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客人,早都已經被嚇跑了,只剩下他們四個人,倒也樂得清靜。
唯一苦的,就只有這家酒店的老闆而已。
薛冰爲司空摘星倒了杯酒,問道:“你做賊做得好好的,爲什麼要改行來賣酒?”
司空摘星道:“因爲有人要我來偷陸小鳳的東西。”
秦不悔道:“不用說,你要偷的肯定是那塊繡著黑牡丹的紅緞子。”
陸小鳳道:“這麼說,老猴子,你已經見過金九齡了?”
司空摘星道:“他告訴我,你去找薛冰了。”
陸小鳳道:“所以你專門在這裡等我?”
“沒錯。”司空摘星道:“那塊紅緞子並不值錢,你既然已經看過了,再留著它也沒有什麼用。”
陸小鳳道:“難道要我把它送給你?”
司空摘星道:“我的確有這個意思。”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道:“我們不妨談個交易。”
司空摘星道:“什麼交易?”
陸小鳳道:“只要你告訴我,是誰要你來偷的,我就讓你偷走。”
司空摘星搖頭道:“這交易談不成,我欠那個人的人情。”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交易談不成,那就只能賭了。今晚我就留在這裡,等你來偷。”
司空摘星皺眉道:“你既然已知道我要來偷了,我還怎麼能偷得走?”
陸小鳳笑道:“你是堂堂的偷王之王,偷遍天下無敵手,總會有法子的!”
司空摘星的眼睛忽然亮了:“隨便我用什麼法子都可以?”
陸小鳳點頭道:“當然隨便你。”
“一言爲定。”司空摘星一口答應了下來,然後扭頭看向秦不悔道:“你不會幫他吧?”
秦不悔搖了搖頭,笑道:“放心,我保證不會破壞你們的賭局。”
。。。。。。。。。
夜已深。
秦不悔獨自待在房裡,坐看陸小鳳和司空摘星斗智鬥勇。
忽然,陸小鳳急切的呼喊聲傳來。
“老秦,快過來救人。”
秦不悔聞言,一個閃身,就來到了隔壁。
司空摘星正躺在牀上,整個人不斷的扭曲著,臉色更是一片死灰,滿頭的冷汗,似雨點般不斷落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小鳳在他身旁,拿著一個酒杯,大驚失色。
“老猴子被人暗算,中毒了。”
秦不悔見狀,急忙給司空摘星把脈,哪知對方的脈象竟是四平八穩,根本沒有半點兒中毒的跡象。
他正要說話,卻見司空摘星忽然隱晦的,向他使了個眼色。
秦不悔瞬間會意,不動聲色的同時,迅速出手封住了司空摘星的心脈,隨後又拿出了幾根金針,紮在了他的穴道上。
陸小鳳焦急道:“怎麼樣?”
秦不悔臉色凝重道:“毒性猛烈,要是沒有解藥的話,只怕老猴子這回性命難保。”
陸小鳳聞言,急得直跺腳,看著司空摘星道:“你本來是個很小心的人,今天怎麼會如此大意?”
司空摘星咬著牙,終於勉強從牙縫裡吐出了三個字:“棲、霞、庵。”
秦不悔道:“那裡有人能救你?”
司空摘星又掙扎著點了點頭,道:“快···快···。”
“事不宜遲,我去找薛冰,然後一起送你去棲霞庵。”陸小鳳說完便衝向了隔壁。
秦不悔也抱起了司空摘星,緊跟了過去。
孰料,他們到了隔壁,卻發現薛冰不見了。
桌上還有她喝剩下的半杯酒,可是她的人竟已無影無蹤。
本來裝著滷牛肉的碟子裡,現在卻赫然擺著一隻手,一隻斷手,孫中的那隻斷手。
陸小鳳臉色陰沉道:“難道是孫中又約了人來報仇,把她綁走了?”
秦不悔道:“薛冰的武功並不弱,想綁走她可沒那麼容易,眼下最重要的是老猴子的毒。”
陸小鳳此時已是心亂如麻,聽到秦不悔的話,他也不及細想,直接道:“我先送老猴子去救命,你幫我去找薛冰。”
秦不悔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到時咱們棲霞庵匯合。”
陸小鳳走了,駕著馬車直奔棲霞庵的方向而去。
望著逐漸遠去的馬車,秦不悔忽然道:“丫頭,還不出來。”
柳林中,一道身影閃了出來,赫然正是薛冰。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秦不悔,道:“你居然能發現我?”
秦不悔笑道:“就憑你那兩下子,還想瞞過我,再多練兩年吧。剛纔要不是陸小鳳擔心老猴子的傷勢,你以爲你能瞞得住他。”
薛冰嬌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秦不悔問道:“那老猴子假裝中毒,拖住陸小鳳,然後讓你去幫他送那塊紅緞子,這就是你們傍晚時分,商量出來的計策?”
薛斌得意的笑道:“這次非得讓那個負心賊,狠狠的吃個癟不可。”
秦不悔不禁失笑道:“所以,你就這麼毫不猶豫的把你男人給賣了?”
薛冰冷笑道:“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好像這天底下就沒有比他更聰明,更厲害的人了一樣。”
秦不悔聞言,默默地嘆了口氣,心下卻在暗自感慨:“這以後的日子,有陸小鳳受的了。”
。。。。。。。。。
棲霞庵在紫竹林中,紫竹林在山坡上。
山門是開著的,紅塵卻已被隔絕在竹林之外。
風中正傳來最後一響晚鐘聲,夜色卻未降臨,滿天夕陽殘照,此時正是黃昏。
好不容易到了棲霞庵,陸小鳳卻發現自己被騙了。
司空摘星根本就沒有中毒,那塊紅緞子也已他被送出去了。
這時,陸小鳳好像已明白了些什麼,他不但被這隻老猴子給騙了,還被薛冰給騙了,也被秦不悔給騙了。
山門裡是個小院子,院子裡有棵白楊樹。
一個人搬了張竹椅,坐在白楊樹下,夕陽照著孤零零的白楊,也照著他那張慘白的臉。
他的鼻子挺直,顴骨高聳,無論是誰都能看得出他是一個很有威嚴,也很有權威的人。
只可惜,他那一雙炯炯有光的眸子,現在竟已變成了兩個漆黑的洞。
這人正是平南王府的前任大總管,江重威。
陸小鳳看著江重威,心裡很難受,他忽然回過頭,瞪著司空摘星道:“你認不認得他?”
司空摘星點了點頭。
陸小鳳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司空摘星嘆了口氣,他心裡顯然也不好受。
陸小鳳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司空摘星問道:“哪個人?”
陸小鳳道:“那個繡花的人,也就是那個讓你來偷東西的人。”
司空摘星問道:“你認爲他們是同一個人?”
陸小鳳點了點頭,道:“你雖然欠了他的人情,可他既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若還有點人性,就不該再維護他。”
司空摘星沉默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隨後道:“好,我告訴你,那個人就是她。”
他的手忽然往前面一指,陸小鳳不由自主隨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人正垂著頭從庵堂裡走出來。
一個紫衫白襪,烏黑油亮的髮髻上,插著根紫玉釵的女道姑。
她臉色也是蒼白的,明如秋水般的一雙眸子裡,充滿了憂鬱和悲傷,看來更有種說不出的,悽豔而出塵的美,就好像是天邊的晚霞一樣。
她垂著頭慢慢地走過來,手裡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這女道姑名叫江輕霞,武林中有四條漂亮的母老虎,和薛冰一樣,她也是其中一條。
看見了江輕霞,陸小鳳就知道司空摘星又在說謊了,那個人絕不會是她的。
他再回過頭想追問時,司空摘星竟已不見了,就在陸小鳳看見江輕霞的那一瞬間,這老狐貍已流星般的掠了出去。
陸小鳳並沒有從江重威的口中問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他也不忍心再多問。
最後,他對江重威道:“也許我該叫花滿樓一起來,有些話他說起來,會比較有說服力。”
“花滿樓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活著。”江重威知道陸小鳳要說什麼,他當然也認識花滿樓。
暮色更深,天邊的夕陽僅剩最後一抹餘暉。
陸小鳳被江重威留在了棲霞庵,並讓江輕霞代爲招待。
庭院寂寂,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
這裡本就是個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本就已習慣沉靜。
昏暗的房間中,一直冷冰冰的江輕霞,突然間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她忽地用力,將陸小鳳推到了一張椅子上,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後竟是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陸小鳳反而笑了:這纔像是條母老虎的樣子,剛纔,你簡直就像···”
江輕霞瞪眼道:“剛纔我像什麼?”
陸小鳳道:“像是條死母老虎。”
江輕霞不等他說完,又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陸小鳳疼得差點叫了起來,苦笑道:“看來你們好像都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都喜歡咬耳朵。”
江輕霞又瞪起了眼,道:“你們?你們是些什麼人?”
陸小鳳閉上了嘴,他忽然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
“江湖傳說,武林有四條母老虎,而這四條母老虎好像都咬過陸小鳳幾口,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陸小鳳的心,忽地沉了下去,因爲他聽出這是秦不悔的聲音。
“我也想知道,這‘你們’都有些什麼人?”薛冰的聲音很冷,冰一樣的冷。
陸小鳳回頭看去,只見秦不悔正在門口,笑嘻嘻的看著他,嘴脣微動,無聲卻有形:“我救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江輕霞吃吃地偷笑著,燃起了燭火。
燭光照在薛冰的臉上,紅彤彤的像個熟過頭的辣椒。
這是被氣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