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恒盧九淵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踞坐在清光粼粼的溪水邊,也不伸手掬水,像只大白鵝般徑自將頭扎入水中。
楚昭:……這是自殺新招式?
盧恒是聞名都城的名士貴公子,才華橫溢,有瀟灑率真的名士風度,人們說他有三絕:詩絕、畫絕、癡絕。
清冷的溪水寒意尤重,過了片刻,盧恒才抬起頭來,起身回頭笑道:“這溪水涼得緊。”水線如珠,從他發上面上淌下,卻絲毫不給人狼狽之感,反令人覺得他灑脫隨性。
楚昭笑道:“這溪水本就是冷的,現在又是暮春,難免會有涼意,九淵還是擦干水跡吧,要不然風雅不成,受了風寒可就糟糕。”
盧恒披著孔雀翎斗篷,穿一身月白色的曲裾,看上去相當之風騷,就像一只興高采烈的公孔雀。難怪青樓楚館里的男男女女都喚他做“孔雀公子”。
楚昭覺得有些奇怪,盧恒這時候不去醉臥美人膝,來謝家做什么?便是謝晉病重,也與他沒什么相干吧?
盧恒背負雙手,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里的大白鵝看,似乎看得呆住了,然后他突然發問:“世家擁有廣闊的田莊土地,聽說世子是以江南的改革入手,說服郭全投入自己府中,只是不知道世子若是登基,又將如何施行自己給寒門大臣允諾的改革呢?再有,現在國家財政困難,王爺卻養了很多士兵,有窮兵黷武的嫌疑,王爺又想怎么樣養活他們?”
云淡風輕地扔出這么一個問題真的好嗎?
楚昭默默擦汗,心想:看出我最近財政緊張不難,可連我和郭全的對話都知道,盧小胖啊盧小胖,你實在知道的太多了點……當個安靜的美男子不好嗎?
雖然心里震驚,但是楚昭還是慢吞吞地問道:“怎么突然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一邊說,楚昭還試圖要轉到盧恒面前去,不過每次都被韓起擋了回來。
楚昭:……
盧恒似乎輕笑了一聲:“老家伙們聽說謝晉要把謝家留給你,所以打算出個考題考一考你。這個機會很是難得,答對了皇位就是你的,答錯了,只怕會被打屁股哦。我記掛著小時候的情分,特意來給你漏題。”說是這么說,但盧恒語氣里滿滿都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楚昭:我謝謝你了。你就是來看笑話的吧?
考前五分鐘泄露論文題目究竟有什么用?而且陳參崔景深郭全林軒等謀士都不在身邊,楚昭和韓起對視一眼,默默移開了目光……算了,我還是自己琢磨吧。
現在楚昭明白祖父這次招自己過去的意圖了。不僅是在冥留之際想見一見心愛的外孫,也是給自己一個在老怪物面前表現的機會,世家培養了未來的君主這么多年,是要看最終答卷決定立場的時候了。
盧恒其實還端著架子等楚昭來問自己,沒想到楚昭就這么走了,他呆呆的看著楚昭的背影。
這……這就走了?不是說臨淄王很禮賢下士嗎qaq
盧恒雖然是盧家人,但他還真是來幫楚昭的。剛才之所以幸災樂禍,實在是盧恒公子……咳咳,盧恒公子想要裝一下高人風范,等楚昭來求教。可惜裝逼不成被雷劈。
楚昭一邊走一邊數著一、二、三……
“喂——寄奴你等等——”孔雀公子沒有猶豫到五秒鐘,便蹬蹬蹬的跑了過去,高大的身軀拉住楚昭的臂膀,好像一只不知所措的薩摩耶。
“我真的有辦法啊。”
楚昭露出一個笑容,就知道盧胖胖如今雖然自帶憂郁文青的矯情氣質,實際上依然是一只二貨。
擁有系統,就這么腹黑又雞智!
盧恒謹慎地避開韓起,俯下頭看著楚昭,討好地說:“寄奴,我知道怎么辦哦。”
楚昭騰一下就臉紅了,別誤會,是氣得——媽蛋,十幾年的牛奶白喝了,這群家伙一個個居然都長得比我高,在男人普遍個不高的古代,你們個個都往一米八一米九長是要鬧怎樣!
小王爺很生氣,覺得系統的健康值都白加了,盡往不靠譜的方向使勁。
作為一只時而歡脫,時而憂郁,時而癡情的薩摩耶……不,風流才子,盧恒對人的情緒很敏感,感覺到楚昭有點生氣,趕忙討好一般拿出作弊答案,一個會得罪很多世家大族的答案。
這個答案就是——屯、田。
楚昭不可置信地回頭看盧恒:“你認真的?”
土地政策永遠都是一個帝國的基石,尤其是在封建社會。
土地在中國社會,一向被視為價值極高的財富。當然,大楚尚無房地產拉動經濟增長的說法,這時候值錢的不是城市的房屋,而是能夠出產糧食的廣袤莊園。每遇戰爭或災荒,糧食甚至比黃金還要貴重。
世家大族擁有數不清的地產,自然需要雇傭一批農民或者說農奴,在他們的私家莊園上耕作。這些收成,是維持一個世家大族運作的經濟基礎。
亂世之中,單個的農民力量非常單薄,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就要家破人亡。所以農民們往往選擇把田地讓與世家大族,然后委身于世家大族的蔭庇之下,為他們耕作,以求有一口飯吃。成為世家的奴客,生命多少有了點保障,不會莫名其妙就被人搶劫屠殺,但戰時必須要拿起武器替世家賣命,而且還要以勞役抵償租稅。
即使這樣,農民們依然愿意選擇世家大族,可見當時朝廷對待百姓有多么糟糕了。
可如此一來,要給朝廷繳稅的農民悄悄減少,世家的奴客卻莫名人丁興旺起來。為了少交一點稅,也是不愿將自家驚人的財富暴露在皇帝眼皮底下,世家大族往往隱瞞自己的具體所得和掌握的人口,向上虛報數字,借此逃稅漏稅。
政府人財兩空,國庫自然空虛。這就是政府和世家大族的矛盾之一。也是最關鍵的矛盾。
慶正帝推行的改革中,科舉制恩蔭制并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讓中央和地方政權經常性清理民籍,增加編戶民的數量。
楚昭后退一步,不情不愿地半仰著頭看盧恒,問道:“當年皇考只是要清理民籍,就引起了世家激烈的反應。而屯田是以一定的優惠政策,吸引農民以及流民到自己所掌握的土地上開荒耕作。表面看上去沒有直接減少世家奴客,增加編戶農民,但實質上就是與世家大族爭奪勞動力和土地,嚴重傷害了世家大族的既得利益。這法子其實很好,但面對世家里的叔伯,我這么回答真的沒問題嗎?再有,屯田的舉措提前說出來,會不會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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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恒聽了高興地拍拍楚昭的肩膀:“寄奴果然聰慧。你聽我說完,對付那些老頭子我最有一套,底牌不能那么快就露出來。”說著,他湊近楚昭的耳邊,輕輕吐出一句話。
楚昭方被盧恒身上的香囊熏得打了個噴嚏,立即被韓起拉了過去。
“走了,謝大人還在等你。”
楚昭知道不能再耽擱,便辭別盧恒離去。
盧恒看著兩人的背影,解下腰間的兩個香囊扔在地上,然后便歡脫地跟了上去,在二人身后嘮叨個沒完,表示自己也要去看世伯。
原先就說過,這時代男性審美偏女性化,許多男人不僅涂脂抹粉還會噴香粉用香囊,將自己周身弄得香噴噴的,覺得很瀟灑。這也是近幾年的流行趨勢,盧恒受此影響,也特別喜歡香料,天天身上吊幾個香囊到處晃。
盧家是書香明謨世家,家里就有長輩看不慣盧恒這幅輕狂模樣,可幾次三番的說,反而激起盧中二的逆反心理——不讓薰香就偏要薰,還要變本加厲的薰。
要是盧恒的長輩看到他今晚居然輕易的就放棄自己那點癖好,想必也會感動的痛哭流涕,重新思考自家對臨淄王的態度。
楚昭任由盧恒后頭跟著,自個在心里就琢磨上了。
屯田的法子當然是相當的好,是解決大楚許多社會問題的一劑良方。歷史上,屯田作為曹魏的一項基本國策,在曹操起家階段就已經開始了,這項農業政策對于曹操的成功可謂居功至偉。
動用官方力量借以耕作、蓄糧,想不到盧恒能夠想到這樣好的法子,其實已經讓楚昭刮目相看了。
——這只花孔雀恐怕不只會做詩,還是有些實用本領的。
不過楚昭心里也覺納罕,盧家明顯對自己并不友好,盧恒居然主動倡議加強屯田,忠心的確是無可置疑,只是不知道他為何要與家族對著干。要說是因為楚昭霸氣側漏,吸引小弟自動來歸,楚昭自己都覺得說服不了自己。
很快到了謝晉養病的居所。院子里烏壓壓跪滿了人,暗夜里也看不清臉。因為謝晉有吩咐,所以楚昭徑直穿過人群,來到謝晉房間的門口。
崔景深也垂首站在門外,穿著很正式的曲裾深衣,衣服頭飾都一絲不茍,沒有丁點出格的地方。楚昭經過他的時候,被他拉在旁邊安慰了幾句,又塞了個紙團在手里。
楚昭獨自進門后,趁人不備,展開看了一看,不由苦笑:得了,又是一個給遞小抄的……
房間里門窗緊閉,雖然熏著香,依舊抹不去那種垂死之人特有的可怕氣息。
或許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見到小外孫的那一刻,處于彌留之際的謝晉忽然恢復了清明,他緊緊抓著楚昭的手,嘆道:“阿昭,以后你可就一個人了,要好好的。”
不知怎么的,聽了這句話,楚昭的淚珠兒一下子就斷了線般流了出來。
謝晉顫顫巍巍伸出手,給外孫抹去眼淚,還像小時候那樣溫柔地哄他,末了就說問楚昭對目前局勢的看法以及有何應對之策。
不知何時,謝晉的床后轉出來幾個老頭子,年齡都不小。這樣忽然看到他們木著臉站在謝晉床前,真是嚇了楚昭一大跳,楚昭掃了一眼,基本都是世家的核心人物,老頭子們年紀大了,處于半隱退狀態,是以基本沒有跟著楚旭去參加受降儀式。
楚昭心里暗道,果然來了。看著上頭幾張不茍言笑的臉,楚昭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參加博士畢業答辯的時候,心里有點發怵。
“聽說我爹在隴西那邊生了四個弟弟。”
畢業答辯剛起了頭,就被謝家那位暴脾氣的大長老打斷了,老頭子氣呼呼地說道:“什么弟弟,不過是幾只豬犬崽子罷了。”
周圍的一圈老頭子都鄭重地點頭、點頭。
雖然心里難受,可是見到這幅場景,楚昭又覺有點想笑,緊張感便少了幾分。他當然沒有笑,只恭恭敬敬跪在床前。
喻王二子是和隴西大士族徐家貴女所生,三子和五子生母乃寒門大儒陳敖之女,四子生母不詳但是卻最受寵,指不定轉眼又是一個李太后。弟弟們都能子憑母貴,一個身邊有隴西士族集團,一個天然受到寒門歡迎,不過已經過世,留下一個弟弟,兩個……嗯,這兩只還在吃奶,暫時沒什么作為,總之,為了不讓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之中,對于四只弟弟,世子殿下已經做了很多研究。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哼,算計到大哥頭上了,給我等著,大哥分分鐘教你重新做人。
分析完現狀之后,楚昭開始闡述自己對此做了什么努力,力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雄才偉略,但是又對世家懷有好感的君王。總之怎么不要臉怎么來,這時候謙虛謹慎才是作死。
“我們已經迫得于懷遠主動離開中央軍,他的舊部在江北動亂中消耗殆盡,而中央軍受于應龍統轄。玄武營右將軍張霆英喜歡爭功,打壓異己,且心胸狹隘,營中將領對其早有不滿。安靖帝也有讓王若谷取而代之之心。玄武營左將軍王若谷是我的師父,我只擔心周祿……
謝晉有氣無力地說道:“周祿此人雖然頗有心機,對世家的偏見也是根深蒂固,但歷來都很愿意維護正統。他其實是李尚全的妹夫,但當年曾經力保喻王,反對先帝廢黜嫡長。后來也是太后看在妹妹的份上原諒了他,加上那邊也實在提不出來其他人選,而世家又感念舊情,方讓周祿統領玄武營十來年。既有這段淵源,便要謹防周祿倒向喻王。”一句話再次撇清了楚昭和喻王的關系。
楚昭摸著下巴想:這樣一來,便很能解釋為何周祿的忠誠值一直是60了。或許周祿還真的倒向了喻王,依照他的性格,自己這個嫡長也算是名正言順的少主了。主公未死之前,保持60的忠誠值就十分合理了。
這個念頭一進入腦海,便很難離開,楚昭道:“周祿那邊我已經讓王將軍多多留意。”。
盡管楚昭已經做得足夠好,但謝晉卻想得更加深遠,他略帶憂慮地說道:“如今不爭眼前,而在于日后。”喻王已經投降,按理說楚昭登基已是順理成章之事,不知謝晉何出此言。
楚昭握著謝晉枯瘦的手,輕聲問道:“那孫兒現在該怎么做呢?
謝晉兀自感嘆:“喻王此人雄才大略,只怕心思還在慶正帝之上。寄奴之前那次引帝都貴族殺薛振之局布得極好,若是能夠借安靖帝之手先誅殺一批士族,想來喻王對你的偏見、對我們謝家的偏見也會小很多。唉——也只有銘兒那個傻孩子,才會傻乎乎以為人是不會變的。”謝晉不動聲色地點出楚昭說漏了的地方,技巧性地刻意模糊了楚昭營救寒門大臣之事。
楚昭驚訝的抬頭,薛振一事只有自己和韓起知道,從來沒有向他人提及,想不到謝晉病重之中,依然能夠從蛛絲馬跡里還原真相。
“傻孩子,外祖活了這么久,什么沒見過呢,難道是那樣狹隘的人嗎?有些士族的確不像話,大楚要中興,必須下狠手,挖去膿瘡,但并不是所有的世家都是膿瘡,寄奴,你要記住這一點。”謝晉枯瘦的手緊緊抓住楚昭。
楚昭鄭重允諾,謝家既然付出了忠誠,自己必然不會相負。
王震升作為考官之一,在旁邊聽了半天,意識到自己面前的少年日后絕非昏庸之輩,皇權和世家發生沖突幾乎是必然的,心里頭并不像好友崔階或盧三那般焦躁。
王震升其實并沒有什么野心,且認識到世家繼續這樣下去不行,就問:“國庫空虛,軍費沉重,不知道世子若是登基,將如何解決這一問題。”
楚昭精神一震,終于到小抄上的那道大題啦!!!
這群老家伙出的題,果然道道直擊根本,可見其利害之處。現在朝堂上鬧得風生水起的一代,似乎有些舍本逐末,和老一輩相比,到底還差一點火候。
面對幾個老頭子犀利的目光,楚昭絲毫不害怕,口中吐出兩個字:“屯田。”
“什么意思?”謝家一個長著鷹鉤鼻的長老皺眉問道。
聽完楚昭對屯田的構想,老頭子們都深深皺起了眉頭。好在前些日子皇帝已經拉了許多奴客去參軍,有前頭兩任皇帝對比著,楚昭這個只是想要吸引流民的屯田計劃,勉強也算能夠接受。不過老頭子們心里依舊不樂意,因為大家都是人精,知道這屯田之策若是實際執行起來,只怕世家日后便很難再到處圈人圈地了。
不樂意也沒關系。
楚昭本來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而已。
盧恒的悄悄話和崔景深的小紙條都只有兩個字:軍屯。
就目前而言,明顯是一舉兩得,雙贏之策。
本來軍隊里就有很多從世家土地上拉過來的農民,現在統一編在羅致隊伍里。這些人雖然聽話老實,但是打仗不行。不如讓他們去種地,且耕且守,以農養戰。這些軍人本來就是政府直接控制的人口,當然不會損害世家現有的利益,另一方面,楚昭也能成功地把這些拉來的壯丁永遠變為自己的人。
如果說這是一場畢業考的話。盧恒就屬于天賦型選手,而且家中頗有門路。崔景深屬于全能優等生。楚昭這個廢材,因為得到了兩位的幫助,連系統這個金手指都沒用上,就順利過關。
楚昭剛才的一番話已經讓這群世家里的鴿派放了一大半的心,而且楚昭在此輪面試中,答題思路清晰,語言表達能力突出,簡直可以打滿分。老頭子們都表示佩服佩服,十分滿意,這種結果,自然也叫暗地里的某些人扼腕嘆息。
謝晉欣慰地笑了起來,但是他依舊沒有放開楚昭的手。死神的腳步已經在窗前徘徊,謝晉卻還有許多事情沒有交代,他急促地喘息著,說道:“寄奴說的對如今皇帝將北疆大營和玄武營都留在京中,北疆空虛,我只怕犬戎……世子殿下,答應我,如果犬戎南下,你一定要親率大軍迎擊,我們幾家都……都會傾全族之……之力支持你的。世子也……也可以在這一戰中徹底收攏軍心民,這一戰不可避免,我……我只怕小人作梗,世子殿下切忌……要記住帝王之策是堂皇正道,奇謀只能作為輔助,爭奪天下的時候偶爾為之,可是總攬全局之時卻不能總是劍走偏鋒,否則就有大的禍患……那些寒門儒生里,如果有誰巧言引……引誘你,寄奴一定要殺……”一句話再次將四大家族往小外孫的船上拉,謝晉對楚昭,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老友,該服藥了。”烏見禪師送上一盤丹藥。
謝晉吞了一粒金丹,似乎來了點精神,被謝南扶著坐了起來。老頭子根本吃不進東西,只靠著參湯和丹藥吊住性命,其實已經相當虛弱了。
楚昭注視著謝晉枯瘦的手臂,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他知道,謝晉最后這幾年,完全是因為放心不下自己在掙命。
喘了一會兒,謝晉繼續道:“祖父的錢物,給寄奴和那兩條小牛均分。至于你外祖母和母親的陪嫁,全都留給寄奴。盧氏那里,雖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若是太過分,你也不必過于退讓。若用孝道壓人,寄奴可去尋蓮花庵主持求助,我與她已經打過招呼。”
交代完,可能是那粒金丹起了作用。謝晉雖然行動困難,卻饒有興致的讓楚昭把他扶起來,用一片沒有香味的香皂花花瓣洗手。
洗完手,謝晉還低聲打趣楚昭:“外祖也……算是享……享寄奴的福了。”說完,謝晉還笑著環顧四周,吩咐要給自己的陪葬品盡量簡薄,但是香皂得來一打。
吩咐完,謝晉用極其低微的聲音命令身邊的幾位老家人把他放進一張軟榻之中,抬到正堂的上方。
接下來,便該處理謝家的家事了。
楚昭跟在謝晉旁邊。妻子盧氏,大房兒媳王氏、楚氏,孫兒孫女以及侍妾庶子管家等一大幫子人,則屏氣凝神地站在他的下面。
當是時,天地間都灑落著一層清輝。謝晉便當著謝家眾人的面立下遺囑。
這個睿智的老人,終于放心地交出了對謝家的掌控權。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不僅立下了遺囑,而且堅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親自宣讀,命令謝家人都需聽楚昭的命令,若有違抗者,家法伺候。這一點大大出乎盧氏的意外,也叫她打著孝道名頭壓制楚昭的計劃再也進行不下去了。就算盧氏在后宅享有尊榮,但是謝家得跟著臨淄王走,而這個家,到底還掌在謝棠和謝棣手中的。
幾位大長老走出來,對著楚昭下拜叩首。
謝棠和謝棣也奔出來,拉著謝晉的衣角大哭。
謝晉虛弱地笑道:“好孩子,謝家這副重擔就交……交到你們肩膀上,祖父……祖父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似乎看到什么渴盼已久的事物,謝晉安然地閉上眼睛,微笑著嘆息道:“阿蘅,阿蘅,你終于肯來見我……”
一個我字還沒有說完,死亡已經攫住了這位智者,他的手無力的垂落下去。
“外祖——”楚昭等人忍不住大哭起來。
可是這一次,無論孩子們怎么哭號,都不會有一道睿智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如同一座大山般矗立在前方,替謝家庭院里這些玉做的小樹苗遮風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