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憑仗
上一刻三位中樞大臣還在討論皇帝提出的設(shè)想。
下一刻,便親眼見到這設(shè)想成了真。
帶著兵馬,不召而見,這抱的是個什么想法,大伙兒心頭都有數(shù)。
只是可憐趙相爺想了一大圈,也沒想到的來的會是這位。
永嘉郡王,趙士程。
這位與當(dāng)今天子一樣,都是出自商王趙元份一脈,比起太祖那脈的宗室來說,他這戶的日子毫無疑問要好過許多。
就像是趙鼎帶進宮里來的這小孩兒,他的父親不過是一縣丞而已,可趙士程卻是襲了個王位,正兒八經(jīng)的皇室待遇。
說起來,是這位的話,倒也合理了些。
畢竟他已經(jīng)再無所進,除了皇位之外,好像也沒什么可以惦記的了。
趙鼎將胡銓拉了回來,賠上了一個笑臉:
“郡王此舉,意欲何為?”
趙士程還是在把玩他那把扇子,毫不客氣的進屋坐在了主座上:
“趙相這不是明知故問?”
“確實不知,還請郡王指點?!?
經(jīng)歷了靖康,又經(jīng)歷了苗劉,既見識過金人的鐵騎,也體會過一年之內(nèi)十余處的賊寇起義。
幾度起落,熬死了秦檜杜充汪伯彥……對于趙鼎來說,確實是有冷靜,或者說是裝傻的資格。
趙士程也不多廢話,他現(xiàn)在要抓的就是時間,便直接開門見山道:
“官家親率大軍出征,此番是個什么情況,還請趙相明言?!?
“官家好得很!每日要吃七八碗飯,要御五六個女子,昨日還遣書信來,叫把宮里頭的貴妃帶幾個去潁州!”
趙鼎沒說話,胡銓搶先開了口:“若是郡王念著陛下,大可以親自去潁州看看,說不定,官家也念您得緊!”
“哦?”趙士程也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真是如此嗎?”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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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頭,又看著趙鼎:
“趙相當(dāng)知道,本王今日能來,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有了萬全的消息……大伙兒都是國之棟梁,何必把本王當(dāng)做傻子呢?”
幸好剛才劉子羽朝著兩人透了底,不然的話,趙鼎現(xiàn)在也是坐不住的。
可他坐住了。
因為這大宋國,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現(xiàn)在的諸軍部署。
臨安城的確是沒兵,可不只是臨安,兩淮、江南、福建兩廣,現(xiàn)在都沒多少兵。
趙士程能用的人,同樣不多。
所以他并沒有像胡銓這般說假話,而是反問道:
“郡王此行,家中人可知曉,大宗正可知曉?”
這是國事,但也是趙家的家事,這點很重要。
儀王趙仲湜生十一子,這位排在第七,是唯一繼承了爵位的人。
他的其余十個兄弟,還有各自的子侄,全都在各軍、各路、各郡效力,雖然官職不高,但都是做的正經(jīng)差事。
若這是趙士程的意思,那還好辦;但若是趙仲湜一脈的意思,那趙鼎就要掂量掂量了。
趙士程輕輕嘆了口氣:“他們都看得不甚明白,但本王既然來了,也當(dāng)他們是應(yīng)允了?!?
“大宗正……等這里的事情了了,本王自會告知于他。”
“明白了?!?
趙鼎算是知道了,這位腦子不好的永嘉郡王,現(xiàn)在竟然是連一個盟友也沒有。
但他真是腦子不好嗎?
趙相爺不信,所以他問了第二個問題:
“您的憑仗是什么?”
岳飛就不說了,那人是自己當(dāng)年極力保舉的人,是個什么性子天下人都知道,其余的,韓世忠也好,張俊楊沂中也好,都是昔日奉康王為帝的從龍之臣,身家富貴全都與官家綁在一起。
兩淮襄陽諸將全都是皇帝的嫡系心腹,要說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蜀中那邊。
吳家兄弟受張浚提攜之恩,雖然沒有不聽話的時候,但畢竟隔得太遠(yuǎn)了些……隔得遠(yuǎn)了,就不好控制了。
趙士程本來就沒有想著要見血,不管是趙鼎還是劉子羽,都是名望頗高的人,若是他們能站在自己這邊,自然能省去許多的功夫。
所以若是只要露出自己的本錢,就能讓這幾位對老九死心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里,他拍了拍巴掌:
“王元帥,進來與諸位打個招呼吧!”
王元帥……
不等幾人多想,很快,門外便進了一個兩鬢皆白的武將。
胡銓認(rèn)不得他,可趙鼎和劉子羽卻都是認(rèn)識的,不但認(rèn)識,而且都還是老相識了。
王燮,西軍出身,是張俊的同袍,當(dāng)年種師中征太原的時候,這位也在,有孝慈淵圣皇帝親手所書的‘忠勇’表彰。
他后來的履歷幾乎和張?zhí)疽粯?,紹興初年的時候,和韓世忠、項光世、張俊、岳飛一起,并稱為神武軍五大將。
只是再后來,面對金軍臨陣先潰,在邠州又放任士兵擄掠,隨后逃往蜀中,還想把皇帝也請過去,只是被皇帝給拒絕了。
然后就是楊幺起義,這位‘忠勇’之將連些賊寇也打不過了,在荊湖與折彥質(zhì)不和,經(jīng)營一年,所得不過兩艘漁船……皇帝再也忍他不住,命其將軍務(wù)交給岳飛接管。
這位跑路本事堪比項光世,從西邊逃到東邊,從北邊到南邊,為將多年,竟然連一場勝仗也沒打得。
現(xiàn)在他的身份,當(dāng)是一有名無責(zé)的寄祿官,濠州團練使。
“趙相……別來無恙,當(dāng)年您便是宰相,沒想到再見面時,您依舊還是宰相?!?
趙鼎雖然見到了人,仍然還是不明白,這到底是哪里來的兵。
王燮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
“說起來,還得多虧了岳鵬舉。”
原來,當(dāng)年岳飛正式接手荊湖軍務(wù)后,把王燮部將給逐出了大半……這位本是一個連山賊都要招安來用的人,都做到了這個地步,足以說明這王將軍手底下的都是些什么貨色。
岳飛不要,可畢竟都是些七尺高的漢子,其他地方有的是人要;這些人混雜在江南各州府,倒也繼續(xù)在軍中混了下去。
更有甚者,還做到了一縣縣尉,州縣巡檢。
按照規(guī)矩,縣一萬戶以上者,派武裝弓手50名,七千戶以上者40名,五千戶以上者30名,三千戶以上者25名,二千戶者20名,一千戶者15名,不滿一千戶者10名。
領(lǐng)兵雖然不多,但王燮一呼百應(yīng),算起來竟然也匯集了三四千人,當(dāng)中還有數(shù)百弓箭手,一兩百騎兵,加上所招募的一些個散勇,王燮此番來臨安,帶了五千多人。
五千個散兵,若是臨安早做了準(zhǔn)備,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但偏偏,趙士程來了個措手不及,在最不可能的時候,做了一件最不該做的事情。
終于算是了解了來龍去脈,趙鼎也沒什么好說的了……這位郡王,若說他傻吧,他還知道乘虛而入。
可若說他聰明吧……等官家回過神來,大宋幾十萬大軍之威,豈是這區(qū)區(qū)五千人能擋的?
趙鼎看著趙士程,說了自己唯一的一個建議:
“當(dāng)年開封失守之時,六軍欲推舉儀王繼位,儀王以‘自有真主’而辭,六軍不從,儀王欲自伏劍死,后六軍遂與儀王約定:‘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則仲湜當(dāng)即大位’。”
“后來官家即位,詔儀王襲封爵位,加開府儀同三司,此番恩寵,算得上是本朝第一人……郡王當(dāng)念著儀王之德,莫要鑄成大錯?!?
他不提自己爹還好,一提起這個,趙士程就更是憤怒得緊。
本來當(dāng)年都能做皇帝了,硬生生地被他老爹給辭了去……不然的話,他現(xiàn)在哪里只是在山陰做個郡王!
“趙相不必多言,本王就問你一句,你愿意,繼續(xù)做本王的宰相嗎?”
趙鼎朝著他作了一揖: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官家乃中興之君,鼎只認(rèn)他一個皇帝,別的……”
他搖了搖頭,卻是堅定無比。
“劉公呢?”
劉子羽站到了趙鼎的身邊去,什么都沒說,卻也把態(tài)度給擺明了出來。
至于胡銓,這位連問都沒問,他若做了皇帝,是絕對不會繼續(xù)北伐的。
到時候像是胡銓這樣的頑固,肯定是要發(fā)配到地方上去的。
見這宰相未能站到自己這邊,雖然可惜是可惜了一些,但趙士程想的也沒有那么多。
“那便得罪了……在大事已成之前,諸位還請先在這署衙里委屈幾日?!?
大宋從來不缺的就是官。
趙士程覺得天意如此,老九若是仁慈一些,或者心狠一些,自己大概都做不了這事兒。
恰好,他偏偏處在了這個不男不女,不上不下,不善不狠的角色里。
就拿修繕太學(xué)的那些官兒來說,當(dāng)日他若是全都?xì)⒘耍约夯蛟S還得頭疼一下。
但現(xiàn)在,他有了一套完整的班子可以用,他有了施恩的對象。
而且,天知道他為什么要親自率軍去北伐。
天知道為什么在西夏人不理自己之后,反而被更為強大的金國人給找上了。
天知道為什么老九就當(dāng)真如金人所說的那般,就這么與朝中失去了聯(lián)系。
這中間不管是斷了哪一環(huán),他這永嘉郡王都做不成事。
而現(xiàn)在……
他就站在皇宮里,只要他想,他今天便能坐到那個位置上去。
眾人從署衙里出來,趙士程看著不遠(yuǎn)處的大慶殿……這本來就該是他的地方,若不是他父王當(dāng)年胡亂行事的話。
“這一路來,可有遇見什么麻煩?”
王燮知道他是問的自己,笑道:
“王爺多慮了,咱們只說是從北邊來的,臨安城里,還有皇宮里這些人連個防備都沒有,全都給繳了械……待有棄暗投明的,自當(dāng)納為我等所用。”
輕輕點了點頭,他又看向了那個進宮以來就沒說話的矮子:
“多虧了先生,否則的話,本王不知道還要等待多少時日?!?
矮子笑了笑:“只希望陛下當(dāng)記得與我等的約定才是?!?
兩人心照不宣,又同時開口道:
“宋金兩國,當(dāng)永結(jié)同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