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2.22
張府。
張庭一下朝,張趙氏趕忙迎了上去,殷勤地伺候著??勺蛲泶驳陂g口口聲聲發誓要給張趙氏一個名分的張庭卻再不提此事,反把自己鎖在書房里。不時就傳來噼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音。
聽了張庭身邊小廝支支吾吾說起早朝之事,張趙氏才知道老爺因為自己被參了一本,險些沒嚇死,趕忙叫人去請大女兒過來商議此事。
下午時分,張英娘才在四個丫鬟的簇擁下坐馬車回到府中。
這張英娘原本也就七分長相,但是她十分會打扮自己,臉上的妝容和身上的衣飾,都怎么看怎么舒服,本來七分的容貌便有了十分,有種又清純又妖嬈的感覺。此時穿著楚旦送她的昭君裘,耳下明月珰與手里的一枝紅梅交相輝映,真真是恍如神仙妃子。
張趙氏一見這個女兒,就上前抱怨道:“我都說了叫你不要動蔡氏的嫁妝,你偏偏要動,這下動出禍事來了吧?”
張英娘撥弄了一下耳環,笑道:“父親清廉,家中家徒四壁,若不動蔡氏的嫁妝,做生意的本金從哪里來?母親現在過慣了好日子,可還愿意再回到以往那種逢年過節才能吃上肉的日子?便是母親肯,弟弟們受得了嗎?”
張趙氏一時語塞,人都是貪圖享樂的,讓她再過以前那種苦日子,她也不愿意。
“可……可是你爹生氣了。”
張英娘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女人,說道:“爹生氣,難道娘就不會想一想是為什么嗎?”同是為妾,這張趙氏可與她前世的娘親差遠了?!斑€不是因為那一位冒冒失失跑去告狀,家丑不可外揚,比起生氣我們動了蔡氏的嫁妝,爹只怕更氣他的名聲被家人敗壞。既如此,誰能夠給他挽回名聲,誰就最得張大人的心。”
張趙氏看女兒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也不著急了,笑罵道:“沒大沒小的,什么張大人,那是你爹?!?
張英娘便笑挽著趙氏的胳膊撒嬌,把趙氏哄得眉開眼笑。
轉過頭,張英娘的臉卻沉了下去。
笑話,連妻兒都養不活的男人,再清廉有什么用?氣節能夠當飯吃嗎?不過好在他這個爹是好名之人,還算好拿捏。
沒錯,張英娘就是一個穿越者。只不過她是從這個空間的千年后穿越而來的——前世張英就是一個私生女,爸比是大官,媽咪就是俗稱的二奶。
不過張英她媽本來就是生意場上的交際花,即便做了二奶卻也不是那種只知憑借美色迷惑男人的,反而跟著金主在官場上踏平五岳山峰,立下了汗馬功勞。二人公然以夫妻相稱,反倒將原配擠得無處容身??梢娖浔臼铝?。
后來張英她爸爸站錯了隊,被查出來貪了五個億,家里自然樹倒猢猻散。不過那時候她爸爸已經把財產轉移,娘倆的戶口也都轉到了國外,最后陪著她爸爸倒霉的卻是原配和原配所生的兒女。
有了貪官爹轉移的財產,張英母子在國外依舊過著奢華而低調的生活,張英是相貌心機一樣不缺的女人,還混成了一位服裝設計師,最后是因為在轟趴上吸毒過量死去的。
誰知道一睜眼卻重生到了古代。只可惜張英高中沒有好好讀書,天天忙著講究吃穿,連大學文憑都是家里花錢供出來的,所以只隱約記得這個朝代并不安逸。
在張英的記憶中,大楚分為東楚和西楚兩部分——
犬戎打進來之后,哀帝帶著百萬大軍出征,被犬戎人擄去。京城淪陷,喻王帶著都城世家南遷避禍。之后,之后似乎皇位落到了喻王二子,也就是楚旦的頭上。能記得這一點,也要感謝張英高中和大學期間正好遇上大楚熱,她很看過幾部電視劇和小說。
因為高中讀書不認真,對歷史不感興趣,移民之后也不怎么看國內的電視劇,張英娘并不清楚這段歷史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好在知道幾位風云人物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她牢牢記住了最后的勝利者是楚旦。
于是穿越之后,張英除開幫助母親宅斗,斗死幾位正妻之外,就是和楚旦接觸,努力報上這條大腿。然后拼命賺錢以供享樂。至于他爹的堅持,在她眼里是很可笑的事情。
好歹是穿越者,且前世又有那么豐富的人生經歷,張英深知男人的劣根性,為人又狠得下來,所以她很快就憑借現代來的小發明獲得了家人的歡心,又憑借后世別人的詩詞歌賦替自己賺了一個才女的名頭,成功得到了楚旦的注意,還憑借現代自制胭脂水粉的方子用嫡母的嫁妝錢開起了鋪子。
當然,這個時代女人到底還是需得依附男人,所以張英還督促弟弟努力上進。須知張庭第三任妻子可是士族之后,家里再沒落也有些人脈,就叫人絕了那庶出子的仕途。張英已經和謝苒苒成為了好友,便求到了安樂郡王那兒。兩人一拍即合,楚旦幫助張英的弟弟得了鄉試名額,而張英也和楚旦滾在了一處,并且事后表示不需楚旦負責,自己寧肯做個外室,倒來得自在。有做二奶的母親言傳身教,張英的確很討男人喜愛,床上又放得開,把個楚旦迷得神魂顛倒。再加上她又能干有見識,和普通閨閣女兒不同,這些年幫助楚旦經營生意,倒贏得一個賢王的名頭。
而自從楚昭登基后,謝苒苒和娘家與楚昭的關系一度到達冰點,在楚旦身邊的地位自然也就一落千丈。加上她遇事又只會哭,床上又死板,楚旦要不是看在謝棣的份上,早就將其休離了。
也是運氣好,很快張英就懷孕了。楚旦還沒有兒子,難免對她高看一眼,竟然在王府之外又置了一個大宅子,讓人以夫人稱張英,張英也里里外外為楚旦操持得井井有條。
總之在張英踩著“愚蠢軟弱”的嫡母正室們往上爬的過程中,他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而這時候,蔡氏帶來的拖油瓶居然敢阻擋她登上皇后之位,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事情!
無論前世今生,她張英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張英是個自私狠毒的女人,她自己承認這一點,根本不在乎那些弱者怎么評價她,甚至踐踏弱者,看著她們徒勞的掙扎,在張英看來是極有趣的一件事。反正張英的人生哲學就是——只要我快活就好,哪管世上濁浪滔天。是只肯享受權利,半點責任都不愿意負擔的人。
當然,在面對那些需要她討好的人時,她還是會把自私狠毒的本性收起來,變得異常溫順可人。
此時,張趙氏期期艾艾地問道:“英娘你說,你說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呢?”
張英溫溫柔柔地笑了:“爹不是最看重女兒家的名聲嗎?張宛私自跑出去會外男,敗壞門風,她現在算是咱們家的人,爹難道處罰不得她?娘難道就不能教她學學規矩?這樣的女孩兒借住在咱們家,雖說也不差那一口飯,母親到底要小心日后弟妹們婚事艱難?!甭斆魅司鸵獙W會利用規矩,這樣才能如魚得水。
張宛啊張宛,不是我要為難你,實在是我不害你,便活不下去。我又不是圣母,自然要先一步害了你,免得你日后再來害我。人性本就如此,我不過是看得更明白而已。本著這樣的想法,張英心頭隱約的一絲愧疚也煙消云散了。
聽完張英的話,張趙氏面上先是一喜,接著便是一怒,點頭道:“沒錯,聽說當日還是張三駕車送她出去的,男女授受不親,就說她和張三有私情。我就不信你爹還容得了她?!鳖D了一頓,張趙氏又愁眉苦臉地問:“可是現在外頭都在傳說你爹寵妾滅妻,這可怎么辦?”
張英娘道:“那倒也無妨,我已經讓王府的下人買通了說書先生,四處講述張青天的故事,憑借我爹的好名聲,這一關未必不能過去。其實這些也都是小事,關鍵還是……”說到這里,張英娘壓低了聲音:“隴西徐家來的人,娘都安排好了嗎?”
張趙氏也低聲道:“都安排在咱們家的老宅子里,那老宅子按照你說的,把后邊這半條街都買下了,又按照那位先生提供的什么‘八卦*陣’改了一下,真是七拐八拐,到處是路。便是天皇老子也找不到他們。”
頓了頓,張趙氏到底還是不放心,反復詢問:“小世子那件事,定了嗎?”
張英微微點頭:“咱們把這件事做好了,您的外孫做小世子的事情自然能定。雖說王府的奉承正有些意見,不過王爺說他能夠解決?!?
張英前世的媽媽雖然是個二奶,卻不只靠二奶邀寵,更靠頭腦讓男人離不得自己,成為金主的左臂右膀。受到這位母親的影響,張英娘也知道不能光靠美貌和情誼栓住男人,更要靠娘家,靠腦子。
張趙氏喜形于色:“這下好了。以后我可就是小郡王的祖母了。”
張英娘暗笑她見識短淺,她在后宅中謀劃十幾年,為了楚旦的名聲耗盡心血,可不是為了成為安樂郡王妃的。
——按照歷史的軌跡,楚旦日后自然要當皇帝。她雖然不知楚旦具體是如何當上皇帝的,但是提前投資絕對不會錯。
時近年關,紛紛揚揚的細雪已經止息,天地間一片銀白,唯獨道旁的樹干上掛著幾片枯葉,在呼嘯的北風中掙扎著不肯離開枝頭。
從西角門出了宮,因楚昭有意要聽一聽民間的聲音,蘇溪就沒有如往常般繞開行人擁擠之處。走到牛街時,楚昭突然吩咐要去百巧坊取件衣服。
穿了便服的小太監鄭朝文興高彩烈地答應一聲,舉鞭吆喝著,駕車的御馬知情識趣地一溜兒小跑,很快經過了菜市口,人聲車聲動物嘶鳴雞飛狗跳的聲音交織起來,顯出一種活潑潑的市井味道。
因暫時離開了紫禁城,楚昭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闊朗和愉悅,仿佛整個人都松快許多。
崔景深充滿憐愛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天子。楚昭長得本來就臉嫩,此時穿著一身玉色狐裘,鑲著紫貂毛邊兒,愈發顯得如同珠玉在側,清麗絕倫。
在崔景深眼里,已經年滿二十的天子卻依舊和十幾年前初見時那樣惹人憐愛,讓他無時無刻不掛懷。被寄養在外祖家,從小就沒有父親疼愛,稍微大一點就必須孤身面對一群狼才虎豹,擔起大楚的江山。這一切都讓崔景深忍不住想要去寵愛對方。
然而,這個少年同時又是強大的,他幾乎滿足了崔景深關于明君的所有幻想——有家世,有才華,有儀表,加上聰明,仁慈,堅毅,有決斷力,會用人也敢用人。而且除開木雕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不當愛好,就連他后宮空虛這一點,都能歸結到不好色,愛惜民力上頭。
看著少年趴在窗戶上又稀奇又熱切地看著窗外那普通的市集之景,崔景深仿佛看到一條被鎖在深宮里的美麗銀龍,心頭的念想忍不住放肆起來,他輕輕握住少年纖長優雅如和田玉的手。
“停車,我要去……”處于興奮狀態的楚昭一下子僵住了,一秒鐘從脫韁狀態的哈士奇變成安靜高貴的布偶。
汪汪汪汪……喵?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怎能白龍魚服,與那些粗鄙之人擁擠在一處?”崔景深想了想,直接命令御駕停在嘗味閣門前。因為整個過程中,崔景深一直沒有放開手,所以可憐的陛下一直處于恍惚狀態,像一只被順毛的貓兒一般,輕易就被心愛的鏟屎官抱走了。
崔景深知道自己今天有些逾矩了,直接命令乘輿官,臣子役使有品級的宮人,已經觸及皇室的逆鱗了??杀菹虏坏还肿?,還依舊恩寵非常……如此深情,奈何錯付。
微微苦笑了一下,崔景深慢慢吁出一口氣。他早就沒想過能全身而退,然而蒼天弄人,如今便趁著皇上還愿意顧念他,為天下,也為皇位上的人盡量多做一點事情吧。
此生已經不敢有太多奢求——只愿陪在你身邊,見我大楚山河永固,八方來朝。
不管崔先生心里有多么大的追求,日后會作出多么大的成就和犧牲,就目前來說,崔相爺的首要任務是喂飽肚子咕咕叫的大楚天子。
下了車,崔景深便放開手,楚昭總算恢復了正常。一進嘗味閣,就熟門熟路地點了蝦餃,翡翠燒賣,干豆腐絲,海鮮粥,都是郭師傅拿手的早點。
等飯菜上了桌子,楚昭將一碟撒著蔥花、姜絲、蒜末、秋油和金鉤蝦米的豆腐絲拌勻,推到崔景深面前:“嘗一嘗吧,別家再沒有這樣香的豆腐絲。”說完又給崔景深挾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翡翠燒麥:“這種燒麥里面的餡料是青菜煮化后加糯米和肉末攪成的,我最喜歡吃,先生也嘗一嘗。”
一時又給崔景深倒茶,如同世上最體貼周到的情人。被這樣尊貴俊美的人溫柔相待,試問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不沉淪?
偏生世上還真有這般鐵石心腸的人。崔景深沒有說話,垂下眼眸安靜地吃飯。楚昭不敢打擾他,安靜地陪著吃,順便側著耳朵打聽坊間傳聞。
嘗味閣不愧是都城最大的酒家,各種坊間傳言的集散地。
楚昭在民眾間的名聲極好,當然,這也歸功于他大力推廣土豆紅薯和棉麻紡織技術這些真正改善民眾生活的東西。百姓的心思其實很簡單,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就說誰的好話。
聽到民眾發自內心的愛戴他,贊美他,楚昭又是害羞又是得意,不免覺得自己吃得苦都是值得的,這一次穿越沒有白穿,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一個真正有理想有作為的五好青年,成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正得意呢,突聽大堂中鑼鼓敲,驚堂木“啪”一聲響,一個說書先兒亮了相,開始唾沫四濺地講話本故事。今天這話本是坊間新出的,乃是一個清官的故事。
不論什么朝代,老百姓都是喜歡清官的,在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心中總是盼望著有明君和清官能俯下身子體察他們的痛苦,為其做主。
楚昭一開始和其他人一樣,還聽得津津有味,聽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了,故事里的反派似乎就是……就是自己對面這位“奸相”。而那位清官,怎么聽怎么像張庭。
一時不免沉下了臉,對身邊的天權示意,讓他前去查一查,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在背后推波助瀾,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亂。
回過神,就聽到說書先生正聲情并茂地講述著大清官和青梅竹馬的小妾那段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噗”楚昭口里的茶一下子噴了出去,幸好崔景深閃得快,不然非被噴一臉不可。
皺了皺眉,本來有潔癖的崔景深卻摸出手絹,仔仔細細給旁邊的楚昭擦嘴巴。
雖然說書先生講得投入,食客們明顯對沒有香艷段子的愛情故事不感興趣,紛紛要求說書先兒快進到清官戲弄奸相的章回。
這時突然就有人說:“我聽說這故事里的人都是有原型的。”話音剛落,就有幾個短打的幫閑含沙射影地對暗號,務必讓在場的平民都深刻理解話本的內涵。
楚昭聽他們越說越過分,心里不由動了真怒。正好天權回來了,湊到跟前把安樂郡王所養外室的作為稟報上來,楚昭簡直氣得雙手都在發抖。
倒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崔景深忍不住露出一個笑意,拉著他的袖子示意他該離開了。
走出嘗味閣,見楚昭猶自憤憤,崔景深心頭一片溫軟,含笑問他:“今早我送去的折子,陛下是否一本都沒看?”不等楚昭回答,崔景深繼續說:“是陛下的兄弟聯名送上來的奏折,彈劾前將軍徐姜玩忽職守,著降調兩級,調去隴西督軍務。原隴西提督李衛國考評為優等,又立了大功,入京敘職,另行嘉獎?!?
楚昭聽了崔景深復述這個折子,不免氣樂了:“這種折子先生還需要給我看?你們南書房直接給我駁下去不就完了。自從韓起戰死后,到底不是我一手帶起來的,西征軍那邊就有些異動,徐姜明顯已經成了楚旦他們那邊的人,不然徐戕為何要把楚客押到京城來?還不是為了弟弟著想。只可惜徐姜卻執迷不悟,把西征軍交給他,那還了得?”
“直接駁下去是不成的?!贝蘧吧顢嗳坏溃骸白蛱斓膹埻s只是第一招,今日的折子是第二招。陛下以為昨日張庭為何要點劉巖出來?只因他和李衛國有仇!劉巖當年搶了李衛國的功勞,倆人勢同水火,這事情說起來都有過錯,到底還是劉巖稍微理虧??扇缃駝r都做到了中央要員,陛下卻把李衛國流放去了隴西。而楚旦上折子的時候,李衛國其實已經到了都城,正在四處拜訪故交,看著也是有跑官的意思。若是再不升李衛國的關,只怕黑騎軍那邊不服。黑騎軍是陛下的立身之本,有心人這是要挑起朝中文武之爭啊。如今的輿論造勢,捕風捉影弄些話本出來含沙射影,不過是雕蟲小技,真正的難題反在折子上頭?!?
楚昭嘆道:“是啊,這折子駁也是錯,不駁也是錯?!?
崔景深看他憂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楚昭的頭發,說他已經有了謀劃,陳參早就去和李衛國接觸了,今日當有回應,陛下無需擔憂。
其實楚昭還真不擔憂李衛國或者徐戕會背叛他,他是氣楚旦這條陰毒的計策。
崔景深是不明白輿論傳播的厲害,說白了,崔景深還有些世家公子的傲氣,不在乎賤民的說法,但楚昭卻不敢掉以輕心。一時在心里暗下決定,要讓朝聞出版社出幾本關于崔景深的傳奇話本為其正名。
再次登上馬車之后,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崔景深為了讓楚昭開心一些,主動翻看蘇溪放在馬車里的紙袋。
楚昭看著對面崔景深打開紙袋,拿出一件款式奇特的棉衣,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是羽絨服,我讓百巧坊取了鴨子的絨毛,給……給你定做的。”
說完,楚昭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得到的觀念,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是全方位關心他的衣食住行,把他照顧得好好的。不管這種表達愛意的方式對不對,卻是楚昭知道的唯一追人方式,所以現在就用到了暗戀對象身上。
崔景深驚訝地抬起頭,如果楚昭沒看錯的話,他眼里有一絲難以琢磨的神色,只可惜崔景深永遠都是最會控制情緒的人,還等不及楚昭去確認那代表什么意思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謝謝。”崔景深將那件輕薄如同仙衣的衣服拿出來,脫了狐裘,當著楚昭的面換上。
衣服是黑色的,很襯崔景深的膚色,可惜有點大,不算合身。
“大了點?!背雅策^去給崔景深整理衣服,老實承認:“我明明記得你的尺碼,難道這段時間先生你又瘦了?明天我讓他們去改瘦一些?!被撕枚嘈乃加懶纳先碎_心的衣服,結果卻弄錯了號碼,實在叫人尷尬。
在沉穩內斂的崔景深面前,楚昭覺得自己就像個老是做錯事的孩子,每天都提心吊膽地等待責罰,同時不停地思量對方每一句話,琢磨對方喜怒哀樂。暗戀的滋味,實在苦澀。
然而要說崔景深對他不好,那也純粹是昧良心。平素只要是楚昭想要的,無需說出口,只在心里動個念頭,崔景深已經替他處理好了。這也是楚昭一再受挫,卻還是厚著臉皮再次貼上去的原因——崔景深實在對他太好,太溫柔了。
若即若離,似是而非,這樣曖昧的態度對于楚昭這種戀愛情商未負的人來說,真的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按說楚昭最不喜歡這樣玩曖昧的男人,若是前世遇見,必定轉身就走,可真的遇見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象中灑脫——那又有什么辦法呢,誰先愛上,誰就是輸家。
楚昭心里很清楚,在這段感情中,雖然自己是帝王,其實反倒是對方一直處在更強勢的位置上。
“不用了。”崔景深目光不明地深深注視了楚昭一眼,起身跪在地上謝恩,同時也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陛下對臣的厚愛,微臣肝腦涂地亦難報一二。這件衣服,臣一定會倍加珍惜?!闭f著就脫下衣服,仔細疊好放在袋子里,打算拿回家供起來。這姿態疏離又恭敬,卻正是一個臣子面對君主賞賜時該有的態度。
又來了,楚昭知道他既這么說,必定是不會穿了,就和自己以往送的東西一般待遇,心里頓時升起一把無名之火為什么。每一次他感覺雙方親近了一點之后,崔景深又再次退開……
楚昭作為一個皇帝,也是有自尊的,精心準備的禮物被束之高閣,接下來兩個人都沒說話。
到了看丹橋,崔景深說要去看一看上回攔轎的蔡氏女。既然張家背后有王府作背景,這女孩子的安危只怕也堪憂。
楚昭心里賭氣,故意把臉轉到一邊,想要崔景深過來哄哄他。
崔景深籠著不太合身的狐裘,心下不覺黯然,但還是勉強笑道:“微臣這就去了……陛下在宮外不要亂跑。”似有萬千的話語,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總有種崔先生其實只是把自己當做兒子看的的感覺,楚昭心里一時覺得很絕望,就賭氣沒和心上人道別。可等人下了車,他又扒在車窗上看個沒完,暗恨自己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