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死了”二字,梅初雨話音剛落,我立即被這兩個字嚇得面色慘白,只覺得全身滲出冷汗,猶如墜入隆冬深海。
梅初雨從座位上起來,跪在我面前,哭道:“平安,是姐對不住你。”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難道責怪梅初雨張元青就能安全了嗎?說到底,我纔是害慘了張元青的罪魁禍首啊。
我不想說話,心裡又慌又堵,只是將她拉了起來,緊緊握著她的手。
“坐穩了!”李揚話音剛落,後面一輛轎車猛地衝了上來,撞在房車屁股上,震得我差點從座位上落下去。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槍,對我們倆道:“你們倆趴下。”
言罷,“嘭”的一槍,打中後面轎車的輪胎,只聽那車傳來尖銳的剎車聲以及撞在物體上的劇烈聲響。
就在我以爲安全之時,後面還剩的那輛轎車再次撞了上來,並且那車裡有人放槍,逼得李揚不敢伸出頭跟他們對射,耳邊傳來玻璃被擊碎的聲響,以及房車飛馳的聲音。
這一刻,叫我想起了四個字——生死時速。
梅初雨將我緊緊摟在懷裡,她的手寒涼如冰,並且微微顫抖。
我低聲安慰她,“梅姐,我不怪你,你放心,我一定助你逃離孤狼的掌控。”
因爲匍匐在地,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覺得她全身一僵,爾後才重重抓著我的胳膊,耳邊傳來她幽幽啜泣的聲音,聽得我心裡一陣難過。
就在我思想開小差之際,前面的司機突然大呵一聲,繼而車內劇烈震動,我跟梅初雨皆撞在座椅上,微微受傷。房車似乎跟對面衝來的轎車撞上了,幸運的是,房車沒有側翻,不幸的是,爆胎了,不能繼續前進。
叫小圖的眼鏡男立即安撫大家,“不要擔心,我已經發出信號,救援車最多十分鐘就能趕到。”
司機從座位下摸出一把槍,對李揚道:“咱們下去硬碰硬吧,否則衝不出去,十分鐘對咱們現在來講,太久了。”
李揚叮囑我,“你待在車裡別動。”
說完跳下了車,看到他筆直堅毅的背影,我忽而覺得悲壯淒涼。
對我來講,這十分鐘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車窗外不斷傳來槍鳴聲。那些破空的聲響代表著危險和死亡,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跟死亡如此接近過。
對方兩車人,我們這邊能戰鬥的只有李揚和司機,實力懸殊,勝負易分。
我緊張地蜷縮在角落裡,心裡默默祈禱,希望李揚沒事,李凱沒事,張元青千萬不要有事。
就在這時,兩名持槍歹人悄悄逼近,而車裡四人沒有一個覺察。小圖正興奮地轉過頭準備跟我說話,他身邊的眼鏡男突然倒下,而他因爲扭頭說話幸運地避開襲擊,子彈從他耳邊射向筆記本電腦。
“把宋平安揪出來。”其中一名男子命令另一個男人。
在他二人交談之際,不曉得遠處誰開了槍,打死了發放命令的那人,另外那名持槍男人頓時慌了神,舉起手裡的槍,發了瘋似的朝車廂內掃射,漫無目的毫無章法,似乎只爲了臨死前拉幾個墊背的。
只是一瞬間,他連放四槍,我只覺得身上一重,彷彿被什麼壓住了,來不及多想,嚇得驚聲尖叫,而不遠處的小圖亦發出哀嚎。
等我從慌恐中反應過來,緊張地等待死亡降臨時,意外發現,剛纔開槍的那個男人倒在血泊中,應該是中槍了,我們暫時脫離危險。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壓在我身上的正是梅初雨,瞬間我明白她做了什麼——她幫我擋住了危險!
我慌忙扶她,卻發現她血流不止氣若游絲,像一團沒有生氣的軟肉般倒在座椅下,眼神散渙地看著我,沒有一絲焦距。我看得出來她想衝我笑,可她嘴角尚未上揚眼淚率先滑了下來,那模樣好不淒涼。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張著嘴,安靜地斷了氣。
跟電影裡的橋段完全不一樣,什麼死前遺言、什麼深情託付、什麼死而無憾統統都是騙人的!
我彷彿被抽走所有力氣,驚魂未定地坐在車廂裡,眼睜睜地看著梅初雨斷氣,嗓子裡發不出丁點聲音,大顆的眼淚滑下臉龐,落在地上,此刻,我除了悄無聲息的、悲痛欲絕的哭泣,再也想不起別的事。
忘記逃生、忘記擔憂張元青、甚至忘記了自己。
直到腿上受傷的小圖驚喜的吶喊“救援來了”時,我才猛地回神,撲進滿是鮮血的梅初雨懷裡,嚎啕大哭,彷彿此生只剩下哀嚎以及眼淚。
從小到大,我不知道媽媽的關懷是種什麼感覺,不曉得溫柔呵護是種什麼體驗,這一切梅初雨給了我,彌補了我生命中缺乏的母愛。
現在,她爲我而死,這種無私的奉獻和深切的關懷,除了張元青沒人給過我。
我好難過,就像心臟被人剁碎了一般,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梅初雨,現在就不會如此難過,她也不會因我而亡。
不知哭了多久,我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走,聞到熟悉的香味,我知道他來了。
張元青抱著我去了他的車,我傷心地躺在他懷裡,無意間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這纔回神,繃著嘴滿眼是淚地看著他,揪心地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擡頭對上他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心中更是難受,眼裡再次模糊視線。
他疼的擰起了眉頭,卻故作輕鬆地衝我綻開一個微笑,安撫道:“你沒事就好。”
手上黏糊糊的,我低頭一看,發現他胸口正在流血,隔著休閒大衣汩汩外涌。
我緊張地摟著他,哭道:“你要挺住,咱們現在就去醫院。”
他仍緊緊地抱著我不肯鬆手,道:“好。”
沒多久,他的頭不自覺地歪向一側,竟然失去了意識,我驚慌失措地對司機道:“趕緊去醫院。”
爲了避人耳目,李揚提前電話聯繫江醫生,她以交通事故爲由親自給張元青動手術。不過我不知道的是,她剛給李凱動完手術。
我跟剛包紮完傷口的李揚站在門口焦急等待,忽而看到周文娟匆忙從遠處跑來,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撲上來揪著李揚的衣領,問:“李凱呢?”
李揚頹廢地倒在走廊的座椅上,有力無氣地迴應,“重癥監護室。”
“他怎麼了?”我緊張地詢問。張元青都這樣了,李凱估計好不到哪兒去。
李揚看了周文娟一眼,又瞥向我,迴應道:“沒什麼大不了的,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我知道李揚不想當著周文娟的面把李凱的病情說出來,他怕周文娟崩潰。
後來我才知道,李凱爲了保護張元青順利撤退,被厲強捅了兩刀,砍了一刀,並且中了兩槍,強悍的不像正常人。
不過身受重傷的李凱立即被小波送往醫院,及時得到救治。
張元青接到小圖發來的求救信號,當即帶著人馬殺出一條血路,突破重圍趕來救援。因爲心急如焚有些大意,半道上被厲強的人打了一槍,即使這樣他依舊硬撐著,只是爲了親自救我。
這些,我是從一個叫穆源的年輕男人那裡知道的,他是李揚給張元青特地找來的保鏢。李揚跟周文娟去重癥監護室外守護李凱,穆源跟我一起閒聊,我心急如焚幾乎聽不進去他的安撫。
這場手術經歷了兩個多小時,下午三點半,醫護人員才推著昏迷不醒的張元青從手術室出來,我緊張地跟在一側,連珠炮似的詢問江醫生,“張元青情況怎麼樣了?”
江醫生摘下口罩疲憊地衝我笑了一聲,“你好歹叫我喘口氣呀。”
聽她語氣緩慢聲音從容,我就知道張元青已無大礙,立即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衝她又哭又笑,“謝謝你江醫生。”
快速隨著醫護人員去了特護病房,穆源正跟護工搭手,把張元青擡上病牀。
總算,可以鬆口氣,我倒在牀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睡夢中,我見到了梅初雨,她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美麗、素雅、氣質如蘭,她巧笑嫣然地告訴我,她心甘情願地搭救我,不但是爲了贖罪,更是因爲她拿我當親妹妹。
她說她這輩子習慣了四處漂泊,死後就將她的骨灰撒在達江,隨著江水奔騰,希望下輩子變一條自由自在的魚兒,無憂無慮、悠閒一生。
我幾乎是從夢中哭醒來的,一睜眼就對上張元青放大的臉以及微蹙的眉頭,他的臉離我僅有一掌之隔,鼻尖幾乎要挨在一起了,我慌忙推開他,問:“你怎麼起來了?”
張元青站起身,不悅地瞪我一眼,“我已經在牀上躺了快二十個小時,當然要起來活動一下。”
二十個小時?也就是說我睡了二十個小時?我竟然睡了這麼久!
“我夢到梅初雨了。”心情低落地把梅初雨出事的經過告訴他。
張元青嘆了一口氣,對我道:“咱們就按照她的意願處理她的身後事吧。”
“宋野草,你今早說了很多夢話。”張元青坐在病牀上,含情脈脈地看著我,“你猜猜你說了什麼?”
神經病,我怎麼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難不成我睡夢中能向他告白不成?
見我朝他不悅地努嘴,張元青笑得歡快,彷彿一汪靈動的泉水,既瀟灑活躍又溫柔多情,“你說,張元青我不想你受傷。”
這句話很正常啊,他高興個什麼勁呢?我噘著嘴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
他斂住笑意,鄭重其事地道:“我以爲,你只會關心顧南風,所以我、受、寵、若、驚。”
我頓時僵住了,有多久,我沒想過顧南風了?他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