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他孔彥舟膽子小,他若膽小,殺人如麻、放火燒屋的事情可是沒少做過;他若膽小,也就不會在掠殺百姓的時候還順便當真去剿了剿鐘相;他若膽小,哪里又敢冒著被殺頭的風險,背叛了趙官家去北投?
只是與當年一樣的,他鼻子靈敏得很,知道那趙官家身邊的人是誰?劉锜劉信叔是也!連四太子都在人手里吃了好大的虧,自己算是個什么東西,也配去和人家交手?
對于這些個有名氣的將領,他孔彥舟也不是沒有想著去試一試,都是爹生娘養的,憑啥人家就要厲害一些?也正是因為去試了一試,今日從收到消息到決定北逃,他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
無他,有陰影了而已。
紹興三年的時候,正好是偽齊大肆攻略宋國之時,那時候劉豫志氣滿滿,畢竟先后收納了不少的宋兵宋將,還有不斷的與宋國的一些個武將們保持著私下的聯絡,加上有大金作為靠山,劉豫當真是有了一統天下的野心,便讓三位都是賊寇出身的王善、曹成、孔彥舟聚兵五十萬攻打荊門……結果怎的?岳飛親自上陣,左弓右矛,硬生生把這些五十萬大軍給殺得四處潰散。
而宋國這邊,居然說岳飛當時只有八百余人!
自然了,孔彥舟也曉得,他們哪里來的五十萬人,統共不過二十萬,別的兩個不知道,但他自己領的八萬人,實際數目不過三萬,剩的五萬,全都是報的空餉,占的大金的便宜;王善和曹成……估計和自己差不多吧。
但不管怎么樣,他就是在那次被自己這位相州同鄉給殺得破了膽,深刻體會到了盛名之下無虛客的道理,此次趙官家領兵而來,不說張俊這種打了一輩子仗的老油頭,就說那鎮國大王韓常,昔日從開封出兵去潁州的時候,自己還去敬酒送行過哩!這兩位都是難啃的骨頭了,加上劉信叔也來了,若是想著還有那王家夜叉父子……只是想著這些個名字,孔彥舟便不住地打著冷顫。
反正六千多的兵自己是交到那里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個人的前程個人去掙,他也曉得四太子的脾氣,可是敵軍來勢兇猛,確非人力所能敵,到時候頂了天去吃一頓鞭子,再找幾個用過的娘們兒給他送去,這事兒也就算了是了了,退一萬步說,自己身為開封留守,此時身在汴京城,當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抱著這個想法,孔彥舟帶著親兵不過百余人,在通許駐軍們正在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悄悄的離開了此處,待他再也瞧不見通許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一刻了,這小子一直跑了大半個時辰,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不過百里的路程,約莫著能趕上到汴京城吃晚飯,想著那思北樓的姑娘和飯菜水酒,這郡王本來不太好的心情稍微振作了些,等他從暢想中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著前方的邊上的場景,不免生出了一些個疑惑來:
“這蔡河都他娘的多久沒有船過了,怎的冒出了這么一支船隊來?”
想著那船若是自南而來的話,這船絕對是要經過通許的,可是自己昨夜睡得早,今日早上走得又急,竟然是不知道有這般的事情。
又見這船隊規模極大,不知道負責河道防衛的人吃了多少油水……他心忽然變得絞痛了起來,連忙吩咐著親兵道:
“去去去,趕緊他娘的去把船給攔下!”
自打劉豫被廢之后,他這郡王雖然成為了大金的官,但他在開封城說起話來便不再有往日的分量了,這好處自然也沒有往日那般好撈得,加上這幾年來打仗,多半都是些防御性質的戰役,他也不敢在完顏兀術手底下濫殺無辜,日子實在是過得越來越緊了一些。
如今見了這船隊的規模,孔彥舟就像是貓兒見著了魚,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流起了口水來,他邊讓自己的人上去攔船,自己也是立馬就拍馬跟了上去,生怕有人趁著自己不注意,悄悄的收了好處去。
那些個親兵也都是跟他從北邊出來的匪寇,聽他這一下令,心里頭便多半猜到了他的想法,想著就能見著好處了,一個個的都變得亢奮了起來,到了河邊上,連衣服也沒脫,直接便下水了好幾十人,到底還是攔住了這支船隊的去路。
這船一停,孔彥舟頓覺大喜,趕緊吆喝道:
“廣平郡王在此,爾等從何而來?”
那領頭的船上站出來一人,是個禿頭瞎眼的丑陋模樣,看得孔彥舟連連作嘔,恨不得一刀掄死這個丑人,那人一開口就是個純正的西腔,聲音也是難聽極了:“好叫上差知道,俺……我等都是錢家的人,受俺家四爺的……命令,特地來犒賞汴京城噠!”
錢家……孔彥舟低頭想了想,隨即便拍了拍巴掌,他娘的,原來是錢家!
當年若不是錢家人跑得快,他孔彥舟早就上門去拜訪去了,這個大宋國的財神爺,稍微從指縫里頭漏點出來,那也夠自個兒享用八輩子了。
但又聽這丑人說是來行犒賞之事的,孔彥舟的氣兒便泄了一半去,打這些人的主意,那豈不是在給大蟲拔牙,嫌自個兒命長了?
正當孔彥舟有些難過,想要把他們給放走的時候,卻見手下的人連連朝著自己使著眼色,這小子叫湯諭,和酈瓊一樣,也是個讀書人的出身,孔彥舟手底下最有頭腦的就是他了,堪稱他這郡王的張良諸葛也不為過,此時他給了提示,孔彥舟自然不能不理,便低聲詢問道:
“有甚說法?”
湯諭道:“郡王怎的越活越回去了?餓死的都是膽小的,這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為何卻要放他們走呢?”
“你狗日的盡說些風涼話兒,人家是去犒軍的,別說得罪,耽誤了他們,你我加起來的腦袋都不夠砍!”
湯諭反問道:“誰人知道?”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在孔彥舟腦袋里頭炸開來。
是啊,誰他娘的知道是老子做的?!
殺人奪財后,再賞他們一把火,到時候就算是四太子有心懷疑,那通許鎮,不正好有人背鍋嗎?
他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不禁暗自慶幸了一番,險些錯過了這天大的富貴,簡直就是他娘的作孽!
如此這般,他心中便已經有了計較,朝著湯諭點了點頭,又對著那丑人喊道:
“你小子說是錢家的人便是錢家的人啦?”
“眼下宋兵正在擾我大金疆土,老子懷疑你們是喬裝打扮的宋兵!為了避免生出差錯,速速靠岸,叫老子好生檢查一番?!?
“若是無事,自當放你們過去!”
他這話一出,見那丑陋男人的表情,就變得更加的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