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有了解李建成為人膽小怯懦,處事優柔寡斷,不似李世民果決。不過這會兒,溫大有并沒有即刻回復李建成而是微蹙著雙眉,似乎陷入到那種難以決斷的沉思之中。
“大哥擔憂不無道理,不過依我看,你是多慮了。”李世民婉轉地駁道,“不錯,我軍幾乎是些經驗不足的新兵,沒經歷過什么大戰。可是他們都有殺敵建功之心,士氣十分高漲。如果我們不乘此時一鼓作氣拿下西河郡,等士氣衰竭,那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在下以為二將軍說的對。”沉吟良久,溫大有終于做出決定,支持李世民夜襲西河城,“一戰之成敗,士氣也非常重要。現如今士氣高揚,眾志成城,我認為可以一戰。”
說時,溫大有的眼光一直釘在李建成那張清瘦而秀氣的面龐上。
“這是一著險棋,倘若失利了,該怎么辦?”李建成見溫大有與李世民想法一致,也就有些回心轉意了。不過,他不想單獨承擔戰敗的責任,因此盯著李世民問。
“大哥,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能夠旗開得勝!”李世民信心百倍地答道,“就算真有什么閃失,我愿承擔所有罪責。”
“好,既然二弟如此有信心,那我也就不好再阻攔你了。”李建成神色凝重的面頰上忽然掠過一絲淺笑。
接下去,李世民和李建成、溫大有商議了一番。
定下計策后,李世民便起身走出營帳,迎著沉沉暮色上各軍營做戰前部署和動員。
深夜,空曠的原野上一片寂然無聲,夜空中只有幾顆星星在閃爍,沒有一絲月光,周遭一片漆黑。李世民帶著殷開山等數十人摸黑來到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崗上,放眼朝西河城方向望云。但見城中燈火暗淡,只有城墻上那幾座瞭望塔上有火光閃爍。見此情形,李世民心中一喜,立馬轉向返回軍營。他精選細挑了幾百勇士,組成先遣部隊,并親自領著他們悄悄開往北門。與此同時,李建成率領大部隊隨其后。
半個時辰不到,李世民和殷開山等將士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西河城北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守門士卒,打開城門,往內殺去。一時間,城內殺聲四起,震天動地。
喊殺聲驚動了正摟著小妾酣睡的郡丞高德儒,他看到情況不妙,慌忙披上鎧甲,拿起長刀,步出府門。他穿過花影浮動的后花園,跑進馬廄,將自己的坐騎牽出。然后,他翻身上馬,朝自己的軍營飛快沖過去。
不多時,高德儒就來到了營帳中。這會子,里面已是一片亂糟糟的。將士們顯得六神無主,惶恐不安。高德儒見狀,不禁勃然大怒,責問他們為何不去抗敵,卻站在這兒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將士們只一句還得統帥命令就把高德儒咽得說不出話來。高德儒見形勢危急,也不作什么布置,一聲令下,他便領著眾將士沖出營,準備浴血奮戰。
恰在這時,李建成的大部隊及時趕到。于是雙方均使出全部力量進行守城與攻城之間的激戰。城中戰鼓雷鳴,殺聲震天,慘叫之聲不絕于耳。到處都是刀光劍影,血肉紛飛,尸橫遍地,血流成渠。
直到次日黃昏時分,城內方漸漸平靜下來。李世民手執長槊,高高挺立于城臺之上,掃視著眼前那些橫七豎八、仍然淌著鮮血的尸首,心中竟無半點憐憫之意。別看他不過二十歲,卻已經歷過無數次戰斗的洗禮,深知戰爭的殘酷與無情。因此,死亡在他眼里已是司空見慣,根本算不了什么。戰爭使這個年輕人變得早熟,變得心如鐵石。他冷冷地瞥了眼躺在腳下的戰敗者,隨即將頭顱高高揚起,凝視著西天那抹如血般殷紅而燦爛的云彩,嘴角往上一翹,勾出個得意、堅毅而又冷酷的笑。
這時,李建成策馬來到李世民跟前,正好瞅見他對著暮色蒼茫的西山發笑,笑容里透出股難以抑制的得意之情。李建成看到弟弟如此躊躇滿志,得意洋洋,頓生幾分嫉妒,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坐在馬鞍上,沖著二弟酸酸地笑了笑,陰陽怪氣地說句:
“二弟,你真有閑情逸致,站在死人堆里欣賞風景。雖說我們打了個大勝仗,可高德儒還沒抓到,沒什么好得意的,不是嗎?”
“大哥,你不用擔心,這西河城已被我軍占領,所有城門都有重兵把守,量高德儒插翅也飛不出我們的手掌!”李世民看出大哥在妒忌自己的軍事指揮才能,卻裝著不知道,什么也不說,只對著他微微笑了一笑,接著很自信地答道,“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到我們耳朵里,哈哈!大哥,我們就站在這城墻之上,一邊欣賞這如詩如畫的晚景,一邊等待喜訊吧。”
言罷,李世民躍身上馬,同李建成并立在散發著血腥味的城臺上,饒有興致地眺望籠罩于暮色中的連綿山巒和廣袤的平原,眼中流露出從容與閑適之神情。此時,他仿佛已不在充滿血腥的戰場之中,而是置身于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的自然風光之中。
李建成也隨著李世民將眼光投向蒼茫的原野,可他沒有二弟那份心情。此時他的內心相當矛盾,他一方面希望捷報即刻傳來,好班師回晉陽向父親復命,一方面他又巴望永遠也找不到高德儒。這樣,李世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神氣活現了,他心里也好受些。
然而事情正如李世民所料,不多時殷開山就驅馬飛奔到李建成兄弟倆跟前,將馬背上五花大綁的大漢扔到地上。李世民眼睛一亮,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西河郡丞高德儒。李世民見了這個敢于違抗父命的家伙,不由火冒三丈,手指著他大罵:
“高德儒,你指野鳥為鸞鳥,欺騙皇上,騙取高官,我們興義兵,正是要誅滅你這種奸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