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于后宮之外卻又離后宮不遠的永寧宮中,楚千嵐一邊漫不經心的翻閱著手上的名單,一邊隨口問著腳邊跪恭敬跪著的內監。
“那邊如何了?”
“回殿下的話,王后娘娘剛出去,陛下便摔了東西,去了華清宮。”內監恭敬的回答道:“王后與陛下爭執聲太大。外頭的宮女內監都聽到了,王后她以死相逼,陛下拔了佩劍,不過最后還是……”
“華清宮那邊又如何?”
“淑貴妃將您與王妃的事抖了出來,趁機給王妃求了恩典,準王妃在您日后……娶了正妃后,以側妃之禮迎娶她過府。陛下應了。”
楚千嵐冷哼一聲,“她倒是會挑時機。”
若在平時,百里煌是絕對不可能如此干脆答應這件事的,他對若棠的厭惡是明明白白表現出來的——不管是大楚的湘王妃,還是以孤女身份出現在他面前的若棠,百里煌都很不喜。想來這里面,也少不了那個女人的功勞。
因為認回他的這件事泡湯了。淑貴妃更加明白若棠的重要性,畢竟沒有明面上的母子情分做牽絆,他們之間也只有若棠作為聯系了。而百里煌覺得自己又欠了那女人,故而她借此機會求上一求,哭上一哭,百里煌饒是再不情愿,也會松口答應的。
“側妃。”楚千嵐冷冷一哼。
內監見他神色不虞。忙勸說道:“您且忍一忍。王妃少不得也要受點委屈。只等您成就大業之日,風風光光封了王妃做王后,如此,想來王妃她也不會同您生氣的。”
楚千嵐神色依然沒有好轉,不過卻點了點頭,淡淡道,“王后那邊,之前本王給你的銀票,找個人送過去,別太招人眼。”
“若她問起為何送禮……”
“就說是本王送的謝禮,旁的不必多說,她會明白的。”
內監記下了。又聽楚千啦吩咐道:“讓祝十五將消息傳出去,別讓她等久了。”
內監忙又應了是,見他并未讓他退出去,便依然安靜的跪在那里,等著楚千嵐下達另外的指令。
“徐開,莫敬文,這兩個人讓他們好好查一查,”楚千嵐指著名單上的兩個人名,提筆在上面畫了個圈兒,“一天之內,給本王回復。”
“是,屬下……奴才這就去。”
楚千嵐抬眼,淡淡掃他一眼。
那人背上冷汗都要下來了,忙將頭磕下去,“殿下恕罪,奴才以后定牢記自己身份,絕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
楚千嵐這才收回視線,“祝十九,若是讓人瞧出端倪來,你就以死謝罪吧。”
易容成小太監的祝十九一抖,“是,奴才定然謹言慎行,絕不會壞了主子的大事。”
“本王讓你留意的事情,可有頭緒了?”楚千嵐見他認錯態度甚好,這才饒了他此次犯下的錯。
祝十九忙回道:“這兩天奴才都在御膳房與太醫院轉悠,御膳房猶如鐵桶一般,且每個御廚都配了兩到三個不等的內侍或宮女打下手,絕不允許出現一個人在御膳房里出入的情形。且入夜后,也有專門的人在御膳房里值守。奴才覺得,要在御膳房動些手腳,只怕很難。”
“太醫院呢?”
“太醫院倒沒有御膳房那般森嚴,但奴才查過了,華清宮那邊并沒有用到太醫院,最近一次的方子,還是年前淑貴妃染了風寒的方子。華清宮那邊,連尋常的進補方子都沒有。”華清宮不用太醫院的話,太醫院對他們來說也根本沒有屁用。
楚千嵐微微瞇眼,停頓了片刻,淡淡道,“看來還得從御膳房著手。”
……
正陽宮。
將一干探頭探腦的宮人都打發了,宮嬤嬤方才小心的扶著王后回到內室躺下來。
“奴婢給您敷敷腿,方才您跪了那么長時間,只怕膝蓋又要受不住了。”宮嬤嬤抹了抹發紅的眼睛,徑直去外面打了熱水來。
王后面無表情的躺在那里,等了一會,才見宮嬤嬤一臉詫異的端著熱水進來,微一挑眉,淡淡道:“什么事?”
“方才奴婢出去打水,見小廚房有個小太監賊頭賊腦的,便喝住他,誰知他見了奴婢,將個錦盒塞給奴婢,說了一句話就飛快的跑掉了。”宮嬤嬤放下銅盆,從袖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小葉紫檀木描花錦盒來,雙手遞到王后跟前。
王后狐疑的看了一眼,并不伸手來接,只漫不經心的問道:“他說了什么話?”
“他說,這是七殿下給您的謝禮。”宮嬤嬤一臉鄭重,卻又十分的莫名其妙,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一般。
王后猛的坐起身來,劈手奪過宮嬤嬤手里的錦盒,打開一看,里頭竟是厚厚一疊銀票。
宮嬤嬤一眼也看到了,一時間嘴巴都有些合不攏,“這、七殿下給您送銀票?”
王后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卻漸漸有笑容爬上來,她啪的一下合上錦盒,“真不愧是夫妻倆。”
“娘娘,這七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宮嬤嬤卻有些弄不明白了。
哪有人送人直接就送銀票的?這不是侮辱人嗎?
可是王后不但不生氣,還笑了!
王后呵呵笑出聲,心情似乎一下子就變好了,“那賤人若知道她的兒子壓根不想認回她,不知會是怎生的心情?”
宮嬤嬤恍然大悟,卻又不敢置信:“七殿下他竟真的不想認回淑貴妃?”
因而才會在王后攪和了陛下與淑貴妃的計劃后給王后這罪魁禍首送來謝禮?
淑貴妃可是寵冠后宮,牢牢占著陛下的心,七殿下卻居然不想認這樣的母親?到底是這世界變化太快,還是她老了跟不上主子們的節奏了?
宮嬤嬤穩了穩心神,試探道:“娘娘,七殿下這是有意要與您交好?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啊!”
“你說的沒錯。”王后已許久沒有笑的這般暢快過,“本宮該打起精神來了——再過幾天就是端午了吧。本宮可得好好想想,該還小七什么樣的厚禮才好。”
……
“娘娘,七皇子記在您名下的事,當真就這般算了?”老嬤嬤一邊仔細的為淑貴妃敷眼睛,一邊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淑貴妃面無表情的躺在軟榻上,冷哼一聲,“不這般算了,還能如何?王后這回是鐵了心要跟本宮作對到底,只怕是用上了難以想象的激烈手段,否則憑陛下對她的厭惡,又怎么可能對她妥協?原想將小八記在她名下,待她終老之時,到底還有個兒子給她送終,她卻這般不識抬舉,還想搶本宮的皇兒!”
“往常王后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便是咱們如何待她,她也一聲不吭的忍了,怎么這回偏鬧出這樣的動靜來?她也不怕陛下一怒之下,當真殺了她?”老嬤嬤心存疑慮。
淑貴妃眉心微動,心底到底有些不安穩,“正陽宮的人到底是怎么辦事的?王后難道當真半點端倪都沒有露出來?”
“是這樣說的。”老嬤嬤連忙道:“一會奴婢親自走一趟,務必好好敲打他們一番。”
淑貴妃點點頭,自她接手后宮以來,正陽宮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不可能瞞得過她。
她忽然問道:“沈若棠每回進宮之時,所帶的婢女可有好好看著?”
“娘娘放心,她們回稟過的,除了凈房,沈姑娘帶過來的婢女十分安分,哪里也沒去過。”老嬤嬤心里一凜:“娘娘莫不是懷疑她……”
“不管如何,都把眼睛給本宮放亮點。”淑貴妃頗有些氣悶,這種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實在不怎么美妙。
老嬤嬤忙應了,又做出副不解姿態來,“娘娘原還說,要好好晾一晾沈姑娘,不必太早成全她,怎么今日,您便為她求了陛下的恩典呢?”
淑貴妃沉默著沒說話。
她原本根本沒打算讓沈若棠活——她那癡兒對她癡迷成這般,留著她,定然是個禍害。眼下她留下她,也不過是為了緩和他們母子的關系,因為她有用,她才暫時留著她罷了。
“你覺得那沈氏如何?”半晌,淑貴妃才淡淡開口問道。
“奴婢識人哪里比得上娘娘,奴婢只覺得那沈姑娘,聰明不足,嬌憨有余。”
“本宮卻總覺得,本宮似乎小瞧了她。”淑貴妃眉心微動,“懂得一點一點給自己加籌碼的人,可不像是聰明不足的人。”
“奴婢不太明白……”
“她先讓本宮看到了皇兒對她的寵愛,給本宮留下她對本宮有用的印象,搬出老三府邸,她不動聲色露富,今日又送上這許多的奇珍異寶來,是為了告訴本宮,她身家頗豐,除了緩和本宮與皇兒之間的關系,別的方面,或許本宮也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比如那南海珍珠。”
老嬤嬤卻是嚇了一跳:“難道她竟然知道娘娘的秘密?”
“她怎么可能會知道。”淑貴妃面無表情的說道:“近兩年內廷送過來的南珠,成色愈發的不好了,他們只說采買艱難,可你看那沈氏,隨隨便便一出手便是一盒子頂級南珠,便是為著這個,本宮也不能隨隨便便除了她——阿鐘說了,南珠越是上乘,藥效便越好。本宮總覺得近些年阿鐘做的藥丸,沒有從前那般有用了,定然是這南珠不好的緣故。”
老嬤嬤遲疑著說道:“奴婢聽聞,那沈姑娘的親母原是商戶之女,舅家在大楚,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既是商戶,采買南珠的途徑自然比內廷要多得多——娘娘,奴婢覺得,今日沈姑娘敬獻南珠,恐怕只是巧合罷。”
畢竟她敬獻的,除了珍珠,還有別的更金貴的東西。
而且淑貴妃既肯定沈若棠不知道她的秘密,那么這南珠,必定就是巧合了。
“不管是不是巧合,不管那沈氏是真聰明還是真嬌憨,本宮還不信拿捏不住她那么個黃毛丫頭!”淑貴妃睜開眼來,“給她求個恩典,讓她對本宮感恩戴德,日后更乖順聽話些,本宮便也容得下她。倘若她真的敢算計本宮,本宮必定會叫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其實淑貴妃心里也明白,單單憑一盒子南海珍珠就斷定沈氏心機深沉是不可取的。只是王后這一回的出招,令她受的打擊稍微大了點,不由得更謹慎了些罷了。
……
若棠前腳剛回到新居,如意后腳就跟進了門來。
“怎么樣?”一見如意,若棠便忍不住有些緊張的問道。
“王后以死相逼,百里煌無奈妥協,認子一事暫時不會再被提起。”如意簡短的回稟著宮里得來的最新消息,“另外,淑貴妃替您求了恩典,只待王爺出宮開府,娶了正妃后,便迎娶您做他的側妃。”
“不枉費今日我送出去的那盒子南海珍珠啊。”若棠長長的松一口氣,面上換上了愉悅的笑容來。
不讓淑貴妃看到更多她的價值,又怎么能令她這么快下定決心賞自己個側妃位置呢?
淑貴妃主仆認為的巧合,自然不會真的只是巧合。
據他們的人對皇甫鐘實施的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監視得出來的結論,這皇甫鐘雖不愛出門,卻隔三差五的有人送珍珠上門售賣。皇甫鐘有時會買下來,有時則搖頭將賣珍珠的人打發走。
一打聽,就知道是這些年常年與皇甫鐘低調合作的商家,只要得了上好的南珠便送到皇甫鐘那邊去由他挑選。
若棠一想到珍珠粉所具有的養顏美膚的作用,再聯想到淑貴妃那逆天的美貌,就知道皇甫鐘大量收購南珠所為何用了。
她費盡心機不動聲色的投其所好,這結果還是很令人滿意的。
一下子解決了兩樁心事,若棠覺得壓在心頭的重量也稍微的輕了些,“明日皇甫神醫要大駕光臨,如意,你去尋我小舅,將這件事告訴他就行了。”
如意卻微皺了皺眉,“皇甫神醫的住處,只怕不是那么好探的。”
若棠微愣,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機關暗器?”
“否則從不輕易離開住處的皇甫神醫又怎么能放心離開。”
“這倒是。”可若拿不到淑貴妃用的藥丸,又怎么能順利掉包淑貴妃的藥丸呢?
若棠發愁了。
她愁的翻來覆去睡不著時,一轉身,就看見正無聲從窗外翻進來的楚千嵐大喇喇的朝自己走了過來。
見她滿面愁容,楚千嵐很是愣了一下,“我以為你今天會很高興。”
“淑貴妃的如意算盤落了空,八皇子跟肖敏暫時不會成為咱們的敵人,這是挺讓人高興的。”若棠垮著臉看他猶如回到自己家里一般自在的脫衣脫鞋,而后熟門熟路的上了她的床,將她往懷里一帶。
這回倒沒忙著動手動腳,只是靜靜地抱著她,“這么高興的事情,你卻沒有笑。”
“明天皇甫神醫要過來為我解蠱。”若棠抬眼望著他。
“嗯,我已經知道了。”楚千嵐低頭看著她,“緊張?”
“還好吧,”緊張還是有一點的,“不過我現在發愁的是,他難得出門,我們要不要上他家去探探?可是一想到他家里真的有機關暗器什么的,除了白白讓人去送命,還會打草驚蛇,根本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這是咱們干的。”
現在惹火淑貴妃,無疑是十分不理智的。
“其實也沒有那么麻煩。”楚千嵐想了想,便輕快的笑了起來,“為什么非要拿到藥丸不可?讓那女人辨不出味道來,她又哪里能分辨得出自己吃下去的是不是她的養顏藥丸?”
若棠卻并不激動,白他一眼道:“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嗎?但是這個比換了淑貴妃的藥丸難度大了一百倍都不止!”
要知道,以淑貴妃的謹慎,入口的東西自然更加注意,想要在她的飲食上動手腳,也未免太難了。再說,淑貴妃的宮里,也根本沒有可能被他們策反的敢在淑貴妃飲食里動手腳的人。
還要不動聲色不引人懷疑,真是難如登天好嗎?
“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楚千嵐想了想,執起她的手親了親,胸有成足的說道。
“雖然我很相信王爺你真的很聰明很厲害,但是這件事非同尋常,稍不注意被人發現,即便你是淑貴妃的親兒子,估計也逃不掉粉身碎骨的后果。”若棠神色鄭重的提醒他。“好了,我提醒完畢,王爺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想法了。”
“倒也簡單。”楚千嵐渾不在意的笑道:“旁人給的東西她或者會謹慎,不會入口,但若是百里煌給的呢?”
“你要借百里煌的手?”用百里煌的手去害淑貴妃,這能行嗎?
楚千嵐對她神秘的笑了笑:“總之這件事我來辦成,至于要替換的藥丸,卻需要你們在外面準備妥當。老嬤嬤常年管著她的藥,要瞞過她的眼睛除了形狀上的以假亂真,氣味上頭也別疏忽了。”
“我會注意的。”還得抽空去小舅那里,問問那如水,她曾偷過的那顆藥丸的性狀氣味才行——如果楚千嵐真的有辦法破壞掉淑貴妃的味覺,事情倒真的好辦了許多。
“明日……”楚千嵐開口,卻不知為何,含笑的嘴角便有些僵凝了起來。
若棠心知肚明,還問她緊張不緊張,分明更緊張的人,是摟的她都有些發疼的這個男人。“你不用太擔心,經過今天,想必淑貴妃比以往更加需要我,斷然不會輕易就取了我性命的。”
他們早就已經攤開談過淑貴妃有可能會在解蠱過程中所使的手段,但到頭來,放心不下的還是楚千嵐。
他的語氣微微有些緊澀,“明日我不能陪在你身邊……”
想到她那一回中了水訶之毒,她虛弱又脆弱的模樣,楚千嵐就覺得心口都要揪起來。萬一明天解蠱過程很辛苦,他卻不能陪著她,依她的性子,必定是要咬牙強忍著……
“放心吧,我會很勇敢,不會哭鼻子的。”若棠試圖輕松的說道。
“若實在太疼,也不必強忍著,就算哭鼻子,也沒人敢笑話你。”
若棠在他越收越緊的懷里乖乖點頭,“嗯,我不忍。”
楚千嵐許久也沒有說話,若棠忍不住掙了掙,好不容易掙出一條手臂來,回摟著他寬闊的后背,輕輕地笨拙的拍了拍,“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楚千嵐繃得緊緊的身體猛的一僵,好半晌才慢慢放松下來,將頭深深的埋在若棠的頸窩里,有什么滾燙的東西倏地掉落在她敏感的皮膚上。
一顆,又一顆。
若棠愣了愣,方才明白過來那是什么。
但是,這真的不是自己的錯覺嗎?
楚千嵐他竟然害怕到哭了起來?
其實若棠也有些害怕的,對于未知的東西,誰又不害怕呢。雖說他們都明白,淑貴妃不可能在此時就要了她的性命,但這種性命握在旁人手里的無力與害怕,就像鈍刀子割肉一樣,對于人的內心,其實是一種相當可怕的折磨。
“我會沒事的。”她輕輕地對他說,“我保證。”
“你且記住了。”楚千嵐聲音悶悶的,并不抬起頭來,“你若食言,我饒不了你。”
若棠失笑,“好。”
……
翌日一早,皇甫鐘就登門了。
所幸整個宅子的人都早早做好了準備,將皇甫鐘引至若棠面前時,全程沒有出任何紕漏與錯誤。
若棠雖聽過見過皇甫神醫的人對他的描述,但也一直以為他會是一個年紀頗大的老頭子。因而看到面前這個與百里煌等人差不多年紀的瘦高個男子,她很明顯的怔了怔。
個子很高,但也是真的瘦,臉長無光,眼睛里滿是冷漠與不耐煩,并不出色的長相,甚至因為他時常緊抿的唇角與陰沉的臉色,讓他看起來一臉兇相,再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掃,很是讓人膽戰心驚。
他對自己的外形似乎并不講究,穿一件并不大合身的深藍色衣袍,晃晃蕩蕩的,腳上趿著雙鞋子,也不肯好好穿著,毫不在意的將腳后跟露在外頭,拖拖踏踏的,像是剛起床就趕過來的一般。不像神醫,倒像是個不修邊幅的流浪漢。
“是哪個中了蠱?”他一進來,便毫不客氣的,十分不耐的詢問道。
若棠忙回過神來,上前行禮道:“有勞皇甫神醫了,累您一大早趕過來,可有用過早膳。倘若還沒有,我這邊準備了些,還望神醫莫要嫌棄……”
“我不是來你家吃飯的!”皇甫鐘眉眼一沉,那臉色看起來就更加陰沉兇惡了。上丸縱弟。
若棠身后的采青嚇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引得皇甫鐘甚是不悅的瞪了她一眼。
被無禮打斷,若棠也不惱——她眼下也沒資格氣惱皇甫鐘,更何況早已知道這位神醫是不好打交道的,也根本沒有妄想過頭一回就能令他對自己另眼相看,甚至違背淑貴妃的意思替她徹底解除蠱毒。
“好,那就不耽誤神醫的時間。”若棠笑微微的看著他,“不知道我是否需要準備些什么?”
皇甫鐘的目光這才在她臉上頓了頓,神色依然是陰沉不悅的,“一碗清水,一滴血。”
“是要用我的血嗎?”若棠恭恭敬敬的詢問。
皇甫鐘那雙細長的眼睛一瞪,顯得更兇了:“不用你的,難道要用我的?”
若棠心頭哀嘆不已,這神醫委實太難打交道了。
當下也不再說話,引著皇甫鐘進了屋,命采青準備了清水,又采了一滴指尖血后,便依言躺了下來。
皇甫鐘上前來,還沒看清他做了什么動作,若棠只覺得眼前一暗,眼皮沉甸甸的墜了下去。
陷入昏迷前,她似乎聽到采青驚呼了一聲。
等她再度睜開眼睛時,皇甫鐘正抿著唇滿臉不耐的清洗雙手。
顯然是才剛結束?若棠抬手摸了摸耳朵后頭,依然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
“神醫,請問這蠱蟲算是引出來了嗎?”
皇甫鐘指了指床前那只盛清水的碗。
若棠探頭往碗里一看,險些沒有吐出來。一截黑乎乎的蟲體狀的東西一動不動的沉在碗底,它如何丑陋如何難看就不說了,關鍵是,這小指樣的東西它只有半截!
這就真的跟吃蘋果發現了半只蟲子一樣令人害怕跟惡心。
原先不知道它是什么樣子時還能淡定以對,如今看到了這蠱蟲的模樣,若棠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
若棠忍著惡心,蒼白著臉問道:“不知另外半截,什么時候能引出來?”
皇甫神醫微挑了下眉,沒聽見她尖叫出聲似乎有些遺憾一般,“什么時候有空了又再說吧。”
若棠吸氣,“不知皇甫神醫什么時候有空?我聽貴妃娘娘說了,您答應她要徹底幫我解蠱的,但是這蠱解的如此不徹底,神醫只怕也不好跟貴妃娘娘交代吧?”
聽到若棠提起淑貴妃,皇甫鐘那陰冷的眸光微微一凝,“這世上,還沒有人敢問我要交代!”
裝什么酷?誰不知道你是淑貴妃的腦殘粉!
若棠心里嘀咕道,口中卻好言好語的請教道:“是,過幾日便是端午,貴妃娘娘的生辰,我勢必要進宮為她賀壽。倘若那日娘娘問起來,我又該如何答她?”
皇甫鐘怔了怔,來漫不經心洗手的動作都頓了頓,“端午……”
若棠微笑道:“正是,娘娘深受陛下寵愛,也不知那一日將何等熱鬧。”
“是啊,定然很熱鬧。”皇甫鐘全無意識的附和了一句,然而怔然的神色間,卻極快的閃過一絲苦澀。
若棠看得分明,“說到娘娘的生辰,我早已備下了壽禮,只不過,也不知娘娘她會不會喜歡。”
說著,露出一副分外苦惱的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