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呵呵一笑,親自為李世民取出筆墨紙硯,并爭著替他研墨、待墨研好,李世民手執狼毫,龍飛鳳舞地書寫起來。頃刻,一道字跡遒勁妍媚的手諭就寫好了。杜如晦看著李世民的墨寶,贊不絕口。的確,李世民的書*底十分了得,可謂深得王羲之之真傳。
接著,李世民便令侍從官把自己的親信傳喚到身邊,將手諭交付于他,令他立馬趕往李仲文處。然后,他又把一直逗留在營中等候回音的信使叫到跟前,將那份批復遞到他手上,令他立即返回浩州要塞,交與劉弘基。兩位信使得令,立即翻身上馬,朝各自的目的地疾馳而去。
難題終于解決了,李世民舒展了眉頭,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然而此時,夏縣的永安王李孝基卻愁眉緊鎖,一籌莫展。他奉李淵之命率軍前來夏縣平叛呂崇茂,一路勢如破竹,把叛軍趕出城外,占據了夏縣城池。眼看著就要把呂崇茂的叛軍徹底鏟除,好向皇上邀功請賞。可誰知就在這時,定楊大將尉遲敬德率軍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夏縣。尋相和呂崇茂獲悉,便立馬率領殘部與尉遲敬德會合。如此一來,賊軍的兵馬驟然增多,氣焰也隨之囂張起來。在尉遲敬德的率領下,他們很快包圍了唐軍。眼看著城外氣勢洶洶的賊軍,李孝基心里頭不免發慌,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便將唐儉、獨孤懷恩、于筠等將佐召集到營署商議御敵之策。
營帳內的氣氛有些緊張,李孝基端坐于主帥位,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唐儉等將佐彼此相視了下,然后把眼睛齊刷刷地對準了永安王。他們看見李孝基神色凝重,那張微胖的長臉陰沉得像要下雨的天空,心里就不免有點兒不安。他們知道李孝基在為何是而煩憂,也想為他分憂解難,卻又遲遲不敢開口。因為他們清楚李孝基的脾氣,他是不樂意別人打擾自己的思路,更不樂意別人在自己開口之前發表意見。所以,他們只能沉默地注視著他,等待著他下達指示。此時,燈光搖曳的帳內一片靜寂,連一根針掉到地下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過了幾分鐘,李孝基忽然抬起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逐一掃視了在座各位的臉龐,然后用略帶嘶啞的聲音緩慢地說道:
“今賊軍包圍了城池,且氣焰十分囂張,大有一口氣吃掉我等的氣勢。面對如此險境,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可退敵哪?”
眾將看見李孝基終于開口說話了,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他們彼此交頭接耳,輕聲議論著退敵之計。一會兒后,獨孤懷恩高聲答道:
“將軍,在下以為欲退敵,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出城攻打賊軍,把尉遲敬德、呂崇茂他們斬掉!”
“獨孤將軍說的是!”于筠附和道,“今尉遲敬德率兵增援呂崇茂,已將我軍層層包圍,若不及時發兵攻打,待城中斷糧,軍心必懈矣!”
“言之有理!”李孝基尋思了下,望著屬下說道,“我軍已被賊寇困于城中數日,糧道不暢,倉稟日漸空虛。若再過三日不能退敵,可就得斷炊了。這將士口中無食,饑餓難忍,還不得造本王的反嗎?到時候,恐怕賊寇還沒攻城,自己就先亂了陣腳。如此,那豈不是城池不攻自破?”
“將軍所言極是!”獨孤懷恩隨聲附和道,“無糧,則軍心必亂。今尉遲敬德遲遲圍而不攻,正是欲等我軍缺糧自亂,然后趁機奪取城池。”
“獨孤將軍此言謬矣!”唐儉指出道,“尉遲敬德、呂崇茂他們之所以遲遲不敢攻城,是被我軍氣勢所懾,心存疑慮。至今他們還不清楚我軍兵馬有多少,故而不敢貿然攻城。尉遲敬德雖是一介武夫,然心細如發,十分謹慎,每遇戰事必知己知彼,方肯戰。”
“賊軍還不知道我軍實情,可我們清楚他們的情況呀!”獨孤懷恩如實說,“論兵力賊軍比我們強,論氣勢賊軍也比我們盛,兩軍相比,我軍處于比較明顯的劣勢。倘若我軍不出奇制勝,而用常規的方式與賊軍交戰,要想打敗他們幾乎是沒有這種可能。所以,我軍當在賊軍還沒進攻之前,突襲他們,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此,就可擊退賊寇,確保夏縣萬無一失。”
“獨孤將軍說的對!”于筠贊同道,“兵法云以弱制勝,當用奇襲而不可明戰也。今賊軍強于我軍,故而只能智取,不可硬戰。”
此時,李孝基的心情慢慢地好轉了些,那張皮膚黝黑的臉上竟露出絲笑容。他一邊捋髯須,一邊問道:
“二位將軍,請問我等當如何智取賊寇呢?”
“回稟將軍,在下以為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獨孤懷恩高聲答道,“今尉遲敬德見我軍堅守城池而不戰,必會有所松懈。若此時我軍出兵突襲,那賊軍必不會料到。如此,敵軍一定會驚慌失措,自亂陣腳,我軍便可趁機一舉而擊潰他們。此乃在下之計,不知將軍以為可否?”
“此計甚好!”李孝基考慮了下,頷首微笑道,“本王也認為,我軍若欲退敵,當攻其不備。”
“攻其不備,這當然是條好計!”唐儉兩眼盯著李孝基,分析道,“然尉遲敬德為人謹慎,治軍甚嚴。今兵臨城下,欲與我軍交戰,他不可能不時時防備我軍突襲。如若我軍此時貿然出城,恐中他的奸計。到時,不僅不能擊潰賊寇,反倒讓他們乘機攻入城中,奪了城池。”
“唐大人,你為何總是長他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呢!”獨孤懷恩不滿地瞪了眼唐儉,氣忿地說道,“尉遲敬德乃一賊寇,有勇而無謀,有何可怕!再說,我堂堂大唐將士,豈能讓呂崇茂這伙反賊圍著天天叫罵喊打。這,這豈不是有失我大唐炎威風,有失我等尊嚴,哼!”
“獨孤將軍,尉遲敬德、呂崇茂遣人在城下罵陣,其目的就是要激怒我等出兵呀!”唐儉不氣不惱地答道,“若此時出兵,豈不正中了敵軍之計?”
“罵陣乃兩軍交戰之常事,哪能藏有這等計謀?”于筠不以為然地說,“我看尉遲敬德等賊將只徒有一身武功,不知謀略,不必擔心中計一事!”
“我軍已被賊軍四面包圍,若不出戰擊退他們,那不豈是坐以待斃?”李孝基若有所思地說,“唐大人,你難道有什么妙策可不戰而退敵嗎?”
“回稟將軍,在下以為只須堅守城池,以待援軍即可。”唐儉揖禮道,“今美良川已被秦王派兵攻取,且有秦叔寶和程知節兩員大將鎮守。若將軍遣一人前往美良川求援,秦、程二將軍必會親自率軍前來救夏縣。到時,我軍便可與他們里應外合,一舉而擊敗城外賊軍。”
“向秦叔寶他們求援?”獨孤懷恩反駁道,“哼,就怕到時援軍還沒到,我等部下人馬就因斷糧而開門納降了賊軍!”
“是呀,軍中糧食最多只能供應三天了。”于筠面色憂慮地對李孝基說道,“現今士卒因減糧而心生怨言,倘若真的一日三餐連稀飯都吃不上,那還不把我等將領殺了投敵?美良川雖有大唐兵馬,然恐來不及等援軍到,就城破人亡了。故而,在下以為此計不可行,請將軍三思呀!”
“唐大人之言不可取,請將軍萬勿采納!”獨孤懷恩連忙勸諫永安王,“今危急就是眼前,哪能等援兵來救我們?將軍,在下以為當今夜出兵!”
“遠水解不了近渴,本王也以為不能坐等別人出手相救,當自己想辦法救自己才是!”李孝基考慮了好半天,最后拍板道,“好,那就如獨孤將軍所說,今夜三更出兵,突襲城外賊寇!”
“將軍不可,萬萬不可呀!”唐儉苦勸李孝基道,“若今夜出兵,恐遭尉遲敬德之計,兵亡城陷。到時,將軍悔之晚矣!請將軍三思而后行!”
“唐儉,你不用多說了!”李孝基目光冷峻地掃了眼面前的內史侍郎,語氣堅定地說,“本王主意已定,今夜三更出兵。誰敢不聽,軍法處治!”
“是,遵命!”獨孤懷恩、于筠幾乎同時站直身,兩拳一抱,大聲回答永安王道。
“好,請兩位將軍用命,一舉擊退城外賊軍!”說著,李孝基又把臉轉向唐儉,冷冷地說句,“唐大人,你就不用出戰,以免懈怠軍心!”
“是!”唐儉明白自己已無法說服固執己見的永安王,也就只能去無奈地接受他的安排。他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然后起身走開了。
獨孤懷恩和于筠瞧著唐儉離去的背影,那么幸災樂禍似的冷笑了聲。隨即,他們也向永安王施禮告辭。
出了李孝基的營署,獨孤懷恩、于筠兩位將軍沿著光線幽暗的石徑,大步流星地朝各自的軍營中走去。時間緊迫,他們得趕緊調兵遣將,準備即將到來的戰斗。此時,他們倆都有些夜郎自大,壓根就不把城外的賊軍將領尉遲敬德、尋相和呂崇茂放在眼里,堅信自己一定可以輕易打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