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凌展隨徐翠山離去時,已將歸藏山大陣徹底開啟,而此刻他根本感受不到陣法被破。
那么,能隨意進入山中,卻又不觸動陣法的,只有一個人——何淵杰!
此人雖與凌展曾共歷患難,但彼此間亦敵亦友,這番前來意圖難料。
歸藏山范圍不大,凌展很快就飛到大陣中央的八卦臺上方。
只見何淵杰正好整以暇地端坐空中,面帶微笑看著他飛來。
凌展在距離何淵杰二十丈外停住,眉頭微皺,沉聲問道:“何道友,你我相別月余,今日造訪敝處,不知有何見教?”
他說話時盡量控制了語氣,但仍不免流露出一絲敵意。
何淵杰呵呵一笑,道:“凌道友不要這般,你我是友非敵,何某此番來,卻有一事相求。”
凌展微微一怔,道:“你我非親非故,怎談得上是友非敵?而且那日里交易既成,凌某除了一件封神柱法寶,可說身無長物,不知何道友又想交換些什么?”
何淵杰聽了,立刻搖頭道:“我說的事情,不是指交易。”說著,他上身一挺,繼續道,“凌道友,那日何某得你指點,道法有成,便自追上天寶商會等人,一來是向我曾祖尋仇,二來么,就是奪那商會會長之位了。”
凌展聽到此處,雙眉一挑,心中已有計較,但他卻不立即說出,而是靜靜等著對方開口。
只聽何淵杰道:“何某繳天之幸,已順利擊敗原會長易端文,如今卻是魚躍龍門,成為一方勢力的主宰,不過我過去在會中并無半點勢力,現在可說是孤家寡人一個,大家雖然表面上服從于我,但私下里陽奉陰違之事所在多有,因此我此番前來,卻是相邀之意,想請凌道友如我會中,與何某共掌大權,不知你意下如何?”
這番話,與凌展心中想的幾乎一樣,當日何淵杰離去時他就知道,對方隱忍多年終于一朝翻身,報仇是一定的,但是報仇之后,此人又怎會甘于做一介散修?加入天寶商會根本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他卻沒有想到,何淵杰的胃口這么大,居然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就奪得了會長之位,對方雖然說手下沒有勢力,但是凌展卻不相信,這樣心機深沉之輩會沒有收服手下的辦法。
不過他對此也不點破,只是思索一陣后平靜地答道:“凌某這里先謝過何道友太愛,不過我一介山野散人,不喜束縛,天寶商會事務繁雜,更有誤修行。我這廂還有些事情纏身,因此道友還是請回吧。”
說著,凌展雖然仍橫抱著徐若婷,但一只手掌卻微微一翻,做了個“請”的手勢。
何淵杰被他拒絕,面上卻似不甚在意,依舊勸道:“其實凌道友入得會中,也不必管理俗務,掛個閑職便可,只有遇上極重大的事情,需借助道友的力量時,何某才會請你出手,卻不必擔心修行有誤。另外,如果道友對于總會的環境不大喜歡,仍可長居此處,只要容我在附近設下一座傳送法陣,方便往來便是了。而且我商會中資源豐富,凌道友如果成為長老,大可隨意取用,只要不動搖根本就好。”
他相邀之意甚誠,換做任何一個元嬰期散修只怕都要心動,但是凌展此時正急著救治徐若婷,而且他自身記憶未復,前塵往事大半想不起來,卻經常會隱約覺得,自己還有幾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貿然加入天寶商會著實非他所愿。
正在凌展思索如何能拒絕邀請的當口,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凌展,這小子是誰?看起來實力很強,而且身上氣息跟你很像,難不是你們是師兄弟么?”
原來卻是徐翠石剛剛追上前來,一見何淵杰修為高深,便有些見獵心喜之意,不過他與凌展相處近月,總要顧忌些臉面,這才先行詢問一番。
被他這一打岔,何淵杰也暫時分散了注意力,將目光轉向這貌若少年之人,他剛剛鯉魚翻身坐了一方勢力的首腦,對于徐翠石那句“這小子是誰”不禁大為不滿,但他城府極深,面上不動聲色道:“這位道友不知是何人?你我修為相若,當平輩論交才是,怎地卻貿然稱呼些不敬言語。”
他這一說話,卻不再是與凌展那般心平氣和,而是換上一副威嚴氣象,仿佛在以天寶商會會長的身份與人交談。
凌展見了,心中暗贊此人對于身份轉換之嫻熟,更是驚訝于對方不過剛剛擔任會長之職,便能養出一身相應氣度來,著實有豪杰之相。
但何淵杰這番言行,看在徐翠石眼中卻覺得十分不屑,他平日里在族中,便常常頂撞既是兄長又是族長的徐翠山,可說對于權勢好不在意,又怎會將何淵杰看在眼中。
見凌展不答自己問話,他只得轉向何淵杰道:“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你才不過修行了一二百年,年紀上自然比我老人家小得多,而且你與凌展平輩相交,他卻是我的曾孫女婿,這樣算來,我當然要喚你‘小子’。要是我跟你平輩,凌展不是要吃虧了?”
他一番話全是依照自己的邏輯,到把何淵杰一時間說糊涂了。
沉默了一下,何淵杰轉向凌展道:“凌道友與人結為道侶了?這事何某卻是不知,倒要恭喜你了。”
凌展被說得大是尷尬,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徐若婷,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何淵杰繼續說道:“但不知凌道友的道侶,可是前日里,與你一同遭受本會成員孫煉三捉拿的那位女子?”
原來何淵杰回到天寶商會后,卻是打聽過凌展的來歷,知道他是何環仲派人擒來的雷修,本要逼問雷道功法。而傳喚了孫煉三詢問一番后,他更是知道凌展身份特殊,曾出身蓬萊派,不知是什么原因以致浪蕩江湖,并且身邊還有一女子相隨,而那女子似乎也是一名雷修。
但這一問,卻把凌展問住了,他現在已記不起許琴兒的事情,只是隱約知道除了徐若婷,這世上還有一位對自己極為重要的女子,只是在他想來,既然懷中的徐師姐已對自己許下芳心,那么他凌展也不該是薄情寡義之人,也應一心一意對待師姐,因此那另一個女子多半是自己的母親,又或是其他某位長輩。
可是聽何淵杰這樣一說,似乎還存在著某位與自己情誼甚篤的女子,卻不知她姓甚名誰。
此時徐若婷也聽清了何淵杰的言語,正目光復雜的看著凌展。
驀然,她驚呼一聲,道:“凌展,難道你遇見許琴兒了?”
凌展聞言一怔,他雖然記憶混亂,無法自行找出屬于自己的記憶片段,但是如果有其他人提起與他相關的事情或名字,他卻是有印象的,一聽“許琴兒”三個字,他頓時心中一跳,隱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但這不妙的感覺卻并非是擔心徐若婷不快,而只是為了那許琴兒的安危。
可單單一個名字并不能使他想起所有事情,因此凌展一時間雙眉緊鎖,愣怔出神,努力想要從無數的記憶碎片中,找出與許琴兒相關的事情來。
他一愣神不要緊,身后的徐翠石卻是急了,飛身來在凌展身側,粗豪的嗓音爆發開來,幾乎將嘴巴貼在對方耳邊,大聲吼道:“好哇凌展,想不到你還腳踏兩船,除了我曾孫女,居然還勾搭了什么‘許琴兒’?來來來,今天你一定要把話跟高祖爺爺我說清楚,到底是喜歡那許琴兒,還是喜歡我曾孫女兒。”
說著,他又指了指徐若婷,道:“傻丫頭,你怎么不早跟高祖爺爺說,這小子還喜歡另外一個女子?要知道事情是這樣,我才不跟他一起來這個鬼地方,而且連你也一起帶走。”
他一副少年模樣,卻對兩人指手畫腳、隨意呵斥,怎么看都顯得十分滑稽,但是任誰都能從他的話中聽出其心中憤怒,更能感受到其神情中不經意流露出的長輩威嚴。
徐翠石忽然插進來,何淵杰也一下被搞懵了,他詫*看著容顏蒼老的徐若婷,想不清楚這個女子與凌展究竟是什么關系。
剛開始見凌展懷抱一人飛來,他并沒太過在意,又見了徐若婷褶皺滿布的面龐,更是只將她當做凌展長輩一類的人物,絕對想不到兩人原是師姐弟關系,更想不到他們彼此間心意相許。
但他是心思機敏之輩,聽了徐若婷和徐翠石二人的言語,立刻便明白了大概,再看徐翠石的衣著相貌,猛然醒悟過來,對其略施一禮,道:“原來是徐家的前輩當面,晚輩確是失敬了。方才我也是信口胡言,那女子不過是與凌道友同路罷了,未必便是道侶關系,其道法修為似乎甚低,可能是凌道友的弟子也未可知。”
他本來想藉此緩和下氣氛,順便幫凌展找個借口,但是徐翠石才不理會他的言語,猛地揮手打出一道攻擊,射向何淵杰。
雖然彼此間距離極近,此舉等若偷襲,但何淵杰終究反應奇快,驀然身化清風躲閃過去。
只聽徐翠石繼續吼道:“凌展小子,快點回答老夫問話,到底怎么回事老實說出來,否則我可跟你不客氣了!”
凌展此時心中一片混亂,怎知如何回答他。
卻聽徐若婷驀然向著自己的高祖爺爺嬌喝一聲:“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