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西行
“你殺了兩個?”
種風咬著筆桿想了一下:“這次就算了,下次記得要把腦袋帶上,不然做不得數?!?
說罷,便簽了兩張條子過去,那老兵雙手捧著,感恩戴德的就走了。
他面前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這些人全是在此戰中有收獲的兵士。
什么是收獲?自然是敵軍的性命了。
之前皇帝沒有事先說清楚,等這壽州城都拿下來了,他才又讓陸宰帶著人去府衙取了登記在冊的戶本、田本,說要把田分給大伙兒。
這些個張家軍的行伍,之前便是大宋諸軍中,待遇最好的一支部隊。
就拿上次王德取亳州來說,一入亳州城,便任由大伙兒去搶掠……自然了,那是上次。
這次皇帝不準他們亂來,在皇帝陛下的面前,他們其實也不敢亂來。
大家都知道搶人是不對的,特別是搶百姓,而且還大部分都是宋國的百姓。
但拼了命去打了仗下來,最后最多只得些上前,了不起再升個官職,如何能夠滿足得了大伙兒的胃口!
此番官家好歹分了田來……他們沒幾個人對這壽州感興趣,得了田也沒想著要去種。
但是有個好處,就是還能轉手賣給別人,就算別人不要,也能在官家那里去換得些許銀子。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皇帝親口所說的,每次殺的人都要記錄下來,等積攢到后面,還能有賞賜。
比如這次在壽州殺了一個,等到了開封的時候,你已經攢下了十個,那便能去換天下任意州府的土地,就算是臨安,哪怕是沒地了,皇帝說他花錢買也要買來賞。
若是攢到了二十個,陛下便能送一個出家度牒……這玩意兒可是稀罕物,之前說過了,蘇東坡就是靠著這個治好了西湖。
因為出家人不用繳稅,而朝廷對這東西控制得又嚴格。
在民間市面上,一個度牒好些年前就已經超過了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
拼死當兵得攢十年!
以前都是賺些不義之財,現在好了,咱掙得就是一個心安理得,也就是堂堂正正的憑本事賺錢。
一邊掙錢,一邊還不耽誤升職,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這份差事的美妙之處。
又有一人上前來,種風看著他道:
“所屬何營?姓名籍貫,現任何職,殺敵多少,可有人證物證,一同報來?!?
那人笑得有些諂媚:“非,非是我的事兒,是別人的功績。”
“那便叫他親自前來!這般身家大事,也交給別人來做,當真是個沒有心肺的東西!”
這人只知道說話的這位,是陛下身邊的親將,哪里敢去得罪。
先躬身抱拳行了一禮,隨后才道:“那人命薄,在進城的時候被箭射中了眼睛,治了五六天,剛才才咽了氣兒?!?
不等種風開口,他又緊接著說道:“但他也確實射中了一人的腦袋,那是小將親眼所見的?!?
見這位上官臉色緩和了許多,這人乘勝追擊:
“他是寧州人,小將的同鄉,是靖康元年從的軍……這些年都在軍中,連個婆媳也沒說得。”
寧州在慶陽府那邊,恰好是當年他種家所治的地方。
如果一切正常的話,這人要從軍,也該是他西軍的一份子。
種風語氣平和了些:“既是這樣,這兩畝田地,該留給誰?”
那人有些遲疑:“小將來叨擾您,就是想要問問,這田能不能先給記上,待他日咱回了寧州,這人的雙親若還活著的話……”
登記了好幾百人,種風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不過他就是腦子轉得快,才被皇帝給選中進了皇城司,還一步登天的做了皇城司的指揮使。
若要一直北上的話,那這種情況將會遇見很多。
頓了頓,他開口道:“這事兒我也做不得主,你與我同去,等問問陛下的意思。”
那人聽了這話,忽然有些害怕了起來:
“這點小事兒,哪里敢去麻煩官家!”
“算了算了,那寧州被金人占了這么多年,他爹娘估計早死了,這地還是留給別人吧?!?
說著就想開溜,卻被種風一把給抓住了領子:
“陛下說過了,這不是小事兒,這是天大的事兒。”
之前皇帝千叮嚀萬囑咐,寧愿多給也務必不能夠少給,世人皆不患寡只患不均,說好的賞賜一定不能少。
若有怠慢的話,是一定會有人掉腦袋的。
皇帝雖然喜歡開玩笑,但他不開玩笑的時候,那便沒有半點玩笑的余地。
在他身邊陪了幾個月,種風也算有些摸清了這位趙官家的脾氣。
帶著那人直接入了城,又徑直走了好長一段路,等到了壽州府衙所在,還沒進去呢,就見趙官家坐在那臺階上吃著零嘴兒。
周圍還跟了幾個將領,也是同樣的姿勢,不同的是,他們坐得比皇帝低了好幾階。
“喲,種指揮使來啦!”
張太尉笑得比剛才那人還要諂媚,不知道怎的,他在種家人的面前,就是不由自主的要低了身份去。
種風雖然也早就知道了內中緣由,種師中的死與這人沒太大的關系,但畢竟記恨了那么多年,一時間還是難以釋懷。
也沒給張太尉一個好臉色,冷漠的拱手示意了一下,便貼在皇帝耳朵邊上,把這事兒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倒是把張太尉給冷落到了一邊,老頭兒臉上稍顯尷尬。
劉邦看著那個兵士,他一身甲掛在身上,沒有戰事也沒把腰帶系上,整個人都感覺松垮垮的。
皇帝只是打量的眼神,便讓那人覺得膝蓋發軟,差點就跪了下去。
“就按伱說的辦,朕給這人把該給他的地記下,若他日尋到了他的父母,這地契便交換給他們。”
這兵士只不過是覺得同鄉死了,想來試探試探,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
畢竟在軍中,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好多人一死,他的東西便被旁人給分了,連件衣服也留不得。
而現在得了皇帝的親口承諾,他不知道是哪股子氣沒上來,整個人都變得喘了起來,看上去激動不已。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多謝太尉,多謝指揮使,多謝王元帥,多謝李元帥……多謝。”
把他認得不認得的人都謝了一遍,又聽皇帝道:
“你倒是提醒了朕,該為你記一功,一會兒你也去領兩畝田?!?
“你這同鄉死了,自然不會讓他白死,你若還記得是誰射中了他的眼睛,便去戰俘營里自個兒找,殺人就要償命,雷打不動的道理?!?
說完,他又對著種風道:“若是再有這般情況出現,都先記上,名字籍貫什么都記上,每人的頭上都多記上二兩銀子,以后給他們的父母,父母不在了,那便給妻子,妻子沒有的,那便給親戚……發函給諸軍,讓他們照著做。”
“總而言之,朕要賞給他,他就得受著,死了也得讓別人來受,不然朕的話就成了放屁了。”
大家都知道皇帝是好意,但他這般說話……卻又好似不講些情理。
好在,都習慣了。
種風領走了那感恩戴德的兵士,不出一天,這事兒便能在張俊部幾萬人中間傳開來。
哪怕是死了,你掙下的東西依舊有人來繼承,不用擔心白死。
陸宰讀過不少的書,知道皇帝這是學的哪里,也知道這么做的好處是什么。
但他身為文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若文武之勢翻過了……這不是天下大亂了嘛!
可又想到,皇帝連宰相都殺了,或許這宋國的文武,已經是換了一個形勢了。
罷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得承認,皇帝現在這么做,是對的。
等種風走遠了,劉邦這才開口道:
“接著剛才的說,楊沂中取泗州為何用了這么多天?宿州又出了多少人,趙密在靈璧能擋得住不?”
李顯忠剛從韓世忠那邊回來,對沿路上的情形清楚得很。
“從韓元帥取淮陰開始,不管是泗州還是靈璧,包括臣聽見的這壽州……金人好似聞見了風聲,都是防備得厲害。”
“泗州城本已荒廢十年,但兩月前金國忽然從靈璧虹縣遷徙了大量百姓進去,楊都使不忍手足相殘,只得先圍城……趙都使所攻的靈璧倒好似成了空城。”
“而宿州……宿州并沒有行動。”
閉著眼睛想了會兒,劉邦睜眼道:
“看目前這個態勢,對面是直接放棄了第一道防線了?!?
淮河以北的商秦唐鄧四洲就不說了,兩淮的淮陰、壽州、蔡州三地,分明是距離淮河最近的地方,也應該是金國人防止北伐的第一線。
但如今,實在是取得太快了一些,對面沒有防備也就罷了,偏偏又做了防備……
不對……
他又想了一下,總是覺得哪里不太對。
完顏兀術頂多是張狂了些,但絕對不能算是庸人。
就算是邊打邊退,消耗宋國這邊,他也沒理由完全放棄掉第一線才是。
本來在壽州已經待了二十天,按計劃該與楊沂中、趙密兩個匯合取宿州了,那兒是他的老家,他一直想去看看。
但現在得了這軍情,征戰無數的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有問題。
“潁州。”
見皇帝這副模樣,郭藥師輕輕的喊了出來,劉邦只覺得腦子豁然開朗。
就是了!
潁州在他們幾人的中間,西可制劉锜,東可打張俊。
這簡直是金國插在這里的一顆釘子!
若不把這兒拔了,金軍順著潁水而下,到時候所取的這些地方,又將面對著金人的攻勢。
而且,兩淮諸將插得越深,便越有可能被其截斷退路。
原本想取了亳州后斷絕北邊與潁州的聯系,然后潁州不戰而降。
現在看來……
對面第一時間就已經把這兒當成了第一戰的局眼了。
要想接著北上,便一定要先拿潁州。
這里,才是第一場勝負的關鍵。
說干就干,潁州再硬,現在也不得不去啃上一口。
劉邦站起了身來,眾人跟著一起,都是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的看著皇帝。
壽州取得太過順利,為了等楊沂中,他們在這兒待了太長時間了。
“李顯忠,你帶三萬人在壽州守著……城在人在,人不在城也要在!”
“張太尉與王德嘛……老子帶你們,去西邊耍耍。”
張俊之前就想先取潁州,現在聽見皇帝這么說,第一個便想到的是那個地方。
連想也沒想,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說著,他又朝著陸宰吩咐道:
“寫信給劉锜,告訴他,朕在潁州等他?!?
當年劉信叔在這兒立下了不世之功,讓他來破城,當是第一人選。
受國之垢,是為社稷主;
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既然此地最難,當自然是由老子親自出馬了。
劉邦看著已經行動起來的眾人,腦子里就這一個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