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少爺被傷成這樣,咱們真就這樣放過他們了?”出了沈府,采青憤怒難消的對若棠說道。
若棠抬手摸了摸沈佑鶴滾燙的額頭,板著臉道。“這時候人命重要還是收拾他們重要?先別回王府,去福仁胡同找姐夫。”
只是猜出沈府大門沒多遠,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沈安邦。
若棠暗道晦氣,剛才是在沈府里頭,關上大門她想怎么囂張怎么囂張,想怎么無禮就怎么無禮,誰也不敢說她什么。可是現在到了沈府外面,就算她不管自己與沈府的臉面,卻也要顧忌沈佑鶴與楚千嵐甚至周家一些。
于是不得不再沈安邦噴火的怒視下,等他對她行了禮后,又恭恭敬敬的對他行了晚輩之禮。
雖然在外頭若棠有所顧忌。可并不代表沈安邦就能無所顧忌。就在這沈府外頭,為了沈府與他的顏面,他無論如何也是發作不得的。
“湘王妃來了怎么也沒遣個人先知會一聲?”語氣客氣又疏離。
“父親公務繁忙,況也沒有什么要緊事。為著區區小事打擾父親,沒有這個必要。”若棠垂了頭,在外人看來是溫順恭謙的模樣,然而那語氣中的冷漠與譏誚,比沈安邦也好不了多少。
對于這個脫離了自己了解與掌控的女兒,沈安邦從未改變過惱恨的態度,見她身后帶了一眾身材健壯魁梧的護院,又聽聞先前急急跑到官衙報信的奴才所說的話,沈安邦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要帶那小畜生去哪里?”
若棠依然是恭恭敬敬的姿態,聲音比方才壓得更小了些:“弟弟是畜生的話,不知父親又是什么?我還從來不知道,父親有罵自己是畜生的愛好。這愛好我知道也就罷了,可千萬別讓旁人知道了,否則你這丞相,就要變成畜生丞相了。”
“你!”沈安邦怒火中燒。揚手就要打下來。
“你可要想好了,當眾扇打親王之妃,你將湘王置于何處,將皇帝置于何處,又將皇室臉面置于何處?在本妃被你迫不及待抬進湘王府后,本妃就不僅僅只是你的女兒了。想打本妃?你當真要思慮仔細了才行。”若棠微微一笑。抬起來的臉上滿是女兒對父親的孺慕之情,說出口的輕言細語,卻毫不客氣的戳著沈安邦的心,“你瞧,已經有人看過來了哦,你再不將你那爪子收回來,只怕這京城里頭,又有新的八卦供人議論了。本妃無所謂。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沈安邦顯然也是承受不住的,他臉上肌肉跳了跳,勉強擠出個笑容來,那揚起的手僵硬的落在若棠肩上,仿是撣塵一般的輕撣了下,做出副慈愛的嘴臉來,然而同樣壓低的嗓卻滿是厭惡與氣惱,“你這孽障,到底想要干什么?”
若棠輕描淡寫的笑道:“聽說你盛怒之下將弟弟差點打死,想到本妃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心里就總有些不忍,基于同病相憐的道理,本妃要帶他離開沈府。他還這樣小,本妃好歹也要給他一條活路。怎么,你有意見不成?”低乒以巴。
“他姓沈!”沈安邦惡狠狠地提醒若棠。
若棠唏噓著點頭,“是啊,真遺憾,他姓什么不好,偏姓沈。”
說著這話時,還不忘偏頭對緊張到臉色煞白的沈佑鶴安撫的笑一笑。
原已經緊張的快要暈過去的沈佑鶴看到她的笑容,莫名覺得心頭一松,仿佛明白了她不會不管他的決心,發著高熱強撐了這么些日子,此時因為放下心來,兩眼一閉,人就軟軟的暈了過去。
扶著他的采青嚇得一跳,忙不安的喚了若棠一聲,“娘娘,小少爺情況只怕十分不好,已經暈過去了,得盡快將人送到姑爺那里才成!”
“先帶小少爺過去。”若棠當機立斷的做了決定。
被若棠拿話扎了一下又一下的沈安邦忙喝道:“站住!他是我沈府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沈府,我今天倒要看看,誰敢帶他走!”
“你最好別逼我!”若棠示意采青先走,斂了臉上的笑,她不笑了,漂亮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瞬間冰冷。沉下了臉來,那肅殺與冷厲的氣質就讓人心里發寒,“惹火了我,別怪我不顧及你這張老臉,將你這滿府做過的齷齪事昭告天下!我倒要看看,狠心下毒殺害兒媳婦的沈老太君要不要她那張老臉,我倒要看看,這滿府沒有嫁出去的姑娘以后還有沒有嫁出去的可能,我倒要看看,你沈丞相的臉,到底要怎么丟才丟的完!”
若不是擔心壞了小舅舅的安排,若棠才懶得跟他廢話這么多!
沈安邦聞言,幾乎是駭然的往后退了一步,身體都晃了一晃,“你說什么?”
“真是個普天同慶的好消息對不對,殺我母親的兇手竟然被我查到了,母親好歹也是你的結發之妻,你要不要與我一道慶祝慶祝?”若棠嘴角一抹冷漠的嘲諷一閃而逝,一張誠惶誠恐的臉上卻帶著慌張與不安,想要伸手去扶沈安邦一般,眼睛里頭全是關切之意。
沈安邦卻覺得全身發冷,“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周家知不知道?”
“你認為周家若是知道了,沈府門前還能這樣平靜?”若棠毫無心理負擔的誆騙他,“若不是瞧在這僅有的一點血脈關系上頭,本妃定然早就將真相告訴周家了!所以你最好不要逼我,否則本妃一點情意都不念及,遭殃的,定然不會是本妃,沈大人以為如何?”
沈安邦頹然的低下了他那高傲的頭顱,靜了半晌方才問道:“你要把那小畜生帶到哪里去?”
“老畜生險些把他打死了,我此刻自然是要帶他前去看大夫。”他敢罵一句小畜生,若棠就敢罵他一句老畜生,氣死他這老畜生!
“你、你!”沈安邦氣的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卻當著這眾多人,不能打不能罵,連表情都要控制好以免惹得他人猜疑,“你到底想干什么?”
若棠依然掛著她那招牌樣的乖巧的笑,輕聲說道:“聽聞弟弟的名字尚未上到族譜上?那往后也就不必勞煩你與沈家人了,從今往后,小弟與沈家再無半點關系,你聽得可明白?”
也幸而沈佑鶴不得沈安邦的歡心,沈夫人自然就不會為了他費心,也因此長到這么大,名字竟也沒有上到族譜中,如此倒也方便了若棠行事——脫離宗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宗族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覷的,即便她是湘王妃,也不一定因為這個特權而能令沈佑鶴成功脫離沈氏一族。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說什么?”沈安邦顯然難以置信,“脫離沈氏一族?你可知道那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從此再不是沈家的人,再不能享有身為沈家人的一切榮耀與特權,不能……”
若棠輕輕一笑,“你這話可真好笑,說的好像他曾享受過身為沈家人的榮耀與特權似的。據本妃所知,除了打罵折辱,他還真沒享受到別的什么。”
沈安邦一陣語塞,好半晌才強道:“你可知道,他若脫離了沈家,日后死了,孤孤單單一座孤墳,連族人的香火都享不到……”
“我的沈大人啊,”若棠失笑的打斷他,“活人,就先把活人這攤子事整明白了弄清楚了就好了,至于死后,那么久遠的事,誰又能管得了那么多呢?”
套用一句曾經非常流行的話,好好活,因為我們要死很久很久。
“這是你的意思?”
“你又錯了,這是小弟自己的意思。”若棠笑著道:“其實你也不必動怒,不過是你心里一直厭惡不喜的小畜生罷了,走就走唄,反正又礙不到你什么,何況還有兩個乖兒子承歡膝下,為你養老送終,你這既不愁香火無以為繼,又不愁死了之后沒人供奉。拿你沈家殺我母親的秘密,換一個你不喜歡的小畜生,如何?”終于,若棠在沈安邦幾乎毫無招架之力時,拋出了她的條件與要求。
沈安邦肯定會同意的,為了他沈家和他的名聲。
……
等若棠徹底擊敗了沈安邦趕到福仁胡同時,陸正青剛給沈佑鶴檢查完了,一邊唏噓著嘆氣一邊道:“可憐啊,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這幾天怕也是水米未進,再燒下去怕就要傻了。這孩子心志之堅,超乎我的想象。”
正進門的若棠聽到這話,忙問道:“姐夫這話怎么說?”
陸正青嘆口氣,一邊筆下不停的開著藥方,一邊回答若棠道:“就憑著一口氣撐到現在,別說他這樣的孩子,就連很多大人也未必能做到——他當真是沈府的少爺?”
若棠愛憐的瞧一眼床上雙眼緊閉兩頰通紅,嘴唇因高熱已經裂開了數道口子的沈佑鶴,“說出去怕是誰也不能信,他真的是沈家的少爺。”
“你剛才說,這孩子從今后跟沈家沒關系了?”聽完若棠沈府一行的周厚元若也盯著沈佑鶴看,嘴角卻是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既如此,讓他跟了我周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