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老正說著,就要催動身下戰車向蔡州宇撞來,耳邊卻忽聞一段極快的話語。
他先是一怔,隨後臉色沉了下來,彷彿在認真傾聽著什麼。
與此同時,對面的魏木恆也似心有所感,御使著舟船停在原處。
此刻從凌展的角度看去,情形十分怪異,只見三個老怪都靜靜浮在空中,彼此之間也不說話,如同在用意識交流一般。
但很快,他就發覺了異常,原來身前的蔡州宇並非完全靜立不動,其背脊的衣衫似有輕微震動,彷彿始終在說話,只是並不發出聲音。
凌展立刻猜出,這便宜師父定然是在以傳音之法,與另外二人說些什麼,但不知與二人說的內容是否一般無二。
半晌,蔡州宇衣衫的震動停了下來,但三個元嬰修士仍不移動,始終保持著原有的距離。
不過這一次凌展卻心中有數,他仔細觀望了一陣魏木恆與何環仲,雖然兩人與他隔得甚遠,身周又有一重法寶的光芒遮擋,但他還是隱約看出,兩人的嘴脣似乎在蠕動,只是與蔡州宇方纔一般,並不發出半點聲音。
三人如此反覆交談一陣,最後終於達成一致,停止了這種外人看來無聲的對話。
只聽蔡州宇驀然出聲道:“如此卻好,二位既然同意了蔡某的提議,咱們這邊出發吧。”
這話聽在凌展耳中卻顯得有些突兀,全因他實在不知三人方纔所議何事,但就在他思索間,身周的霧氣驀然一動,裹住他身子向前飛去。
凌展微微一驚,很快就鎮定下心神,他見前方的蔡州宇仍是背對自己,彷彿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而轉頭向兩側看去,那舟船與戰車也同時動了起來,一左一右當先而去,彷彿是爲蔡州宇引路一般。
他心下不禁暗生敬畏,這便宜師父雖然看修爲與那魏、何二人相當,但是其心機之深卻是遠遠超過二人,單看他同時以傳音之法與兩人交談,並且能同時達成協議,使得二人並不向他動手,反而還在前方爲其引路,好似要帶其去到什麼所在一般,足見此人智謀驚人。
這一來,他越發得對這個師父警惕起來,對方只見了自己一面,就提出收徒之事,雖然其嘴上說是看中自己的心智,但是做過一番比較後,凌展心知,自己雖然也略略懂些人心詭詐,但是比起這個“師父”來,卻是遠有不如,恐怕對方還是有些其他圖謀,纔會有如此作爲。
正在他思索間,忽聞前方的蔡州宇說道:“徒兒,你也莫要胡亂猜疑,咱們此行卻是要去他們天寶商會尋到的那處洞府,至於你要的功法麼,我自己然會向何長老討來,總歸你還有十幾年性命,也不急在這一時。”
凌展輕聲應了一句,正不知他爲何會向自己解釋這些,卻聽蔡州宇又道:“不過此去那洞府之行,其中或有兇險,師父剛收了你這徒兒,也不想立刻就失去了,所以依我之見,你還是先到我開闢的空間中去,修行一陣子吧。”
他說話間,也不等凌展應答,便驀然擡手劃開一道裂縫,衣袖揮動,將凌展的身子帶了進去。
那裂縫眨眼間閉合,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而蔡州宇更是將身周霧氣一斂,籠罩的範圍縮小的許多,但其凝練程度卻更高。
前方的魏木恆與何環仲二人,似乎隱約察覺到身後的波動,各自回頭看了一眼,但見了那朦朧的霧氣後,又打消了對其的窺探,只是紛紛將法寶上的防禦光芒催得更亮了些,彷彿在防備著什麼。
凌展乍然被送進蔡州宇的空間中,心中一時生出極爲古怪的情緒來,這些元嬰老怪一個個似乎都有自身開闢的空間,爭鬥的經驗、手段又十分豐富,卻是比蓬萊派的諸位長老、首座們要隱隱強出一籌,看來散修想要在世間立足,要經歷的殘酷掙扎卻是非同小可。
只是那開闢空間的事情,並非修爲足夠就一定能做到,也不知這些老怪是用了什麼方法。
說起來這空間可是比儲物袋方便許多,而且其中可以讓活人居住,妙用無窮。
這蔡州宇的空間,比起魏木恆的那個來,卻是要大上少許,其中的物事也要多些,不過這個師父顯然也不願讓他在空間中隨意走動,因此凌展能活動的範圍也與先前一般無二。
默默得將四周打量一陣,凌展終於百無聊賴的坐了下來,開始思考經歷的諸般事情。
如今看來,無論他自己心中打著什麼算盤,只要事情還在蔡州宇的掌控中,一切就只能聽這個師父的,由不得他一個築基期的小輩翻出什麼浪花來。
不過看起來,至少在表面上蔡州宇對自己的態度還算和善,起碼是解釋了一下爲何要將他放入這空間中來,而禁止自己在這裡隨處走動,對於師徒這種關係來說,也是無可挑剔的。因此凌展也有五分相信,蔡州宇最終會拿到自己所要的功法。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卻又如何將功法交到許琴兒手中?
如果說這個師父是真心收自己爲徒,而且日後都會以正常的師徒之情相待,那一切都還好說,只要自己言明實情,將許琴兒接來便是。
但這個師父真的可信麼?對此,凌展實在是摸不準。
不過拋開這些,眼前卻有一樁事情使他爲難,凌展原本與許琴兒定下十日聯絡一次,可是如今他被“好心”的放進了這處空間,那閃雷符是否還能用於通訊,卻是有些說不準。
凌展猶豫了許久,手裡反覆將一枚閃雷符取出又放回,如是再三,他終於打消了立刻嘗試的念頭。
一來如今還沒到十日之期,提前聯繫上許琴兒,只會讓她白白擔心;二來他身在這空間中,一旦發動閃雷符,外面的蔡州宇能否知曉,並不確定;三來,究竟閃雷符能不能將消息傳出空間外,他也不清楚。
所以爲今之計,還是安心等上一陣,或許到了第十天時,自己能夠離開這空間也說不定。
好在他也是修道多年,對於一人獨處的日子也習慣了,這空間也只是看起來狹窄些,其他也沒什麼十分不便。
於是凌展就在這裡安心打坐,默運全身雷力,疏通經脈穴竅。
卻說距離天寶總會三萬裡外,有一片崇山峻嶺,平日裡人際罕至,也無甚修士選擇此地作爲洞府,正是生靈萬物棲息的絕妙所在。
忽有一日,此地天降大雨,並有雷霆轟隆作響,彷彿有天災降臨一般。但見那天雷滾滾,不斷向山林中劈下,卻似在半空被何物截斷,齊齊消散,始終傷不到林內生靈分毫。
無數虎豹豺狼、狐兔山羊等,紛紛自棲身處奔出,在林間如同祭拜神明般,朝著同一個方向跪伏而下,甚至不顧地上奔騰流淌的雨水,只是這般虔誠恭敬地的等待著。
那天上的雷霆無論如何也劈不到地面來,倒也不致有神靈喪命。
驀然間,雨勢變得越發大了起來,烏雲也似變得更厚,壓得天空一片黑暗,一道道閃電越發明亮起來,在高空中放射出諸般詭異的顏色,好似有魔神降臨。
此刻於那半空中,忽然浮現出一重薄薄的光幕來,依舊擋住了雷霆的降落,但每一次碰撞,其上都會生出一絲咔嚓之聲,彷彿有什麼東西抵受不住雷霆的力量,正在漸漸破碎。
這場豪雨持續數個時辰之久,山林中的積水幾沒人膝,許多體型較小的動物,禁不住雨水的奔騰衝擊,被捲入到滾滾的山洪中去,眨眼間沒了蹤影,甚至一些虎豹之類的大型生物,也穩不住身形,卻兀自跪伏地面,始終不願離開。
唯有一些靈智初開,摸索到修煉途經的靈獸,方能憑藉著遠超同類的力量,於洪水中穩住身形,甚至還能將被衝得途經身邊的其他生靈暫時保護起來,只是就連這些靈獸也是不遠輕易離開原地,尋地勢較高處躲避,彷彿在這山中有人什麼讓它們極爲敬畏的存在,使其不敢於這雷雨傾盆中妄動。
終於,雲收雨歇,一縷陽光破開天幕,照射在山林中,將萬物映照得一片金黃。
只是那洪水猶自在林中咆哮,尚需一段時間纔會全部散去。
此刻,就在方纔那片光幕籠罩的範圍四周,忽然現出一些人影來,這些人或腳踩法器、法寶飛在空中,或不借外物孤身漂浮,顯然並非凡人,而彼此間又似分作幾批,彷彿並非屬於同一勢力。
卻見西南方向有一波人,均穿著相同的服色,如果從近前看去,每人的衣角上都繡著個龍飛鳳舞的“徐”字,顯然是來自與某個姓徐的家族。
其中正有兩個相貌年輕的男子湊在一處,低聲交談著什麼。
兩人中相貌較長的一人道:“二哥,你看這法陣可曾破了麼?怎地看起來還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山林,並不見那修士洞府呢。”
他相貌雖然,反而稱另一人爲“二哥”,放在凡人中著實是樁怪事,不過在修士之中,卻是不能單純以相貌來判斷年齡的。
卻聽那“二哥”回答:“恐怕還差著些,否則四周的環境應該生出變化纔對,咱們還是不要多想,安心等待便是,如有情況,叔祖自然會通知大家。”
又聽第一個人說道:“哦,二哥如此說,那我便老實等待吧。但願這一次可以多尋些丹藥回去,給五妹也送些,她被囚禁起來,終日除了修煉全無其他事情可做,也真是苦了她了。”
二哥對於他的話似乎無動於衷,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那人兀自不死心,驀然道:“二哥,你說當年爹爲什麼要提出將五妹送出去?留在族中修煉不是挺好麼,爲什麼偏要送到那什麼蓬萊派去,倒害得她犯了門派規矩,被送回族中懲戒?”
被稱作二哥之人終於輕嘆一聲,緩緩道:“唉,當年的事情,四弟你年紀尚幼,並不知曉,其實若婷她於出生之時,卻是發生過一樁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