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行刑 (下)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思北樓上,郭藥師看著興致勃勃的皇帝,想起了一些事情。
宣和五年,也就是十八年以前,那時候他還是大宋的節度使,宋國諸軍第一將,同知燕山府。
那時候有個叫張覺的,是與自己一樣,是個漢人。
他在遼國考中了進士,后來攜平州以投金。
再后來……
便投到了自己這里。
曾幾何時,這人與自己一樣,都把大宋當做了母國。
是啊,除了大宋以外,遼國再好金國再強,自己終究也只是外人。
可是,他投了過來,卻被殺了。
王安中,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一個依附著閹人童貫起勢的庸才。
殺這個一心向宋的漢人,如同殺畜生一般。
殺得張覺帶來的平州降將軍卒不攻而解體,殺得他手底下的常勝軍個個流淚嘆息,殺得燕云之地人心盡失,
也殺得郭藥師徹底對宋國失去了希望。
當年被劉延慶給拋棄的時候沒有,在完顏宗望兵臨城下的時候沒有,
唯有張覺人頭落地的時候,郭藥師忽然覺得……
算了。
后來他一手帶著金人南下,又親眼見到了,在將要滅國之際的時候,開封府里的那群王公貴族們是個什么樣子的表現。
猶記得在金人大營里,他看到趙佶父子兩個如喪家之犬的時候,心里那大仇得報的快感。
當年王安中要交出張覺的時候,郭藥師曾經問過他:
“金人欲覺即與,若求藥師,亦將與之乎?”
那時候王安中沒有回答他,宋國也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而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來的時候,他心里便已經有了答案。
現在……
郭藥師回過神來,目光依舊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他覺得,自己現在有了另外的一種答案。
只可惜,生不逢時。
樓下面便是大理寺的院子了,午時剛過,日頭正毒。
秦檜已經喊得沒了力氣,腦袋上不斷地滲出斗大的汗珠。
沒有人理他,除了前面那個擦著刀片的老頭,不時發出點布與刀摩擦的聲音之外,便只有蟬兒在叫了。
大伙兒見沒有砍頭,又見了那老者的工具,從一開始的驚訝,慢慢地轉變成了興奮和……期待。
凌遲與磔刑雖然都是刀割,卻又有不同的區別。
凌遲更像是剮肉,而磔刑則像是切肉。
劉邦本來是打算在車裂和磔刑里面選的,誰知道聽見了還有凌遲的這么一個說法。
一邊感慨后人花活兒多,一邊便讓行刑的這位看著來。
反正要達到一個效果:力氣已盡,而氣息未絕,肝心聯絡,而視聽猶存。
這般千刀萬剮的刑罰,實在是殘忍了些,后晉出帝石重貴時便已經禁止了。
真宗時內宦楊守珍捕獲賊首若干,擬將其凌遲處死,未準。
一直到了熙寧年間,才又將其恢復到了與斬首、絞刑相同的地位,是常規的死刑。
年歲越加平靜,前些年還有作亂謀反的賊寇,這兩年來日子越來越好過,幾乎已經見不到了。
平日里連個砍頭都極為少見,更不用提什么凌遲了。
更何況,受刑的這位在上個月,還是大宋國的宰相。
以宰相之身受此刑,有宋一朝,聞所未聞。
這數萬人冒著酷暑擠在大理寺,當真是不虛此行。
老者擦完了最后一把刀……他當年在開封府時干的就是這差事,后來天下大亂,一路南逃到了臨安。
眼看著手藝就要失傳了,沒想到,卻被皇帝給找上了門。
能剮一下宰相,也算是沒有白學這手活兒。
朝著胡銓躬了躬身,大胡子對他點了點頭,在場諸位連呼吸都給屏住了,生怕動靜大了,那刀子會用在自己的身上。
老者看向秦相爺,先給他脫了衣服,一邊脫,一邊低聲與他說著話兒。
旁人只當是他們這行的規矩,卻不想兩旁的差人聽見了,都是眉頭皺得緊。
“小老兒向相爺問好,不知道相爺還記得小老兒否?”
秦檜喘著氣,嗓子已經有些嘶啞了,他抬頭看向這人,想了又想,也記不起來有什么交集。
老者也不在意,這位手腳被綁了起來,要脫衣服也有些麻煩,遇到袖口被繩子給綁起來的地方,他還得用刀來割開。
“您是貴人,記不得我倒也是正常。”
“小的給您提個醒,紹興元年的時候,秦熺小相公在下里坊瞧見了一位姑娘……”
上半身已經全部被脫了干凈,瞅這位的身板,倒是與普通老人無異,甚至還要虛弱一些。
只是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全是拇指大小的印子,全都與皮膚長成了一個顏色,像是某種怪病。
劉邦有些心驚,自己前些日子與這老頭處得可不少,可莫要被他給傳染了!
也許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同桌的老頭笑道:
“秦檜這是蠟油滴過印子……沒想到這一把年紀了,竟還有這般雅好。”
劉邦被惡心到了,蠟油……還雅好?
又想到他與完顏昌的事兒……在這六月里,生出了一股惡寒。
再說回下面,那老者已經開始解起了腰帶,秦檜整個人不斷地掙扎著,卻沒有半點作用。
綁得太緊。
“小相公相中了我家賣魚的大姐兒,非要把她給納成妾……您說我就這一個閨女,哪里舍得讓她去做妾哦。”
“后來在白日間,小相公將我夫妻二人給綁了,在我家漁船上就占了大姐兒的清白。”
“秦相爺,您是不知道,當時我夫婦兩個就在那甲板上面,與我家大姐兒只隔了一道簾子……后來我們就這么親眼看著她,看著她跳進了這河里,漂啊漂的,就漂到了錢塘江里去了。”
老者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平靜得緊;而秦檜更好似根本就沒聽他說話一般,仍舊是死命地掙扎著。
“到現在也沒尋著她的尸首……小老兒無用,護不住自家閨女,今日能剮相爺的肉,也算是與她有了個說法。”
“相爺還請寬心,小老兒定然伺候得您……”
“舒坦!”
這下子,現場忽地躁動了起來。
就連樓上看熱鬧的也把身子探出了窗外,秦檜閉緊了眼睛,剛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卻被一旁眼明手快的差人給發現了,趕緊用布條綁了上去,讓他的嘴再也無法合攏。
沒一會兒,那口水便從他的嘴縫里不斷落下,流了一地。
沒人在意這些了,他們更在意的是……
這……
這故事他娘的夠養活天下的說書人了!
嘖嘖嘖,以為蠟油已經是極限了,卻沒想到完顏昌玩得這么的花。
劉邦忍不住咂舌,卻也大概明了了一些事情。
有桿但不能結實,腐木而不能開花。
原來這人,早已經受過了天下間最重的刑罰。
如果說,適才還有些像是蘇符之類的文官覺得不忍的話,此時見了這個景象,天下間再沒有一人同情秦檜了。
剮一個宰相,確實過分了些。
但剮的是一個閹人,還是一個禍國殃民的閹人,那就沒事了。
在秦檜身上的肉與他切割之前,天下人已經與他做了切割。
老者見了畫面,也是忍不住大笑,笑了好一會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才把刀給使了上去。
皇帝只說了三百刀,遠低于平常凌遲之數。
行刑者心里有譜,先從左邊胳膊開始,一刀便切下了半個巴掌大的肉下來。
秦檜漲紅了臉,那布條橫在嘴中,只能讓他合不攏嘴,卻無法阻止其出聲。
“老……老九,趙……趙構!”
他整個人的腦袋都在微微顫抖著,不知是疼痛還是羞辱,亦或是滿腔的憤怒。
說起話來囫圇不清,大伙兒只能從其音來猜其意。
聽見他直呼皇帝名諱,胡銓大罵道:
“秦檜!爾至死不知悔改!本為金奴,禍我大宋,早該料到有此一日!”
“若爾還知道羞恥,便當住嘴任罰!”
“你知道痛,兩淮之地的將士、妻離子散的大宋百姓之痛,又有誰人知道,又有誰人傾聽!”
胡銓一面是罵,一面也是擋住了秦檜的聲音。
這么多年來,這人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若是任由他說下去,誰知道他會說些什么瘋話出來!
但這只是權宜之計,他胡銓聲音再大,也不可能一直壓著。
而只要他一停口,秦檜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沒辦法,除非他自己住口,否則的話,在三百刀結束之前,誰也無法阻止他說話。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兵兵臨開封府,孝慈淵圣皇帝拜豎子趙構為兵馬大元帥,令其領兵入衛……趙構擁兵不出,至開封城破,二圣被擄,趙構,趙構才是靖康之亂的罪魁禍首!”
“為了避免二帝被接回來,趙構只作壁上觀,留宗澤一人在北地抗金,趙構便是那無君無父的孬種!”
“你們不是想知道兩個皇帝在金國如何嗎?我便告訴你們……吃的是狗食兒,住的是牲畜棚,說的是奉承話,做的是奴才事兒。”
“趙構啊趙構,伱幾十個姐姐妹子,全都被金人給騎過了,你那懷了孕的媳婦兒……哈哈哈,你知道她死的前一日,才陪過了完顏宗望嗎?你知道你那親生兒子,被他們給剖了出來,當成鞠踢著玩嗎?”
秦檜左邊胳膊幾乎只剩了骨頭,這行刑臺上落了一地的血,又朝著下方的空地上流去。
老者手在微微地發抖……不是手生了,他曾無數次在夢中練習過,盼的就是能在秦熺身上用得著。
他害怕的是,秦檜說的這些話兒。
不過說回來,誰又不怕呢?
百官面面相覷,岳飛等幾個武人皺緊了眉頭……君辱臣死,這種情緒反而是在幾個當兵的身上體現得最為激烈。
胡銓見那老者刀一停,秦檜便住了嘴,心里頭有些慌了神,示意他先別動。
抬頭朝著上方看去……他知道皇帝就在那里。
只是這個時候,除了空蕩蕩的窗戶之外,胡銓什么也看不到。
也是,是個人被人家這樣揭了底都不好受,更何況是當今天子呢?
這個時候假裝沒聽到躲起來,事后百姓們咱們說,朝廷都自有解釋。
至于大理寺外的百姓們……這么說吧,從熙寧年間王安石變法,到哲宗時期的兩次平夏之戰使西夏臣服,再到今日秦檜被剮,一共只有六十多年的時間。
六十年,一些個年紀大些的老人,恰好全都經歷過了。
那時候北邊與遼結好,對西夏作戰又連番大勝,誰人能想道不過三十年,大宋便落得了個這般下場。
說實在的,宰相換了一個又一個,將軍死了一波又一波,
既然不是下面人的問題,那有問題的是誰,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而且今日秦檜說的話,與朝廷平日里宣傳的,明明就是兩回事情。
說好的,金人待兩位陛下都還算不錯,給予了一國之君的起碼尊重;說好的,當今陛下審時度勢,加上金人又勢大,這才含淚讓金人擄了二帝北上;
秦檜的話大伙兒沒有全信,但他畢竟身為宰相,又在金國待過,就算沒全信,也有很多人已經信了一半了。
胡銓知道拖延不得,趕緊讓行刑老者繼續,早些剮完了,早些給他一刀。
官家這般安排,其實也沒什么錯。
可是誰能夠想得到,秦檜竟然會瘋成了這個樣子呢?
老者刀剮到了右臂,才挨了上去,秦檜好像又活了過來,他連眼睛也睜不開了,嘴里仍是中氣十足:
“趙構,你娘在金國為你生了幾個弟弟妹妹,倒是候你可得給人家個名分!”
“趙構,你一面命我聯系金兀術求和,一面又答應了要取岳鵬舉的……”
話還沒說完,他便停了下來。
準確的說,是行刑的老頭兒停了下來。
只覺得有人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擋住了曬在他身上的太陽,帶給了他渴盼已經的涼蔭。
緩緩地抬起了頭來,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皇帝,
秦檜笑了。
“你還是怕了,老九。”
怕,怕就別做啊!
既然要做,那就怨不得人家說了。
秦檜是這么想的,但他不知道的是,劉邦也是這么想的。
皇帝雙手解開了綁在他嘴上的布條,秦檜眼里鄙夷更足。
之前是真的想死,但現在……除非皇帝動手,他是絕對不會結束自己的性命了。
而他若不管不問便動了手,便是坐實了,坐實了自己的這些話兒。
即使是死,秦檜也要為老九埋下點兒致命的刀子……暴戾殘忍已經有了,現在便是無德無才了。
趙家不知道多少人在盼著這個皇帝的位置,日后,你的下場就真比我秦檜要好嗎?
秦檜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但是很快,他的笑便僵在了臉上。
“綁住了不好說,你現在盡情說,說大聲些。”
好似沒有聽清楚一半,秦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皇帝……哪怕已經被這位驚到過無數次了,可到了這個關頭,他竟還是這般出入意料。
劉邦的話,也被下面的大臣們給聽了去,眾人都不知道皇帝是個什么意思。
只見他招呼著胡銓:“給他上碗茶,喊了這么久,也該口渴了!”
說著,又回頭看著秦檜:
“說啊!”
這聲音嚇了秦檜一跳,他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是真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這哪里像是個皇帝,分明是個不知廉恥、不循禮儀的惡鬼!
所有的規矩,在他這里都不是規矩。
這人是老九,但他不是老九。
骨子里的一些東西,讓秦檜住了口,他適才已經直呼過了皇帝的名字,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皇帝。
死又死不得,活更是活不了。
這般折磨,旁人恐怕早就已經崩潰了。
“是說完了?這樣的話,朕就讓他繼續了。”
朝著行刑老者使了使眼色,后者強行定住了心神,將那刀子又割了上去。
秦檜好似被觸碰到了什么,忽地一個激靈:
“趙,趙構憂心三大將兵權,尾大不掉,不顧北面的金人也要罷免三人,鼠目寸光之輩!”
“趙構,上次罷劉光世之兵,便引得酈瓊數萬人投金,而今還敢,就不怕岳飛韓世忠也投了金去嗎!”
秦檜越說越快,越說越大聲,而皇帝……他竟然讓那老者繼續,千萬別停。
刀子不停,秦檜的嘴巴也就不停。
下方被點到名字的幾人,岳飛與韓世忠思忖著,一會兒該怎么給皇帝表明忠心;說了要回老家,回了一個月也沒走的項光世則是羞紅了臉,秦檜匹夫,哪壺不開提哪壺;
而張俊,他雖然沒被點到名字,同樣是氣惱得很……憑什么就只擔心韓岳兩個,憑什么就不擔心擔心自己!
另外一旁,早在皇帝囑咐下做好了準備的陸宰與辛次膺,一人執了一筆,將秦檜所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記錄了下來。
“王次翁!王次翁貪墨了撥給漢中的軍費!”
“勾龍如淵,你勾搭吳表臣的小妾,在其喪事之上入其后院!”
“還有……張俊!你擔心劉锜分功,導致大敗于金人!”
本來只是攻擊皇帝,現在倒好,干脆來了個無差別的攻擊。
劉邦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只要秦檜點到了誰的名字,便盯著誰看。
等秦相爺右臂也變成了白骨,這院子里半數官員都被皇帝給看過了。
而此時,思北樓的上面。
紀五在矮子的身旁,瞧了個真切。
這……不是,怎么自家姐夫就變成了皇帝了?!
他與王小二交替著,一人下去傳達消息的時候,一人便從門外進來頂著,如此,倒是不落了任何細節。
從震驚到懷疑,從犯懵到狂喜……
短短片刻,紀五經歷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
他娘的,平日里還是低調了太多!
想到這里,他一巴掌便朝矮子的腦袋揮了過去。
只是還沒挨著人,他的手便被與矮子同行的人給攔了下來。
紀五絲毫不在意對面要殺人的目光,無比張狂道:
“下面那人,宋國皇帝,是老子的姐夫!”
矮子本來也是有些吃驚,他知道這人是宋國上層,又見他行事作風,把他當做了一軍痞無賴。
卻沒想到,竟然會是宋國的皇帝。
這人,與自己所知的情況全然不同!
示意旁人勿要亂動,那人這才松開了紀五,這下子,這人便像是瘋了一般,直接沖了出去。
門口的王小二只知道是輪到了自己,便接替了紀五的位置。
沒看一會兒,他便與紀五一樣發了癲。
再看那紀五,一路下來,給這個一巴掌:“老子姐夫是皇帝。”
又踹那個一腳:“老子姐夫是皇帝。”
跋扈至極,若不是老王頭拉著,他恐怕要一路打到開封府去。
“狗日的,發甚么瘋!”
“干……干爹,咱姐夫,不是……你姐夫……”
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紀五這才理順了嘴巴:
“你女婿是皇帝!”
老王頭還沒反應過來,又見自己親兒子跑了下來:
“爹!你姐夫是皇帝!”
得,這下子他倒是清楚了些,要瘋的話,不會一下子瘋兩個。
旁人探頭過來,本想問問大理寺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才剛靠近了些,老王頭便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臉上。
“老子女婿是皇帝!”
這店里眾人無不扼腕嘆息,也不知道這店家是做了什么孽,一炷香的時間,竟然瘋了三人。
樓上的矮子思忖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
“宋帝所圖不小,兩國難免一戰。”
“命人前去告知四太子,讓他早做準備。”
旁邊一人躬了躬身,轉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身問道:
“既然難免一戰,您當與我同回。”
這矮子將手中折扇展開,輕輕拍打著胸口,扇動了兩鬢的發絲:
“蕭毅如何了?”
又一人站身出來:“還活著。”
“你去告知四太子吧,臨安咱們暫時待不了了,其他的地方,倒是可以去去。”
“我在南地,南朝有什么情況,也好第一時間傳回去。”
“再者……”
矮子忽然笑了起來,不再繼續說下去。
數日之前,宋國便開始尋起了他們。
若不是他早有準備,現在恐怕已經被人給拿住了。
盡管如此,金國常駐宋國的使者,還是被軟禁了起來。
宋國皇帝這一系列的動作,擺明了就是不想和。
確實,金國現在不想打仗,但并不代表金國害怕打仗。
他留在這里,說不準還真能生出些事端。
劉邦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頭看去,除了思北樓上的幾人,再沒有別的人了。
他回過神來,剛才想到了一人。
劉備。
陸宰說的三國故事就快說完了,這些天正是到了精彩的部分。
如果是他在這里……恐怕得給這天下的百姓作揖了。
不過嘛……劉季向來不懂道歉該怎么說。
他向來都是個‘與其責怪自己,不如抱怨他人’的人,秦檜說的這些話兒,既是羞辱,也是對他皇權的打擊。
沒事兒,真的沒事兒。
皇權這個東西,像當年項羽韓信那般,都想著回到列國,皇權對于他們來說,是個不存在也不該存在的東西。
這玩意兒,學始皇帝最好了,刀子一亮,比什么都管用。
只要把握好度,別太過了,秦檜就算再說得過分一些……劉邦甚至希望秦檜能說得再過分一些。
把這股怨氣給留住,現在的宋國,不管是仕林還是江湖,都需要這個東西。
待秦相爺兩腿都被剮完了,眼瞅著就快咽氣了,終于是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倒是讓好多大臣松了口氣。
“還有多少刀?”
老者擦了擦汗,躬身道:“回稟陛下,還有一刀。”
“留著吧,留給朕來。”
老者不敢不從,對于他來說,剛才的這二百多刀,是他這輩子最為順手、最為快樂的二百刀。
劉邦取了旁邊差人的刀來,他看向這大理寺周圍的百姓們。
只能看到的,可能只有幾千的數,但他知道,這些人的后面,何止十萬、百萬、千萬人!
“諸位!秦檜說的話你們聽見了嗎?!”
沒人敢應他,沒人知道皇帝會不會滅口。
唯有一個稚童的聲音響起:“聽到了!”
他父親趕緊捂住了兒子的嘴巴,卻見皇帝提著刀,已經朝著門口走了過來。
他想往后退,卻被人給擋住了,行不得半分。
于是,立馬就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小兒胡言,陛下勿要……”
話還沒說完,只見皇帝朝他伸出了手來。
這小孩兒也不知害怕,把自己的手給搭在了皇帝的手上。
如此,皇帝一把把他抓了過來,抱在了懷里。
“就你聽到了,那朕便只說與你一人聽。”
小孩兒點了點頭,不知道自家父親為何掉淚。
“金國人,殺了咱們的同胞,搶了咱們的東西,禍害了咱們的女人。”
“但今日,朕不說家國的事情,只說人與人的事兒。”
“他們害死了朕的兄弟,玷污了朕的姐妹,還搶了朕的東西,你覺得,朕應該怎么辦?”
小孩兒不懂這話的意思,但是‘害死’、‘搶’這些字眼兒卻還是認得的。
思索了一陣:“應該報仇。”
“對!”皇帝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把他放了回去,“就是該報仇!”
“今日秦檜將金人的罪狀已經說出來了,朕請諸位替朕記住,并且時刻提醒朕!”
“若有朝一日,朕忘了這事兒,你們就該來與朕說,說你該去報仇,說你不該忘記了你家親戚的事兒。”
“而誰敢阻止朕報仇……大伙兒也做個見證,秦檜,便是他的下場!”
皇帝這……是已經把話給說死了。
說得沒有半點余地。
岳飛第一個反應過來,紅著眼眶道:
“報仇!”
很快,這兩個字便在大理寺里響了起來,不管是不是濫竽充數,但每個人都在跟著喊。
外面的百姓們……一個跟著一個,一個人,十個人,一萬個人,到十萬個人。
這座臨安城,都只能聽到兩個字:
報仇。
也就是在這響徹天地的呼喊聲中,劉邦站到了秦檜的身前。
“你早就該死了。”
秦檜的眼皮動了動,很明顯,這些人的呼喊,皇帝的聲音,他都聽見了。
一刀從他的脖子間劃過,大片的血泄了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
直到死,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紹興十一年,大宋宰相秦會之,
被凌遲于臨安大理寺、風波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