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些糕餅果子見過了李太后,長公主借口思念阿弟,便帶領一群謝家高手親自前往未央宮。
謝家本來在宮中就有許多暗探,加上長公主是李太后嫡出長女,自來受寵,連藍田王都要往后排一排。她說要睹物思人,誰敢攔著?
再有一個,前段時間犬戎差點就打入都城,宮人都在收拾包袱打算各自跑路,自然沒有人盡忠職守到去得罪如今炙手可熱地大長公主。于是,長公主一行暢通無阻的來到內殿,接過一名小太監送來的包袱,然后裝模作樣在未央宮逛了一圈后就離開了,只帶走了楚旭常用的一個硯臺,說是拿回去做個念想,稟報過太后之后,自然沒有不許的。
等長公主一行人來到宮門時,發現原本說好等在那里的車夫以及護送她入宮的韓起不見了蹤影。
長公主心頭一跳,不過她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硯臺”,心安了一些,一時便急著回府。幸好車馬還在,謝家一行人也沒吱聲,匆匆架車離去。
謝家的一位老供奉似乎為這個過程之順利感到奇怪,他嘀咕道:“宮里的防范什么時候松懈到這個地步了?莫非都被派出去營救皇帝去了。不,不對,就算都走了,那人也該在。”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一股極為強大的氣機鎖定了背后的重重宮闕。然而片刻之后,另外一股同樣強大的氣機裹挾著殺氣對撼上去,旋即兩股氣機一同消失了。
老供奉立馬明白韓將軍為何不見蹤影,宮里又為何沒有人來阻擋他們。
老供奉便轉頭朝著馬車里詢問道:“公主殿下,我們是不是分出些人手,前去營救韓將軍。”
長公主冷笑了一聲:“你們打得過宮里的那只老怪物嗎?韓起本來就是我謝家養來擋災的,便是今日犧牲了,也算為主盡忠。”
周圍人都沒有說話,唯獨老供奉一跺腳,怒道:“我薛孤鴻縱橫江湖十余年,可做不出這種事,你們不去我去。”
說完就騰身而起,追隨著兩道消失的氣機遠去。然而他剛施展輕功飛上屋檐,便有銀光一閃,薛孤鴻的身子忽而一頓,如同折翼的飛鳥落了下來。
對面屋頂上,一個黑衣人現出身形,對著長公主點點頭。
再沒有人試圖前去救援韓起,馬車重新啟動,長公主面色慘白地注視著面前的玉璽,一時想起兒子的前程,一時又想著苦命的女兒,臉上陰晴不定。
半晌她嘆了口氣,罷了,誰叫楚昭有龍陽斷袖的癖好呢?到底還是女婿當皇帝更加靠譜,苒苒既然嫁給了楚旦,如今還懷了孩子,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便不得不為他們多考慮一些。至于兒子那里,自己好好說,總能說通的。自家親妹妹做了皇后,皇帝又不若楚昭那般強勢,自然要靠著謝家的勢力,難道還能叫他吃虧嗎?
只盼著韓起和宮里的老怪物同歸于盡吧。長公主誠心誠意地祈禱著。
解決掉身邊的保護玉璽的暗衛,韓起匆忙往宮外掠去,然后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被宮中那人的氣機鎖定。不知為何,那氣機雖然類似大宗師,到底差著一點境界,韓起方能夠以自身的殺氣相抗衡,尋機逃出宮。
寒冷的夜風因為急速掠動的緣故,如刀割在臉上。韓起右肩被一個護璽衛刺中,隨著劇烈的奔跑,傷口又開始流血。
如今步伐緩了一緩,身后的追兵忽然拔地而起,大鳥般落在韓起面前。
“劉公公果然真人不露相。”韓起收住腳步,冷道。“杜子恭在哪里?”
劉順和一向弓著的脊背挺得筆直,長聲笑道:“收拾你這樣的小輩,哪里需要大宗師出馬?”
韓起冷冷打斷他的話:“這么說,杜子恭那個叛徒是真的死了。難怪今日我這樣輕松就拿到了玉璽,倒讓你這個閹貨出馬。”
聽見韓起猜出了真相,且又以叛徒稱呼自己崇拜的人,劉順和忍不住辯白道:“當年師君和鬼谷子先生為同門,卻因為各自政見與追求不同而分道揚鑣。實在稱不上是背叛。只可惜師君沒有看透慶正皇帝的狼子野心,鬼谷子先生遇害之后,慶正帝給師君一部精妙絕倫的武功心法,害其走火入魔成為廢人。幸好師君對慶正帝也早有提防,所以暗中創建了天師道,將勢力轉移,并留下遺命。令我等尋找天命之人,并且為其復仇,亂大楚天下。因此天師道若干年后與世家結盟,讓慶正帝最心愛的兒子變成閹貨。恩怨自此一筆勾銷。師君的舉動,不過是遵從自己的內心罷了,實在談不上背叛。”
韓起正要趁著這個機會調勻呼吸,見劉順和不再說話,遂出言挑釁:“嗯,無論怎么解釋,杜子恭仍然是個虛偽的叛徒,害死了他的師父和師兄,你如今也做了叛徒,想要謀算自己的主人,果然是師徒。”
劉順和突然響亮地搓了搓鼻涕,韓起嚇了一跳,借著月光,他看到劉順和的眼睛里已經蓄滿了淚水。
“我只是個奴才而已,韓侍衛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與小人一般見識。小人潛伏在楚旭身邊多年,就是為了將師君手上的遺留的力量完整的交到天命之人手上。如今也不是背叛,只是……只是發現認錯了人而已。”
韓起疑惑道:“天命之人?”
劉順和似乎根本沒有打算和韓起動手,他話癆一般繼續解釋道:“師君死前曾經算下一卦,說辛卯年丁酉月庚午日丙子時,大道勢微,天命天尊轉世,復興吾門,蕩清寰宇。。所以當楚旭拿回殿下的八字之后,我就知道,師君遺命中的那位圣人出現了。”
韓起默不作聲地聽著:他原本便覺得劉順和的歸心有些蹊蹺。要知道,這樣的太監如果只是被一點小恩小惠就收復,那他根本不可能在后宮生存下來,還混到楚旭面前。加上韓起早就覺得這劉順和有時候的步伐有些輕快地過了頭,心中早有懷疑。如今確認此人是天師道的,韓起心里反而覺得合情理了許多。
薩滿那邊剛整出個預言,這邊天師道也出了一個天命之人。韓起不由懷疑二者系出同門,連忽悠教徒的手法都驚人的類似。
劉順和卻不知道韓起心中在想什么,他抹了抹眼淚,接著說道:“天命之人性情異常,聰明秀氣出眾,學必文武精微。幼歲總見浮災,并不妨礙。運交十六歲為之得運,該當身健,諸事遂心,志向更佳。命中看得妻星最賢最能,子息極多,壽元高厚。柱中四正成格禎祥,是天賦甚厚的強勢命造。原本我覺得件件都對的上,唯獨殿下似乎不愛女子,獨寵將軍,這件事你們雖然做的隱秘,可時日一久,終究瞞不過人。我漸漸覺得不對勁,又來才知道是自己算錯了人。原是當日謝晉為了提防楚旭動手腳,送進宮來的生辰八字其實是比楚昭殿下晚出生四個月的楚旦公子的命格。”
抬頭看著韓起,劉順和心中閃過一絲黯然:“對不起,玉璽我必須拿回來,昭殿下也必須——死。”
一個死字未落,他已經氣勢大變,身形如鬼魅般攻了過來……
遠在千里之外的楚昭突然從夢中驚醒。他擔憂韓起,實在睡不著,便起床看地圖,繪制行軍路線。
這一夜,楚昭房中的燭淚滴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楚昭就聽見帳篷外頭有什么東西在撲騰,急忙出去一看。
營帳外,馬超興高采烈地對著楚昭打了個招呼,邀請他一起去吃烤雞。
楚昭忽然有種不翔的預感,往下一看,小胖從馬超的掌中鉆出一個腦袋,憤怒地嘎嘎兩聲。一只起黑點的鴿子也從馬超手里鉆出來,怯生生地咕了一下。
小胖本來正在驅趕入侵者,突然一個大網從天而降,將保家護主的英勇戰鳥網在其中。小胖“噶”地對著楚昭撲騰了一下翅膀,叫得可委屈。
楚昭趕忙把小胖要回來,并向馬超說明這是家養的,看上去再肥再誘人都不能吃。
馬超有些遺憾地將兩只鴿子都送了過來,明顯馬少中意的是肥的這只,另外一只不過捎帶而已。
被救了下來,那只起黑點的鴿子矜持的伸出腿,楚昭趕忙取下來他腿上的信。
小胖從楚昭掌心跳到肩膀,親熱得嘀嘀咕咕告狀。
楚昭雖然聽不懂小胖在說什么,也能體會到他心里憤怒的情緒,趕忙安撫地拍拍頭,隨后展開白娟。是韓起的筆跡,只有兩個字:速歸。
可能被楚昭敷衍的動作激怒了,小胖一翅膀將楚昭喂給黑點的玉米掀翻,對著楚昭嘎嘎亂叫幾聲,然后一扇翅膀,飛走了。
“嘖嘖,這樣大的脾氣。”馬超一臉驚嘆號地看著小胖晃晃悠悠的背影,咂舌道:“你也太寵這只肥鳥了。”
楚昭也覺得小胖今日有些發癲,只說:“離家出走而已,別管它,餓了自己就會回來。”
不過楚昭這一次可沒料準,小胖一整天都沒有回來。雖然擔心小胖,可是楚昭到底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吩咐開陽注意一下鴿籠,即時換水換食,也就丟開手去,徑去忙自己的事情。
把黑點送來的白絹拿給崔景深看過,兩人都擔心是玉璽沒搶到手,當下便決定一同回都城,讓鄧成、徐姜和馬超帶著軍隊繼續北上,也不要再追擊犬戎殘部,只去與陳參會和,聽他指揮就好。
之所以帶著崔景深,是因為比起戰場上的明刀明槍,朝堂上的陰謀詭譎,爾虞我詐才更叫楚昭頭疼,而這方面恰好是宅斗宮斗技能滿點之人的領域。
鄧成聞言,不太贊同地勸諫:“也速該新敗,隴西已然震動;如若趁機進兵,最易成功。如今形式一片大好,正該一鼓作氣殲滅這只深入中原腹地的犬戎隊伍,然后揮師西北,與陳參等會合后光復隴西,時機稍縱即逝啊。”
楚昭看著鄧成,郁悶地說了一句話:“在大楚,戰爭的勝利者有時候也不會比失敗者好到哪里去。”
的確,楚昭雖然有功于社稷,但是因為他的勢力幾乎都被用于抵抗入侵的外敵,在都城,燕歸來被查抄,被迫由明轉暗,若不是都城紡織行會的竭力救援,連百巧坊也面臨著停業的危險。朝堂中,辦事機構被裁撤,凡是和臨淄王關系密切的官員全部被找到各種微小的借口罷黜,即便還在朝,也遭到同僚的排擠,看上去,楚昭已經被各大勢力聯手架空了。
比起在這次戰爭中展露頭角的楚昭,世家似乎更愿意要楚旭這樣的昏君。
鄧成沒有多余的話,默默退下。
聽完鄧成的進諫,之前還沉浸在掌兵的喜悅中,并且將這看成是信任自己并為此沾沾自喜的徐姜表情嚴肅起來。他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了。
比起鄧成,徐姜更加著急營救舊主,于是他急頭白臉地諫道:“如今犬戎人望風破膽,隴西傳檄可定。以殿下之神明,趁著這機會甚至能夠一直打到草原上。如果稍有遲緩,讓也速該挾持著喻王殿下和皇帝逃入隴西,隴西既定,挾天子號令天下,據險守要,則不可犯。今若不取,必為后憂。”
楚昭何嘗不知道這些,可韓起的密信楚昭也不能置之不理。身為上位者,也許自己一個輕松的決定,就關系著萬千人的生死。左右為難之下,楚昭只能開啟乾坤獨斷技能。
一時間,楚昭腦子里各種復雜的變量在翻江倒海:鄧成和徐姜都是潁隴系將領,這兩個人極力攛掇我攻打也速該,是為了營救楚悼嗎……后方不穩,糧草就是個大問題……阿起的安危……朝中并不太平,都城那幫人打定主意要來分享勝利的果實了,如果我遲遲不歸,得益的是誰……
君王天生多疑,并非是因為他們的性格使然,很多時候都是為環境所迫。坐在那個位置上,幾乎四面八方都是敵人。
楚昭嘆了口氣,打開系統面板看了看鄧成和徐姜的忠誠值,發現鄧成雖然只有78,到底沒下降,徐姜卻已經到達了90,心里的懷疑便小了很多,但是依舊不打算聽取他們的諫言。
正打算關掉系統面板,楚昭突然掃到劉順和的忠誠值只剩下40%,心頭大驚。他現在手下眾多,不可能每天都將所有下屬查看一遍,今日也是順便掃到。
雖然養在上方山的鴿群中還有四只起黑點的,拜楚昭為系統改造之后那驚人的記憶力所賜,他忽然記起這次送信來的黑點鴿子,其實是自己當初送給劉公公那只。所以……小胖根本不是在爭風吃醋,而是在提醒自己這不是家養的鴿子,是別人的鴿子?
想到這里,楚昭不由驚出一身的白毛汗,但是在鄧成等人面前,他什么也沒有說。
徐姜心急火燎,接連給崔景深使眼色,想一起再力諫。崔景深卻站在一旁不動聲色,一副會永遠支持楚昭任何決定的樣子。
等到鄧成和徐姜二人領命退下,崔景深評道:“懂得不諫之妙,方能位極人臣而無虞。鄧成此人,頗不簡單啊。日后的成就只怕在徐姜之上。”
楚昭心里對崔景深的說法不以為意。徐姜只要各項數值更高,就算不會說話,自己也會重用的。不過這一點沒辦法和崔景深解釋,所以楚昭聞言,只是笑了笑沒吱聲。
可能是鄧成和徐姜的諫言起了作用,楚昭并沒有立即回京,但是也沒有繼續西征。
焦急地等到第三日傍晚,離家出走的小胖終于在一輪如血的殘陽中飛回來了。胸前的白毛似乎都被夕陽染紅了。
離得近了,楚昭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光影的錯覺,而是小胖確實受了重傷——不知道路上遇見了什么事情,小胖的半邊翅膀折斷,鮮血染紅了半邊胸膛,腳上卻綁了一封信。
盡管痛得不行,勇敢的小胖卻還是堅持著伸出腿,把信送到楚昭手里。
楚昭眼眶有些濕潤,他顧不得看信,先把小胖小心翼翼抱到精通醫術的天權那里,命令他用最好的藥醫治。
等安頓好小胖,楚昭才打開密信。
信是用楚昭和韓起兩人才知道的阿拉伯數字寫成的密碼信,翻譯過來就是:劉順和叛,楚旦已得崔家支持,小心圈套。
看來,他們都認錯了對手。這可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收好了信,楚昭面無表情地坐在屋子里,半晌才讓人傳崔景深進來。
第二日,全軍拔營,經過澤州,與一萬大軍會和之后,便浩浩蕩蕩開回了都城。
九月二十九日,楚昭接到太后懿旨,讓大軍駐守澤州,不許擅離職守,又讓臨淄王帶十個侍衛立即回京。
楚昭根本不搭理她,率領大軍進逼都城。
大概是看楚昭態度強硬,離都城還有十里地的時候,楚昭再次接到一道懿旨,這一回措辭明顯溫柔婉轉了很多:由于臨淄王在澤州會戰中的出色表現,于社稷江山有大功勞,因此本宮代朝廷慰問嘉獎,經過幾位宰相大人的共同討論,決定拜為大將軍,加尊號為護國安王,可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旨意的末尾又以一個老祖母的語調親切問候了楚昭的身體,還說等他回來給他討個媳婦……
楚昭呵呵一笑。李太后這番作態,無疑是她的慣用手法,造勢先將自己放在一個弱者的位置,暗地里再使陰謀詭計。到時候裝個病,利用孝道逼迫楚昭讓位給自己的小叔叔。
如果這不是皇位之爭,而是鄉下哪個豪族里的宗子之爭,李太后這番婦人伎倆沒準楚昭還畏懼一二,不過現在爭得是皇位,李太后又拿出這套白蓮花先聲奪人,你不主動退讓就是欺負我的架勢,有什么用呢?
輿論和道德壓制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有時候是很脆弱的。你去對著犬戎人指責他們濫殺無辜試試?分分鐘砍死你。
當然,李太后的這番作態楚昭雖然看不上,但卻著實被惡心到了。
對此,楚昭的反應是,下令大軍加速前進。
明知都城已經為他布下了天羅地網,黑騎軍上下卻已經做好了以力破局的準備。
長劍在手,天下何憂?
如此,經過戰火洗禮后的黑騎軍騎著繳獲來的犬戎馬,如黑色的洪流,浩浩蕩蕩往都城席卷而來。
負責城衛工作的是京兆尹何章,他以前是衛霽和喻王二子楚旦的人,現在這兩人失了勢,似乎又勾搭上了李太后和藍田王一邊的人。面對楚昭的大軍,何章早就嚴令城衛軍不得開門。
不過城中有韓起和林軒坐鎮,楚昭大體上還是比較放心的。暗門早就在守城軍中埋下了探子,只等黑騎軍一到,就會替他們大開城門。。而林軒也早就在都城中將黑騎軍凱旋的消息大肆宣揚。
大軍順利入城,兩邊百姓夾道歡迎,守城軍雖然是何章的人,但是壓根不敢在萬人矚目之下,對得勝而歸的英雄動手。
笑話,且不說打不打得過,這些守城軍再慫包,內心也有一點熱血不泯。再者說,守城軍多是土生土長的都城人,家中三姑六姨全是黑騎軍和楚昭殿下的腦殘粉,誰敢對著黑騎軍放冷箭,回頭一準被家族除名。
不遠處嘗味閣的包房里,藍田王與何章相對而坐,看著黑騎軍如此受人歡迎,不僅不惱,反而像是在看自己的隊伍般連連點頭,笑道:“雖然被何大人料中了,我這個侄兒就是這樣拉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脾氣。”
何章心里得意自己沒跟錯主子,眼睛里卻劃過一絲輕蔑,面上只做謙虛狀,連道不敢不敢。
說話間,一道纖瘦的身影從門外閃入,藍田王抬頭見了,柔聲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那黑衣人跪在地上:“天羅地網已經布下,臨淄王既然踏入都城,管叫他插翅難飛。”
聲音陰柔中帶著一絲惑人的沙啞,藍田王楚恒忍不住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柔聲說道:“阮兒,若是我能登基,必定封你為侍君。”
如果楚昭這時候在,憑借他那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一定能夠認出此人就是崔彧的徒弟之一,大名趙躍,小名喚做阮兒。都城大疫的時候見過一面,謝棠的妻子死的時候見過第二面。
趙躍的臉上便露出柔媚的笑容,“殿下如此勇猛,阮兒只怕……”說話間,臉上便露出動人的紅暈,狀似不經意地說道:“若論起容貌,只怕昭殿下堪稱大楚第一了,如此美人,殺了可惜,到時候不如一并收入府中,這樣一來,黑騎軍不就是殿下您的了?”
楚恒聞言一愣,忍不住轉頭朝窗外看去。
此時正是傍晚,西邊的天際晚霞如同燃燒的火焰,楚昭恰巧向東站著,簡直就像站在霞彩里,一張臉毫無瑕疵,猶如明珠美玉,漆黑的大眼睛里光彩離合,嘴角微微上翹,天然一種含情模樣。他騎馬經過的地方,喧嘩的人群一瞬間安靜下來,仿佛世界被按了暫停鍵,直到楚昭走過,路旁的人才又再次找回了呼吸。
楚恒從嘗味閣的窗口居高臨下看過去,發現路邊的行人,街角的小販全都呆若木雞。
如斯美貌又強大,能把這般人收入府中,的確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榮耀了。原本楚恒倒沒往這個方向想過,此時心頭不由一動。
趙躍低頭,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另外一邊,韓起獨自坐在黑暗之中,他的面前放著一把劍,在黑暗中寒光閃爍。
房間里窗簾本來拉得嚴嚴實實,此時卻露出了一條縫隙。
“那就是矩子效忠之人嗎?”一個少女扒拉著窗簾,驚嘆道:“真是太好看了。大家都看呆了呢。”
韓起冷哼一聲,深恨自己不能在楚昭身邊,將他藏入懷中,替他阻擋住那些惹人心煩的視線。
房間里還有一名男子,他嘆氣道:“你們又懂什么,本來今日陪著殿下入城的應該是我們矩子……”在韓起冷冰冰地注視下,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另外一個女子頗為擔憂地問道:“矩子,你上次受的傷還沒好,原本不該見風,也不能有情緒波動,現在該看的也看了,不如回樓里吧。”
此時一陣風起,窗簾沿著那條縫隙朝著兩邊分開,光線如流水般,大團大團涌了進來。這才讓人看清楚韓起的模樣。他半邊肩膀纏著繃帶,伴隨著他起身這樣微小的動作,都在朝外滲血。這還不算嚴重的,那蒼白得毫無一絲血色的面龐,任何一個會點武功的人見了,都能判斷出此人十有七九為陰毒內力所傷,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