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上弦月。
亥時已過,子時未至,距離日出最少還有三四個時辰的時間。
客棧中,秦不悔叫了一桌子酒菜,彌補自己白天在閻府沒有吃飽的五臟廟。
他一副悠哉悠哉,輕酌慢飲的樣子,似是渾然沒有將霍天青的約戰放在心上。
反倒是陸小鳳,自從回到客棧後,少有的擺出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霍天青的武功如何?”上官丹鳳忽然問道。
陸小鳳道:“我也沒見過他出手,可是看他夾起閻鐵珊那麼重的一個人,還能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輕功,就憑這一手,天下就已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那他爲什麼還有心情在這裡喝酒,難道他就一點兒也不爲自己擔心嗎?”上官丹鳳指著秦不悔問道。
她對於秦不悔武功的認知,僅僅只限於當初他隨手擊敗了柳餘恨、蕭秋雨和獨孤峰三人,聯手的那一招。
可她也同樣清楚的很,那三人的武功雖高,但也絕對不在最頂尖的那個行列中。
能一招擊敗他們的人或許不多,卻也不會很少。
所以,她對秦不悔現在還能這麼的從容淡定,感到十分的不解。
陸小鳳看了秦不悔一眼,淡淡道:“如果你也能像他一樣,擁有不弱於西門吹雪的劍術,可以媲美武當長老木道人的內功修爲,以及足以比肩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的輕功,那你就會明白,他爲什麼還有心情在這裡喝酒了。”
上官丹鳳愣住了,俏麗臉蛋上,此時已寫滿了驚訝二字。
這三個名字,她當然不會沒聽說過。
她曾聽陸小鳳說過,江湖上武功最頂尖的六七個人中,就包括西門吹雪和木道人。
而偷王之王司空摘星,那幾乎可以九天攬月的絕世輕功,更是獨步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很難想象,當這些能力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時,那這個人的武功該是多麼的恐怖。
片刻之後,上官丹鳳緩過神來,忽地又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花滿樓道:“陸小鳳不是在擔心秦兄,而是在擔心霍天青。”
“確切的說。”秦不悔接口道:“陸小鳳擔心的,應該是那個跟他交情匪淺的‘關中大俠’山西雁。”
“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麼?”上官丹鳳問道。
陸小鳳道:“昔年天禽老人威震八方,但平生只收了‘天鬆雲鶴,商山二老’這兩個徒弟,而霍天青就是他們的小師弟。”
花滿樓動容道:“商山二老如今就算還活著,也該有七八十歲,霍天青最多是不到三十,他們師兄弟之間的年齡,相差爲什麼如此懸殊?”
陸小風笑了笑,道:“夫妻間相差四五十歲的都有,何況師兄弟?”
花滿樓道:“所以‘關中大俠’山西雁成名雖已垂四十年,算輩份卻還是他的師侄!”
“所以你是在擔心山西雁會爲了霍天青,來找秦公子的麻煩,從而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上官丹鳳亦是恍然道。
“我只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陸小鳳嘆息道。
秦不悔卻道:“很遺憾,陸小鳳,你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說著,他將目光挪向了窗外。
天井裡,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老人。
一個穿著長袍,帶著小帽,抽著旱菸的老人。
夜已很深,這老人卻連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悠悠閒閒的坐在那裡,好像一直要坐到天亮的樣子,也好像是在等這什麼人的到來。
陸小鳳欲請這老人進屋飲酒,卻被這老人拒絕。
上官丹鳳並沒有像原著寫的那樣,對老人的不識趣感到不滿,而是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這女人在記仇,她在記恨當初秦不悔讓她白白跪了一個時辰的仇,所以她想看秦不悔的笑話。
。。。。。。。。。
天井裡,愈發熱鬧了起來。
除了最開始那個抽旱菸的老人,陸續又來了一個買肉包子的小販,一個窮酸秀才,一個乞丐,一個跛腳野郎中,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面的,一個賣花粉的,以及一個手拿算盤的店鋪掌櫃的。
陸小鳳無奈道:“西北雙秀,市井七俠如今已然是全到齊了,想來山西雁應該也快到了。”
秦不悔見狀,仍舊是一副悠悠閒閒的樣子,情緒沒有出現絲毫的波動。
子時已至,更鼓聲響起。
那抽旱菸的老人忽然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約我們來的人,他自己怎麼還不來?”
賣包子的小販道:“讓我來看看。”
他忽的雙手齊動,將提籠裡的包子全都拋出來,幾十個肉包子,竟一個疊一個,筆直的疊起七八尺高。
這小販一縱身,竟以金雞獨立式,站在這疊肉包子上,居然站得四平八穩,紋風不動。
他不但一雙手又快又穩,輕功也可算是江湖中一等的高手。
“來了。”
伴隨這小販的一聲大叫,一個禿頭黃臉,身穿粗布灰衣的老頭出現在衆人面前。
上官丹鳳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實在是沒想到,名震江湖的‘關中大俠’竟然會是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土老頭。
“你終究還是來了。”陸小鳳看著山西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山西雁道:“我本不該來,可又不得不來。你只知道霍天青是我師叔,卻不知他乃是祖師爺天禽老人唯一的兒子。
他身上肩負著延續祖師爺香燈血脈,和傳承天禽派衣鉢的重擔。
所以你該明白,我們這些身受師門大恩的人,絕不會讓他出現哪怕分毫的意外。”
陸小鳳道:“我明白。”
山西雁道:“江湖傳言,隨緣山莊之主,武功蓋世。我等雖未曾親眼見過,但是能讓苦智大師、石鵲道人還有鷹眼老七都讚不絕口的人,想來也定然不會是等閒之輩。
師叔性情剛烈,對他來說敗就等於死,就算秦莊主無意殺他,他也絕不會再茍活於世,所以爲了天禽派的未來,我等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那你們是想怎麼阻止我呢,逼我離開,還是準備現在就動手,消耗我的功力?”秦不悔神色淡然的走了出來。
山西雁道:“莊主若是願意離開自然最好,如若不然,那我等也就只有得罪了。”
秦不悔呵呵一笑,挑眉道:“想讓我離開,當然沒問題,只要你們能贏得了我。”
山西雁聞言,和身後一衆同門對視了一眼,隨後道:“那我等就來領教一下莊主的高招。”
“秦兄···”陸小鳳猶豫了一下後,道:“手下留情。”
“動手!”
還是那個賣肉包子的,一股被人輕視的怒火,讓他的臉色不由一陣脹紅。
伴隨這一聲怒喝,市井七俠同時出手。
要飯的破碗,熱騰騰的肉包子,鍼灸用的銀針,散發著泥土清香的菜幫子,稱重的秤砣,花粉盒子,還有算盤上的算珠。
在內力灌注之下,裹挾著強烈的勁風,散發著奇異的香味,向秦不悔呼嘯而來。
“唉!”
秦不悔搖頭輕嘆,手中摺扇,“啪”的一聲,倏然而開。
信手一扇,登時一股強勁氣流襲捲而出,瞬間便讓撲面而來的奇異暗器,盡數落空。
“嗖——”
乞丐要飯的竹竿兒,帶起迅疾的破空聲響,似疾電奔雷般,直戳秦不悔面門而來,其餘六人亦是緊隨其後。
秦不悔身形一側,讓過竹竿兒,隨即右腳一步跨出,近身而上,闖進人羣。
拳、掌、指、爪、腕、肘、肩,八式連環,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八聲連響,七人反應不及之下,直接便被轟飛了出去。
“嗤嗤嗤···”
忽地,又有數道暗器破空聲響起,目標直指秦不悔後腦要害,出手的赫然正是那個窮酸秀才。
就在這時,一個冒著火星的菸袋鍋子,也閃到了秦不悔身前,帶起重重殘影,將他周身大穴,盡數籠罩其中。
出手的這兩人,一個姓簡一個姓樊,分別擅長彈指神通和打穴功夫,號稱‘西北雙秀’,齊名江湖。
面對二人的前後夾攻,秦不悔不閃不避,背後黑髮忽地無風自動,猶如長鞭般,猛然一甩,立時就將簡二激射而來的鋼珠,抽的倒飛而回。
與此同時,秦不悔以扇代劍,神門十三劍應手而出。
下一瞬,樊鶚只覺手腕神門穴上一陣痠麻,菸袋鍋子頓時便拿捏不住,脫手而飛。
“好功夫!”
山西雁倏然而動,身影飄忽間,右掌同時揮出。
霎時間,無邊掌勁似排山倒海一般,向秦不悔奔涌而來。
山西雁以輕功和鐵掌功夫,享譽江湖近四十載,一掌出手確有開碑破石之威。
只可惜,這次他卻是選錯了對手。
掌風呼嘯,秦不悔擡手應招。
雙掌相接,“砰”的一聲,氣爆如雷。
陡然間,山西雁臉色一變。
他驚覺對方法內力竟似汪洋大海一般,茫茫然不見邊際,任他如何催動內力,也是難以撼動對方半分。
“去幫忙。”
樊鶚身形一閃,來到山西雁身後,右掌直接按在其後心靈臺穴上,將自身內力毫無保留的輸送了過去。
簡二和市井七俠見狀,緊隨其後,急忙也一個接一個的將內力傳了過去。
這十人師出同門,內力同源而生,瞬間便連成了一體。
得到支援的山西雁,感受著背後傳來的內力,精神猛地一振,再次加催內力,欲要將秦不悔一舉擊潰。
然而,片刻之後他們卻發現,無論他們怎麼努力,對方的功力卻總是能高過他們一線。
這一線之差,就彷彿是一道天塹,讓人永遠也無法逾越。
此刻,山西雁等人的臉色俱是脹紅無比,頭頂更是不斷有白煙冒出,這正是將內功催運至極限的表現,他們已然是竭盡了全力。
再看秦不悔,卻是神色從容依舊,絲毫不見疲態。
“這又是何苦呢。”
秦不悔搖了搖頭,虛空滅心法陡然運轉起來,在化消山西雁等人內力的同時,將他們齊齊震飛了出去。
十人砰然落地,面面相覷,均是一臉死灰。
就在他們絕望之際,秦不悔突然轉身問道:“陸小鳳,附近有沒有什麼喝酒的地方?”
陸小鳳聞言一愣,隨即笑道:“城外又一村趙大麻子燉的狗肉,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下酒菜了。”
“喂,這些人你不管了?”上官丹鳳看著轉身離開的秦不悔問道。
“誰叫他們是陸小鳳的朋友。”秦不悔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