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悔將目光鎖定在閻鐵珊身上,謹防他伺機而逃。
一旁,蘇少英連環七劍二次出手,劍光輕靈,變化奇巧,劍劍不離花滿樓,耳目方寸之間。
花滿樓還是坐在那里,臉上帶著微笑,手里也拿起了一根牙筷。
只是輕輕一動,便立刻將蘇少英的凌厲攻勢,化消于無。
蘇少英第二次連環七劍攻出后,突然住手,他忽然發現這始終帶著微笑的瞎子,對他所用的劍法,竟像是比他自己懂的還多。
剛才對方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卻是直指他劍招破綻。
念及至此,蘇少英忍不住問道:“閣下也是峨嵋傳人,也會峨嵋劍法?”
花滿樓搖搖頭,微笑道:“對于你們來說,劍法有各門各派,招式變化也各有不同。但是對于瞎子來說,世上所有的劍法,卻都是一樣。
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好朋友,他教了我一門神奇的劍法。這門劍法可以讓我更加容易,發現對手招式中的破綻。”
正所謂投桃報李,秦不悔從花滿樓那里,學到了流云飛袖。
花滿樓也從秦不悔這里,學到了神照經和獨孤九劍。
獨孤九劍料敵機先,再加上神照經精純內力,凝聚精神的奇效。
兩相配合之下,讓本就感知敏銳,直覺驚人的花滿樓,武功更勝以往。
“閣下莫非是峨嵋七劍中的一位?”花滿樓問道。
“在下正是峨嵋蘇少英。”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花滿樓笑道:“果然是三英四秀中的蘇二俠。”
“這個人既然也是學劍的,為什么不來找我?”西門吹雪冷若寒冰的聲音突然傳來。
蘇少英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格”的一響,連手里的牙筷都被他給拗斷了。
西門吹雪冷笑道:“傳言中峨嵋劍法,獨秀蜀中,莫非只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
蘇少英咬了咬牙,霍然轉身,正好看到最后一滴鮮血,從西門吹雪的劍尖滴落。
此時,已又有七名一等一的高手,殞命在西門吹雪的劍下。
陸小鳳和霍天青還是互相凝視著,靜靜地坐在那里,好像都在等對方先動。
秦不悔依舊在盯著閻鐵珊,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閻鐵珊眼角的肌肉已經開始顫抖。
直到現在,別人才能看出,他的確是個老人。
可是他對這些為他拼命而死的人,并沒有絲毫傷感和同情。
他還沒有走,只因為他還沒等到十拿九穩的機會,現在也還沒有到非走不可的時候。
蘇少英的腳步很沉穩,但是他的臉色已然慘白如紙,全無半分血色。
地上有兩柄劍,劍在血泊中。
一柄劍窄長鋒利,一柄劍寬厚沉重。
蘇少英稍作猶疑,便選擇了寬厚沉重的那一柄劍,他要以沉烈剛猛的劍法,來克制西門吹雪鋒銳犀利的劍路。
這本就是獨孤一鶴門下,應該有的判斷能力。
可是這次他卻錯了,他根本就不該舉起任何一柄劍來。
西門吹雪凝視著他,忽然道:“再過二十年,你劍法或可有成!”
蘇少英道:“哦?”
西門吹雪道:“所以現在我已不想殺你,再過二十年,你再來找我吧。”
蘇少英突然大聲道:“二十年太長久了,我等不及!”
秦不悔見狀,搖了搖頭,嘆息道:“生命誠可貴,少年人何必徒逞這一時之勇。”
蘇少英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只覺得胸中一陣熱血上涌,手里的劍連環擊出,劍法中竟似帶著刀法大開大闔的剛烈之勢。
這就是獨孤一鶴獨創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他投入峨嵋門下時,在刀法上已有了極深厚的功力,經過三十年的苦心,竟將刀法的剛烈沉猛,融入峨嵋靈秀清奇的劍法中。
他這七七四十九式獨創的絕招,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劍,正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功夫。
西門吹雪的眼睛亮了,看見一種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們看見了新奇的玩具一樣,有種無法形容的興奮和喜悅。
秦不悔的眼睛同樣也亮了,他一瞬不瞬的盯著蘇少英施展的劍法。
意識空間中,天眼神光燦然,早已發動。
直到蘇少英四十九招施展完畢以后,西門吹雪的劍,方才出手。
他已看清了這套劍法,也看出了這劍法的破綻,破綻并不多,但是對于他來說,只要有破綻,一處足矣。
劍光閃過,蘇少英死了,在他拿起劍的一剎那,這個結局就已注定。
西門吹雪的劍是殺人的劍,他一劍刺出,就不容任何人再有選擇的余地,連他自己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一陣風從水閣外吹進來,還是帶著荷葉的清香,卻已吹不散水閣里的血腥氣了。
陸小鳳這時依舊在和霍天青相互凝視著,仿佛水閣里發生的事情,跟他們沒有絲毫的關系。
閻鐵珊終于動了,他肥胖的身子突然陀螺般滴溜溜一轉,水閣里立時便閃耀出一片輝煌的珠光。
珠光輝映,幾十縷銳風突然暴雨般射了出來,分別擊向秦不悔、西門吹雪、花滿樓。
就在這時,珠光中又閃出了一陣劍氣。
劍氣森寒,劍風如吹竹,“唰、唰、唰、唰”一陣急響,劍氣與珠光突然全都消失不見,卻有幾十粒珍珠從半空落下來,每一粒都被削成了兩半。
好快的劍。
但這時閻鐵珊的人竟已不見了。
秦不悔也不見了。
水閣外的荷塘上,卻似有人影閃動,在荷葉上輕輕一點,就飛起。
有兩條人影,但兩條人影卻似粘在一起的,后面的一個人,就像是前面一人的影子。
人影閃動,突又不見,但水閣里卻已響起一陣衣袂帶風聲。
然后閻鐵珊就忽然又出現了。
秦不悔也出現了,就像是從來也沒有離開過。
閻鐵珊也站在剛才的地方,身體卻已靠在高臺上,不停地喘息。
就在這片刻間,他仿佛又已衰老了許多。走入這水閣時,他本是個容光煥發的中年人,臉上光滑柔細,連胡子都沒有。
但現在看來,無論誰都已能看得出他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他臉上的肉松弛,眼皮松松地垂下來,眼睛也變得黯淡無光。
秦不悔淡淡道:“閻大老板,你本該明白,當今世上,縱然真有人能在我們四個人的眼皮底下逃走,那人也絕對不可能是你。”
閻鐵珊還是死了,帶著疑惑,憤怒,死在了潛伏在荷塘中的丹鳳公主劍下。
西門吹雪看著上官丹鳳,冷冷道:“從今以后,你若再用劍,我就要你死!”
“為什么?”上官丹鳳顯得很驚訝。
“劍不是用來在背后殺人的,若在背后傷人,就不配用劍!”
西門吹雪突然揮手,拿過了上官丹鳳的劍,隨手一抖,劍就斷成了五六截,一截截落在地上。
又有風吹過,夜霧剛從荷塘上升起,他的人已忽然消失在霧里。
霍天青又坐了下來,動也不動地坐著,鐵青的臉上,仿佛戴著鐵青的面具。
但陸小鳳卻知道沒有表情往往也就是最悲傷的表情,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道:“閻鐵珊本是金鵬王朝的叛臣,所以這件事并不僅是私怨而已,本不是別人所能插手的。”
霍天青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
陸小鳳道:“所以你也不必責備自己。”
霍天青沉默著,過了很久,忽然抬起頭道:“但你們卻是我請來的。”
陸小鳳點頭道:“不錯。”
霍天青道:“你們若沒有來,閻大老板至少現在還不會死。”
陸小鳳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并沒有別的意思。”霍天青忽地轉身,看向了秦不悔,道:“我只不過是想領教一下,隨緣山莊之主的驚人藝業而已。”
閻鐵珊本來可以一走了之,但卻被秦不悔給攔了回來,這筆賬他自然是要算的。
秦不悔淡淡道:“好極了,隨時恭候。”
霍天青道:“痛快!明晨日出時,我在青風觀等你。”
他抱起了閻鐵珊的尸體,又對上官丹鳳道:“閻大老板欠你的,我會替他還清。”
話音未落,霍天青便已身在水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