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低聲嘟囔，說：“水牛！大水牛！”
高老師最忌諱人叫他綽號了。要是叫個“猛虎”嘛，還可以體諒體諒。可是水牛，除了身體健壯，一身蠻力只會耕犁，別的都不會，是愚蠢的象徵。哪怕叫個“小奧特曼”也好啊，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爲誇這老師有智勇雙全，能打怪物呢。
所以，高老師怒了。
高老師怒的後果很嚴重，他瞪著雙目，說：“你叫什麼名字？”
他打算記下週震的名字，回頭找他算賬。
周震冷冷看著他，不做聲。
高老師抽出周震的一本作業(yè)本，瞅了瞅上面的名字，說：“周震是吧？我記住你了。”
說著，他往講臺那走去。
周震突然大聲說：“把隨身聽還給我！你只是來管紀律的，只要我上自習不講話就行了；要沒收，也是我們錢老師來沒收，你沒有資格！”
高老師頓住腳步，說：“我沒有資格是吧？啊，我沒有資格？！”
他剛好走上了講臺。他高高舉起隨身聽，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狠狠把隨身聽摔在了水泥地上。水牛不愧是水牛，力大無比。可憐的隨身聽，被摔成了N瓣。
高老師摔完隨身聽，估計覺得自己情緒太激動了，多停留在教室於事無補。於是，他看都沒看一眼已成碎片的隨身聽，就出了教室，揚長而去了。
大家愣了兩秒。
周震突然說：“幸好，隨身聽裡沒有放磁帶……”
他在抽屜裡翻了會，說：“哎，你們誰的英語磁帶在教室放著？借我用用。我的好像拿回寢室了……”
有個男生說：“你要A盤還是B盤？”
一本英語書，附帶著兩盤磁帶。
周震說：“隨便，都行。”
那男生就把磁帶遞了出來。
周震站起身過去拿了磁帶，說：“你晚上去我那拿磁帶。”
說著，他往講臺那走去，站在高老師剛纔站的地方，高高舉起磁帶，狠命摔在隨身聽的殘片中；塑料磁帶殼也碎成了片片。
摔完後，他朝班長蔣華鋒點了點頭；後者笑了笑。
周震說：“十二班的班主任，居然來我們四班逞兇鬥狠；這下，看你怎麼交代……”他的臉上帶著笑意，聲音卻是冰冷的。
英蓮一直在留意班裡的動態(tài)，看到這裡，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本來，看見有人腹黑，“栽贓嫁禍”玩陰謀，她應該很氣憤纔對。可是她看到此，居然佩服起了周震的思維快捷、反應靈敏。
她變得有些興奮，很想知道後續(xù)，看高老師如何收拾殘局。
周震摔完磁帶，重新坐回座位。他若無其事開始做作業(yè)。
過了大概五分鐘，高老師又出現(xiàn)了。他拿起門後面的掃把和畚箕，打算清掃“戰(zhàn)場”。
周震突然站起身，大聲說：“別掃！我爸媽爲我買隨身聽，是爲了讓我練習英語聽力的。可是我好好的隨身聽，無端端就被老師摔碎了，這口氣，我怎麼也咽不下。我等著一會下課了，去請校長來看看，我們抑揚中學的老師，是如何破壞學生財物的！”
高老師一愣，漲紅了臉，說：“你瞎說什麼？！”
他偷偷瞥了眼地上的磁帶，發(fā)現(xiàn)好像真的是英語磁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周震不依不饒，說：“我是不是說瞎說，我們四班所有同學都可以作證！”
高老師盯著周震看了幾秒，彎腰低頭，想兀自清掃。
周震說：“高老師，你要是再動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請校長過來！”他還做了一腳踏出座位的動作。
高老師直起身，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每次教師開會，林校長提醒大家，高中的孩子學業(yè)辛苦，壓力大，教育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千萬不能好心做錯事，引起學生的反感和牴觸情緒。這下可好，這事要是捅到校長那去，他就成了反面教材，吃不了得兜著走。
高老師想了好一會，說：“我賠你隨身聽和磁帶就是了。”
周震說：“這已經不是隨身聽和磁帶的事了，而是作爲一個老師，當衆(zhòng)摔學生東西的事！這件事的性質十分惡劣，如果不以儆效尤，怕以後我們學校都要亂套了。”
高老師說：“是你先惹怒我的！”
周震說：“我惹怒你？我做什麼惹怒你了？再說了，要是你生氣了，就可以忘了自己老師的身份，把學生家長給學生買的東西不當東西，那是不是也可以不把學生當學生了？！那學生是不是也可以不把老師當老師了？”
高老師怒了，說：“周震，你別欺人太甚！”
周震瞪著他，說：“你把我的東西摔了，還說我欺人太甚？！這世界還有沒有公理了？！今天錢老師不在，班長，你倒是說句公道話啊。”
蔣華鋒站起身，說：“高老師，您是老師，您看今天的事，怎麼弄？”
高老師說：“我會照價賠償?shù)摹！?
蔣華鋒轉而看向周震，說：“周震，這樣你滿意不？”
周震說：“賠償就完事了？連句對不起都不說嗎？”
此話一出，有幾個平時雷打都不動要做作業(yè)的同學，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高老師。
高老師漲紅了臉，說：“要道歉，也是你先道歉。”
周震說：“憑什麼我道歉？我做錯什麼事了嗎？我不過是帶著一部隨身聽，想聽英語，練習自己的英語聽力而已。這樣也有錯嗎？”
高老師說：“你別給我裝傻。你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惹我生氣。”
周震說：“我不知道。你倒是說說看，我究竟做什麼罪大滔天的惡事了，讓你氣得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摔爛我的隨身聽了？”
高老師說：“你心裡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要是不道歉，我也不道歉！老師也是人，還沒個脾氣了？大不了，我不當這老師了！”
聽見高老師撂下狠話，蔣華鋒開始打圓場，說：“高老師，我們都知道，您是爲我們好。我們錢老師有事不在，您幫忙照顧著；我們大家打心底裡都感謝您。可是，周震的隨身聽就這麼被摔壞了，他心裡不痛快，情緒不好需要疏導。您也不想讓這小事變成大事吧？這樣，既然他不肯道歉，我就替他道歉了。”
說著，蔣華鋒朝高老師鞠了一躬，說：“高老師，我作爲高一（4）班的班長，代周震同學向您道歉。”
高老師愣了兩秒，說：“我作爲一個老師，再怎麼生氣，也不能當衆(zhòng)摔學生的東西。我也向你們道歉。”
蔣華鋒說：“高老師，今天的事就算翻過頁去了。周震就是個愣頭青，有點小孩子脾氣，說話衝，您也別跟他一般見識。他說的話，您也別往心裡去。人生氣的時候，總是口不擇言、口沒遮攔的。”
說著，他向高老師走去，自然而然拿過高老師手中的掃把和畚箕，說：“高老師，我來掃吧。”
高老師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蔣華鋒迅速把磁帶和隨聲聽殘片掃進了畚箕，倒進了垃圾桶。
蔣華鋒把垃圾袋的口子一紮，說：“方宇鑫，今天是你們組掃地是不？把垃圾拿去扔了。”
之前借周震磁帶的那位男生站起身，過來提著垃圾袋就走了。
英蓮感到奇怪，這天好像不是方宇鑫他們組值日……
高老師見此，默默出了教室的門，走了。
過了一會，方宇鑫回來了。他是從後門進來的，偷偷塞給了周震一個紙袋子。
周震打開瞥了一眼，朝方宇鑫眉開眼笑。
方宇鑫淡淡笑了笑，回座位去了。
邱馨用筆戳了戳周震的後背。
周震把方宇鑫給他的紙袋子打開給邱馨和英蓮看——是隨身聽殘片和磁帶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