇上!”
“嗯,你說的也是實情!”李淵背靠在椅背上,一手緩緩捋著花白的髯須,沉吟著說,“洛陽的確是秦王管轄之地,他在那里的影響力非常大呀!”
“皇上,您既然明白這些,那為何還要命秦王前往洛陽呢?這……這實在令臣百思不得其解呀!”裴寂故作困惑地問李淵。
“愛卿,依你之聰敏,豈能不識朕之良苦用心呢!”李淵舉杯飲了口清茶,然后頗為無奈地對裴寂說,“愛卿你也知道,秦王自恃功高不甘居于太子之下,對東宮有覬覦之心哪!今秦王府勢力越來越大,對東宮構成了嚴重的威脅。朕擔心秦王會受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和高士廉等居心叵測之徒的挑唆而做出不利太子之事,因而想讓秦王帶著他的人馬離開京城前往洛陽,如此便可免除兄弟二人的紛爭。裴愛卿,這就是朕的用意啊!”
“皇上真可謂是用心良苦,深謀遠慮呀!”裴寂想了想,又直言不諱地說道,“然皇上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秦王的野心。正如皇上方才所說,秦王有覬覦東宮之心,欲以下犯上奪取太子之位。既然如此,那皇上就更不能放秦王出京城,因為一旦秦王鎮守洛陽,勢必對太子更為不利。”
“何出此言?”李淵心頭一怔,惑然不解地望著裴寂,提高聲音問道,“裴愛卿,難道朕的想法有錯嗎?”
“請恕臣直言,皇上您這回真是有欠考慮了!”裴寂斗膽進諫道,“皇上,您不能為了平息秦王與太子之間的爭斗而令秦王鎮守洛陽。依臣看,這非但不能使事態平息,反倒會使東宮與秦王府之間的斗爭更加激烈,甚至會威脅到整個大唐的穩定。皇上,您比臣更了解秦王,知道秦王是個不會輕易服輸之人,也不會因離開京城而放棄對太子之位的爭奪。相反,秦王會利用洛陽兵馬繼續與太子爭斗,到時恐怕會殺進長安,這不更可怕嗎?”
“這……這怎么會呢?”李淵難以置信似地說道,“世民雖說有野心,一心想奪太子之位以承江山社稷,可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呀!”
“皇上,秦王素來不拘常理,肆無忌憚,什么事不敢做!”裴寂繼續勸道,“今秦王尚在皇上身邊,便敢不服太子,欲奪東宮,他日若兵強馬壯,豈能不因勃勃野心而舉兵逼皇上廢立太子?如此,到時皇上您該如何辦?皇上若是答應秦王,將置太子于何地。若不答應,必起兵禍,于國不利!”
“愛卿所言不無道理!”李淵默然沉思了半天,方開口說句,“確如愛卿所言,世民手握兵權,自恃功高,又受房玄齡、杜如晦等人教唆,的確是越來越目中無人,肆無忌憚,有時連我這個父皇的話都敢不聽了。倘若讓他離開長安,鎮守洛陽,真有可能會滋生事端哪!”頓了頓,他又微微皺起眉頭,犯難地說道,“可秦王府與東宮的爭斗日益激烈,勢同水火,若不將秦王調離京城,到時恐怕也難免一場廝殺呀。這……這該如何是好。”
“皇上所慮甚是!”裴寂思忖著說,“事情的確如皇上所言,太子和秦王之間很難共存。然微臣以為,秦王若留在京城,皇上還是可以控制局面。盡管秦王很強勢,但對皇上您還是懼怕三分,不敢在您的眼皮底下胡作非為。如此,秦王府雖對東宮虎視眈眈,然可維系現狀,不至于出大事。”
“你的意思是,讓朕收回成命,不令秦王前往洛陽,對吧?”李淵明知故問句,一邊舉起精致的茶碗貼在嘴唇上慢慢地啜飲起來。
“皇上圣明!”裴寂拱手贊道,“微臣以為,皇上當立即取消秦王前往洛陽的成命,然后再想辦法削弱秦王府的勢力。如此,可保東宮無憂矣。”
“愛卿所言甚是!”李淵深思熟慮了番,終于接受了裴寂的諫言,“好,朕依愛卿之意令世民留在京師!”
“皇上圣明!”裴寂聽罷,滿心歡喜地高聲贊了句。默然片刻,他又問李淵,“皇上,您以為該如何才能削弱秦王府的勢力呢?”
“此事實在令朕頭痛啊!”李淵不無焦慮地答道,“朕一直在想方設法削弱秦王府的實力,可效果并不怎么好。裴愛卿,你可有良策?”
“回稟皇上,微臣以為此事收效甚微,是因為皇上沒有清除秦王身邊最關鍵的人物。”裴寂拱手答道,“想必皇上也知道,替秦王出謀劃策的人是誰吧!倘若皇上能下狠心把他們趕出秦王府,那秦王便成了受傷的猛虎,自然也就威力大損了。如此,秦王府便無力與東宮對抗了。”
“朕當然清楚房玄齡和杜如晦是秦王的左膀右臂,只是這兩人朕也很賞識呀!朕……”李淵遲疑地答了句。
“皇上,您若不肯將房、杜二人逐出秦王府,他倆一定會勸秦王動手殺掉太子,以奪東宮之位。”裴寂懇求道,“皇上,事情緊急,請快作決斷!”
“好,朕以挑撥離間之罪,將房玄齡、杜如晦貶出秦王府。”考慮了好半天,李淵橫下心向房、杜二人下手,口氣堅定地回答句。
“皇上圣明!”裴寂抑制不住興奮地對李淵揖禮說道,“秦王身邊一旦沒了房玄齡、杜如晦,那就不足為懼了。太子殿下,也可平安無事,哈哈!”
李淵卻不似裴寂那么樂觀,臉上依然凝著層憂慮。他似乎預感到爭強好勝的二兒子不會因房、杜兩人的離去而偃旗息鼓,兄弟間的爭斗將會持續下去,而且很可能會愈演愈烈。作為父親,他不忍心看到自己兒子相互殘殺,上演令人悲痛欲絕的悲劇。作為一國之君,他也不希望剛剛緩過口氣的朝廷發生任何動蕩。可這會兒,他隱隱感覺到自己不想看到的那幕的情景似乎難以避免。因此,他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然后緩緩地端起茶碗。
裴寂好像沒有注意到李淵的表情,仍舊帶著興奮與喜悅之情陪他閑聊。裴寂也確有取悅皇上的本事,幾句話過后,李淵的心情就好轉了許多,話也跟著多了起來,不時發出陣愉快的笑聲。兩位老友在一種輕松快樂的氛圍中,你一言我一語地攀談著,直到夜深人靜,裴寂才起身向皇上告辭。
第二天早朝,李淵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中,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圈肅立在殿內的文武百官,然后向他們宣布自己的決定。眾臣聽說皇上取消了秦王前往洛陽的計劃,大都反應平淡,只有房玄齡、杜如晦、秦叔寶等秦王府的人感到驚詫與氣忿。李世民表面上也相當平靜,不過心里對父皇出爾反爾感到不滿。他猜到這事肯定跟李建成有關,準是他在背后搗鬼,才使父皇臨時改變了主意。因此,他抬眼狠狠地瞪了下大哥,然后又把眼睛轉到房玄齡、杜如晦他們身上。房玄齡見皇上不讓秦王離開長安,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于是便出列向皇上進諫。緊跟著,杜如晦也上前勸諫皇上。
李淵正愁沒理由辦房、杜二人,這會兒聽到他倆拿東宮和秦王府說事,心頭不由一陣歡喜,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嚴肅。靜靜地聽了好一會兒后,他突然龍顏大怒,指著房玄齡和杜如晦厲聲呵斥起來,責怪他們故意挑撥太子和秦王之間的感情,致使他們兄弟不睦,漸起沖突。此話不啻于晴天一霹靂,把房、杜二人震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緩過神后,他倆想向皇上申辯一通,但李淵沒給他們這個機會。說實話,李淵壓根就不想聽房玄齡、杜如晦的任何解釋,只顧下旨貶黜他倆出秦王府,免除一切職務。
到這會子,房玄齡算是徹底明白了,原來皇上是有意要將他和杜如晦趕出秦王府,以削弱秦王的勢力。看清楚了這一點,他就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辯白都沒有用,弄得不好惹惱了皇上還得白搭條命,倒不如毫無反抗地接受皇上的處罰為好。因此,他什么話也不說,只管伏地領命謝罪。當看見杜如晦還想與皇上爭辯,他連忙低聲勸阻這位性格倔強的老朋友。杜如晦經房玄齡一番勸,也只好跪地向皇上叩頭謝罪。然后,他倆一道出了宮。
李建成端坐于太子之位,聽到父皇先否決了秦王鎮守洛陽,接著又頒旨將房玄齡、杜如晦這兩個秦王最得力的助手趕出了秦王府,心底不禁涌出股難以形容的歡喜與痛快。他清楚這樣一來,秦王府的勢力就被減弱了不少,以后尋機對付李世民也就容易多了。想到這,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到二弟的臉上,注視著他的眼睛里露出絲得意的笑,同時也隱隱透出股殺氣。他很有把握地認為,自己總有一天能把這個眼中釘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