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壇。
九月的晚風,本該是清涼的,但在這裡,卻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惡臭!
臭得詭異!臭得可怕!
大殿裡燭光昏暗,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
這裡面幾乎已擺滿了一種兩尺高、三尺寬的木箱子。
臭味兒就是從這裡面散發出來的。
箱子裡裝的都是屍體。
因爲箱子不大,所以裡面的死人,既不能站著,也不能躺在,只能蹲在裡面。
有的箱子上還有血,暗紅色的血,正慢慢的從木板縫裡流出來。
突然間,“啵”的一響,木板裂開。
箱子裡竟似有人在掙扎著,想衝出來。
難道里面的死人又復活?
陰森環境!詭異情形!
秦不悔只覺頭皮一陣發麻,腦海裡更是不自覺的涌現出了,曾經看過的殭屍電影。
想到這些,他下意識的,便將天刃給拿了出來。
就連西門吹雪,這時也都不禁感到一陣脊背發冷。
陸小鳳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勉強笑道:“放心吧,死人是不會復活的。”
西門吹雪冷笑。
秦不悔則定了定神,強作平靜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不過是自然反應罷了。”
陸小鳳接著道:“可是死人會腐爛,腐爛後就會發脹,再然後就會把箱子脹破!”
西門吹雪冷冷的看了陸小鳳一眼,道:“並沒有人要你解釋。”
陸小鳳攤了攤手,道:“我是唯恐你們會害怕。”
西門吹雪淡淡道:“我只怕一種人。”
陸小鳳好奇道:“哪種人?”
西門吹雪道:“像你這種囉嗦的人。”
秦不悔則皺著眉道:“而且你不覺得,噁心其實比害怕更難受麼。”
他感覺到自己的胃裡,已隱隱在翻騰不止。
陸小鳳笑了,當然並不是很愉快的那種笑。
無論誰到了這裡,都不會覺得愉快的。
“奇怪,那些人爲什麼連一個都不在這裡。”
陸小鳳又開始了喃喃自語,還不停的在木箱間走動。
他寧願被人說羅嗦,也不願意閉上嘴。
一個人到了這種地方,若還要閉著嘴不動,用不了多久,就可能會發瘋。
說話不但能使他的精神鬆馳,也能讓他暫時忘記這裡可怕的臭味兒。
“他們說不定正在後面焚化張英風的屍體,這裡唯一的爐子就在大殿後面。”
西門吹雪詫異道:“唯一的爐子?”
陸小鳳點了點頭,道:“沒錯,這裡只有一個爐子,而且還沒有煙囪。”
秦不悔道:“你倒是知道的真清楚。”
他已屏住了呼吸,要不然他怕自己真的會吐出來。
“可惜有件事他卻不知道。”
大殿後忽然有人在冷笑,道:“那爐子一次可以同時燒五個人,把你們五個人都燒成飛灰。”
怪異的聲音,怪異的人!
喇嘛並非全都是怪異的,這兩個喇嘛卻不但怪異,而且醜陋。
沒有人能形容他們的臉,看起來那就像是兩個惡鬼的面具。
用青銅烤成的面具。
他們身上穿著黃色的袈裟,卻只穿上一半,露出了左肩,左臂上帶著九枚青銅環,耳朵上居然也帶著一個。
他們用的兵器也是青銅環,除了握手的地方外,四面都有尖鋒。
無論誰在這種地方忽然看見這麼樣兩個人,都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但陸小鳳卻笑了。
他微笑著道:“原來喇嘛不會數數,我們只有三個人,不是五個。”
“前面三個,後面還有兩個。”一個喇嘛咧開嘴獰笑,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牙齒。
另一個喇嘛的臉,卻像是死人的臉。
“後面還有兩個是誰?”陸小鳳不懂。
喇嘛獰笑道:“是兩個在等著你們一起上西天的人。”
陸小鳳又笑了,道:“我不想上西天,上面沒有我的朋友。”
不笑的喇嘛冷冷道:“殺!”
銅環一震,兩個喇嘛已準備撲上來。
陸小鳳忽然問道:“兩個喇嘛,怎麼分?”
西門吹雪冷冷道:“交給你們了。”
陸小鳳道:“那你呢?”
西門吹雪冷笑了一聲,突然拔劍,劍光一閃,向旁邊的一個木箱刺了過去。
沒有人能想象他拔劍出手的速度,也沒有人想得到他爲什麼要刺這個木箱子。
他的劍本不是殺死人的。
“嗤”的一響,西門吹雪的劍,已刺入了木箱。
木箱裡突然發出一聲慘呼,木板飛裂,一個人直竄了出來。
一個漆黑枯瘦的人,手裡揮著柄漆黑的劍,滿臉都是鮮血。
血是紅的。
從木箱中竄出來的黑衣人,左眼竟已被劍尖挑了出來。
就在這時。
“啵”的一聲輕響,另一個木箱突然裂開。
一柄利劍毒蛇般地刺了出來,直刺陸小鳳的“鼠溪穴”。
這一劍來得太快,太陰,而且完全出人意料。
死人也能殺人?
陸小鳳若不是陸小鳳,就已死在這一劍之下!
但陸小鳳就是陸小鳳,他突然出手,伸出兩根手指一夾,已夾住了劍鋒!
無論這木箱中是人也好,是鬼也罷,他這兩指一夾,無論人鬼神魔的劍,都要被他夾住。
這本是絕世無雙的神技,從來都不會落空。
這時,秦不悔也動了。
“你笑的太難聽了。”
赤紅劍芒閃過,天刃已然出鞘,似驚虹掣電般,刺向了那個獰笑的喇嘛。
喇嘛雙環一振,迴旋擊出,招式也是怪異而奇詭。
雙環本就是種怪異的外門兵刃,無論什麼樣的刀劍,只要被套住,縱然不折斷,也要被奪走。
劍光閃動間,天刃居然直接刺入了這雙銅環裡,就像是飛蛾自己投入了火焰。
喇嘛獰笑,雙環一絞,他想絞斷秦不悔的這口劍!
突然,“砰”的一聲。
喇嘛的“斷”字還未出口,手中雙環卻已被劍勁崩碎,劍鋒也已到了他的咽喉。
冰冷的劍鋒!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這種冰冷,正在慢慢地進入他的咽喉。
然後,他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也不再笑了。
因爲,他已沒機會再笑了!
與此同時。
黑衣人正瘋狂揮舞著他的黑蛇劍,閃電般地向西門吹雪刺出了九劍,劍法怪異而奇詭。
可惜他用的是劍!
可惜他遇見的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冷冷道:“我本不願殺人的。”
他的劍光又一閃。
只一閃!
黑衣人的慘呼突然停頓,整個人突然僵硬,就像是個木偶般站在那裡。
鮮血還在不停地流,他的人卻已忽然倒下,又像是隻忽然被抽空了的麻袋。
西門吹雪輕輕地吹落了劍鋒上的一滴血,連看都不再看那黑衣人一眼。
陸小鳳仍舊捏著劍尖,看著面前的木箱,裡邊居然毫無動靜。
不笑的喇嘛,此刻已臉無人色。
忽地,他左臂一揮,手臂上戴著的九枚銅環,登時便向秦不悔激射而去。
銅環盤旋飛舞,又急又快,但他的人卻更快。
銅環脫手的瞬間,他的人已如離弦之箭一般,向殿外飛掠而去。
“颼颼颼···”
銅環破空呼嘯,卻見秦不悔長劍一卷一揮,勁力引導之下,銅環竟是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回,直接砸在了喇嘛的身上。
“噗···”
勁力透體,一口鮮血噴出,喇嘛筋骨盡斷,瞬間斃命當場。
“這人倒真是不肯吃虧。”陸小鳳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裡面的人竟然還能沉得住氣。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一掌拍出,打碎了木箱。
箱子裡確實有個人,此時正動也不動的蹲在裡面,鼻涕、眼淚、口水已全都流了出來,竟已被活活嚇死。
秦不悔看著地上四具新鮮的屍體,微笑道:“原來他們也不是兩個人。”
西門吹雪則看了看被嚇死的這一位,忽然道:“這人並不是聖母之水峰上來的。”
陸小鳳道:“你怎麼知道?”
西門吹雪道:“我認得他們的劍法。”
陸小鳳道:“什麼劍法?”
西門吹雪道:“海南劍派的龍捲風。”
陸小鳳道:“他們是海南劍派的弟子?”
西門吹雪道:“一定是。”
陸小鳳道:“他們爲什麼要冒充聖母之水峰的劍客?”
西門吹雪道:“你本該問他自己的。”
陸小鳳嘆道:“只可惜這個人現在好像已說不出話來了。”
秦不悔道:“沒關係,莫忘記後面還有兩個人。”
喇嘛剛纔說過,後面還有兩個人。
。。。。。。。。。
夜近子時。
三人已離開了天蠶壇,那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大殿的後面確實還有兩個人,一個死的,一個活的。
死的是張英風,活的是嚴人英。
那四個人也不是他找來的,而是主動來找的他。
他終究還是太年輕,江湖中的詭譎,他根本還不懂。
陸小鳳總算有了些許收穫,從嚴人英的手裡,他得到了三個張英風死前留下的蠟人。
這三個蠟人中,有兩個他都見過。
一個是大麻子麻六哥,一個是老太監王總管,至於第三個已經被毀了,看不出是誰。
好在京城有個‘泥人張’,陸小鳳已準備明早去找他。
回到了合芳齋,他們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孫秀青和薛冰正在等著他們。
孫秀青身懷六甲,這個時間本該休息了,此時卻坐在那裡,一臉沉重和悲傷。
薛冰更是神色黯然,雙眼紅通通的像是剛哭過。
“冰冰,發生什麼事了?”陸小鳳急忙問道。
看到陸小鳳,薛冰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
她看了看秦不悔,幾次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孫秀青見狀,嘆了口氣,道:“秦大哥,請你···一定要冷靜。”
秦不悔聞言一愣,納悶兒道:“到底怎麼了?”
孫秀青猶豫了一下,道:“公孫蘭姐姐···遭人暗算,不幸身亡了。”
“什麼?”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勃然大驚。
秦不悔只覺腦海中“嗡”的一下,瞬間就懵住了。
彷彿被雷劈了一般。
牀榻上,公孫蘭一動不動的躺著,就像睡著了一樣。
在她的脖子上,赫然正有一道勒痕,醒目之極。
秦不悔站在牀前,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面無表情,整個人似已完全怔住。
但他的心裡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猶如萬蟲噬心的痛楚。
陸小鳳拍了拍秦不悔的肩膀,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西門吹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孫秀青道:“你們出去後沒多久,我們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吹竹聲,然後蘭姐姐二話不說,直接就追了出去。”
陸小鳳眼神一凜,恨聲道:“又是這該死的吹竹聲。”
他的聲音已泛起了冷意,殺機隱現。
薛冰黯然道:“我不放心,隨後便也追了上去。
可沒想到,就只是慢了一步,等我再找到大姐的時候,她就已經···已經···”
秦不悔仍舊沒有說話,臉色卻平靜的可怕。
他忽地抱起了公孫蘭,轉身便向外走去。
眨眼間,就已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