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誰是知府
從辛次膺回臨安后,那四百多個步軍司的禁軍,都換了一個方向。
查船依舊是查船,但除掉查船的人外,剩下的人全都面朝城門坐著。
特別是為首的那個虞候,有時候有事被叫著了,他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
好像生怕一眨眼,這明州城就會消失一般。
不過這樣一來,確實是讓明州城門的一眾守衛,干啥都束手束腳的,放不開來。
一直到了天黑,見不到這些人的注視了,大伙兒才松下了一口氣。
“每日被這么盯著,還不如索性把話說開了,要打要罵,咱們挨著便是。”
“咱們本就是奉命而為,他們禁軍朝咱們撒個什么氣兒!若真有能耐,倒是去找知府大人的麻煩,也不枉了他們天子衛隊的名聲。”
城門一眾兵士,同樣也覺得委屈至極。
不過很快,他們便看到那群人動了起來。
不是朝著明州方向,而是朝向港口,幾百個黑壓壓的人影全都動了起來……說準確點,是全都港口跑了過去。
“又……金人又來了?”
不怪這人會這么想,畢竟除了這個可能以外,還有什么事是能讓這群禁軍全部行動的呢?
“關門!關門!”
反應快些的,已經叫人關上了城門,動作快些的,則是已經跑去朝范同稟報去了。
大伙兒站在城門之上,朝著明州港的方向看去,眼睛眨也不眨。
而此時……虞候知道辛次膺有能耐,不然如何能夠得知官家砍殺吳表臣的事兒。
若不是親眼見了,如何又能夠說得那么清楚?
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位老先生的能耐,竟然大到了這個地步。
趙密來了也就算了,連……連皇帝陛下也一起來了!
建都臨安之后,何時聽說過官家離開過臨安府!
若不是夜里海風吹得涼人,他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只見皇帝清了清嗓子,對著眾人道:
“你們的佛祖,老……”他本來想說老子,但想著陳妙常還在,便換言道,
“你們的佛祖和地盤,朕已經劃給你們了,這事兒又有戶部的文書作證,做不得假!”
“接下來能不能收了這地盤,就全看伱們自個兒的本事……自然了,畢竟你們是外地來的,難免有些施展不開,每個被分了廟的人,自個兒點十個禁軍跟著,別說老子不仗義!”
說到興頭上,終歸還是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不過好在小尼姑依舊沉浸在皇帝剛才的動作里,還沒醒來。
有了皇帝這話,這群方外之人個個興奮至極,好似這明州城便是他們的得道之處,好似今夜過后,他們便能夠登得極樂、羽化成仙。
之前留下的禁軍們現在才知道,皇帝原來在來的路上,便已經給這明州城換了主人。
現在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就進得城去,泄了昨日受的鳥氣兒!
見都有禁軍陪著了,劉邦清了清嗓子:
“給老子……沖!”
這群人等的就是這一刻,皇帝一聲令下,一大群和尚道士還有尼姑,便朝著明州城大步突了過去。
動作之快,讓這些個做了準備的禁軍們,都不免咂舌。
看著這一幕,劉邦非常滿意,低聲對陳妙常道:
“一會兒城中可能亂得很,你且在此吹吹風兒,朕即刻便回。”
如此,他才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使喚著被封了官的學生老頭,朝著明州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對于這群文人來說,他們與那群方外之人的區別,不過是皇帝沒有下令罷了。
否則的話……哼哼,他們的動作絕不會慢給那些人。
等皇帝走遠了些,女貞庵的主持才貼到了陳妙常的身前,笑容之和煦,好似看見了一座金山。
另一頭,范知府沒想到,這群禁軍面皮那么厚。
昨日自己都做成這樣了,他們居然還不走,今日還去查船!
城中一個個大戶們整日就來找自己哭訴,不說別的,再讓禁軍查個幾日,他就快湊不出去臨安時給秦相爺的禮錢了。
原本就頭大,可城門守衛來說的事兒,讓他幾乎都起了收拾東西跑路的心。
又想著城外還有禁軍看著,范同尋思著,等這群人沒了再跑,應該也是來得及的。
如此,他才帶著慍氣登上了城門闕樓。
與昨日白天幾乎如出一轍,但唯一不同的是,天色黑了,海邊是個什么情況看不真切。
沒一會兒,喧天的吵鬧聲傳了過來,城頭上的眾人定眼看去……
只見數百人,不要命似的朝著城門沖了過來。
而他們的身后,似乎還跟了一些禁軍。
范同心中大駭,只是看這些人奔跑的勢頭,他已經想到了金人的千軍萬馬,更別提今日連著步軍司的人也一起潰散了。
真是些賊配軍!
范知府忍不住暗罵,若昨日讓那些人搶了,今日又怎會生出這些事端!
他轉身就想逃走,卻聽見先到城墻下的人喊道:
“軍爺請開城門,我等是天童寺的出家人!”
天童寺又不在明州城內……難道是其他地方也有了金兵,所以這群和尚才逃難至此?
沒等他多想,那些人便一個個地介紹了自己起來:
“我們是保國寺的!”
“小道是清道觀的人,軍爺請行個方便!”
“阿彌陀佛,我等是棲心寺的僧人,諸位何故將我等拒之門外?”
范同心下生奇,這是捅了和尚窩了?
除了棲心寺外,其余的要么在明州城北,要么在明州城南,若說明州城被金兵給包圍了,那城里的棲心寺怎么說?
小心地朝下面看了一眼,范同指著一和尚道:
“你說你是棲心寺的,棲心寺何曾有你穿的這般僧衣?”
那禿驢一身打扮,分明就是個打野禪的和尚,和棲心寺那些個受了萬千香火的大師們,根本就比不得。
好在自己聰慧,一眼便識破了出來,范同下了死命令:
“趕緊散開,不然休怪本府以賊寇處之!”
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現在卻被這人給阻在了外邊,大伙兒想著有皇帝撐腰,哪里管得了其他。
一個瘦得像秦檜一樣的道士,側著肩膀就朝著城門撞了過去。
“開門!快開城門!”
“我等有戶部的文書做憑!”
“爾等擋我們作甚?!連是非都不分了嗎?!”
范同大怒:“趕緊散開!不然就放箭了!”
他沒有開玩笑,明州距臨安極近,岳家軍百人才能有一副的神臂弓,他們這兒三人便有一把。
一聲令下,城頭上便當真舉起了十幾副弓弩,對準了下面的和尚道士。
而直到這個時候,禁軍們才趕上了諸位大師的步伐,到了城下。
那虞候見了此狀,心里頭大喜至極,原本還擔心皇帝陛下不知此人之毒,現在好了,他倒是自個兒把面貌露了出來。
回身看了眼身后眾人,皇帝距此地不過幾十步的距離了,虞候立馬放聲大喊道:
“范知府何至于此?為何把兵器使向了自家人?”
他一邊喊著,一邊觀察著皇帝他們的動作。
只見趙官家對一人低聲說了什么,那人便快步跑了過來。
“爾等這是何意?!”
適才說過了,他三十多歲的年紀,很難有人把他與學生聯系在一起。
此時面對十幾支冷冰冰的箭頭,他卻毫無懼意,抬頭看向眾人:
“我……本府命令你們,把弩放下,速開城門!”
本府?
范同疑惑看向這人:“你是何人?”
只見他正色道:“明州新任知府,虞允文!”
這下子,范知府更是迷糊了:“你是明州知府,那本府又是誰?”
聽見他這么問,虞允文指著他的罵道:
“你,你見金人來襲,閉門不戰;又拒我大宋百姓于門外,更甚者,竟命人殘殺我大宋百姓!”
“你說你是誰?”
“你不過是一不知廉恥的衣冠狗彘而已!”
范同氣得幾欲吐血,但聽虞允文又道:
“爾當年隨張通古北祭金主,此為不忠;見我大宋軍人抗敵卻閉門不助,此為不義;爾這般不忠不義之輩,也好意思在上面大放厥詞!”
“明州將士聽令!將這范同狗賊拿下!”
那群舉著神臂弓的士兵交換了下眼神,俱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猶豫。
范同氣極,也跟著下令道:“放箭!這賊人賊膽包天,竟敢侮辱本府,定是金人細作!”
“放箭!”
“拿下他!”
兩位知府同時下令,大伙兒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又見那虞允文張出一卷文書來:“此乃吏部任命本府的文書,我便是這明州的知府!”
“爾等盡可聽命行事,方可補上之前之過!”
范同已經被氣笑了,自己昨日才把消息送到了臨安,官家就算要升自己的官,動作也不會有這么的快。
這人當真是瘋了,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冒充自己。
他大罵一旁的兵士:“連本府的命令也不聽了,真是好大的狗膽!”
說著,便搶過了神臂弓來,對準了虞允文。
見他這般動作,這學生腦門上立馬就滲出了汗來。
只要這人輕輕一扣,虞允文絲毫不懷疑,這天下第一弓會穿了自己的身體。
“嗖……”
弓箭破空的聲音傳來,虞允文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卻見范同的腦門上,那箭支幾乎全部沒了進去,只留下了一寸多的箭尾在后頭。
而范知府眼睛瞪得大大的,至死似乎都還沒反應過來。
長松了一口氣,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皇帝陛下另一只手拿著弓,臉上全是興奮和激動。
“你小子膽子不錯,好好兒干,有的是前途。”
一邊說著,劉邦看著城頭上的這群人。
“愣著干嘛?開門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