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士兵吼叫著揮舞戰(zhàn)刀,撲向血肉飛濺的戰(zhàn)場,整個世界在沖天而起的嘶吼聲中化作咆哮地獄。
孫策橫槍立馬,在陣後眺望,一千名虎賁押住戰(zhàn)馬,守衛(wèi)在側,他們?nèi)巳碎L刀出鞘,堅決執(zhí)行著退後者殺的命令。孫策緊鎖雙眉,額頭上滲出層層冷汗,雙方的步兵在接戰(zhàn)後混雜在一起,開始相互絞殺。江東軍兵士勇猛,憑藉劣勢的兵力竟能與北軍艱難的戰(zhàn)平,但是這種勢均力敵的局面正在隨著戰(zhàn)鬥的持續(xù)而發(fā)生改變,此時江東軍的戰(zhàn)線已經(jīng)略有後移,如此下去兵力佔據(jù)優(yōu)勢的北軍遲早會取得勝利,自己以十年休養(yǎng)生息獲得的兵力將在此戰(zhàn)中被消耗殆盡。
戰(zhàn)至日中,江東軍銳氣已失,戰(zhàn)線的後退愈加明顯。孫策緊緊攥著龍魂戰(zhàn)槍的槍桿,計算著雙方剩餘的兵力。激戰(zhàn)半日,江東軍能戰(zhàn)的士兵不足四萬,北軍也許還有五萬,或者六萬。孫策無法抽調(diào)西營的人馬參戰(zhàn),兩萬人防禦宛城的曹純、曹休,掩護自己的左翼本就捉襟見肘,何況就算全數(shù)參戰(zhàn),恐怕亦難補足兵力的差距。
若能鼓舞士氣,或可求得生機。孫策計議已定,於是迎著混著血腥氣的呼嘯的風,抄起龍魂戰(zhàn)槍喝令道:“虎賁營,整軍列隊!”
“兄長準備參戰(zhàn)?”周瑜顧不得禮節(jié),策馬上前攔住孫策,“兄長不要衝動!”
孫策在馬上冷靜的整理腕甲,扯緊了戰(zhàn)馬的繮繩,傲然道:“公瑾,我與曹操相抗,兩者必死其一,今日或一飛沖天,或永埋黃土,豈有他哉?削平四海,掃清天下,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功業(yè),我既然領袖東南,便要讓甘心爲我死戰(zhàn)的將士看到我的決心!”
周瑜正容道:“三軍安危繫於兄長一人之身,容不得半點閃失差池。小弟決不允兄長以身犯險!”
“公瑾讓開,否則此戰(zhàn)之後,你我將再不會有親冒矢石縱橫沙場的機會!”孫策不再多言,一抖繮繩,戰(zhàn)馬嘶鳴著人立而起,孫策挺直身體,舉槍指空。他的身後,一名虎賁高舉大旗一振,旗上的猛虎在風中翻滾咆哮,眼中閃過猙獰的光。
北軍陣後,曹操望見江東軍軍陣中一桿大旗憑空高起一尺,心中一顫,急忙踩在馬鐙上瞇起眼睛細看:這不僅是一桿江東的猛虎旗,更是江東的中軍大纛。
郭嘉道:“不出意外應當是孫策的親衛(wèi)虎賁,孫策將最後的本錢都押上了。”
曹操坐回鞍上,握住腰間的劍柄笑道:“孫策終於忍不住了,相比孤,年輕人總是少了一點耐性。”他忽的斂去笑容,拔劍指向天空:“傳孤的令,全軍進擊!”
隨著孫策的戰(zhàn)旗投入戰(zhàn)場,江東軍的士氣空前高漲起來,但是依然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兵力劣勢的局面。在曹操將全軍押上後,這種不利的情況愈加明顯。
江東軍的左右翼爲曹軍擠壓,在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陷入困境,孫策從一名曹軍裨將的心口中抽出長槍,高聲喝令道:“興霸、幼平,著你二人協(xié)助文向、公弈阻截曹軍左右翼軍,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其兩翼與中軍匯兵合流,拼到最後一人一騎,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甘寧和周泰齊聲領命,引本部軍士分別支援於左右翼苦苦支撐的徐盛和蔣欽所部,孫策策馬提槍,收束跟在身邊的其他將士,怒目猙獰,縱聲咆哮道:“其他人跟我來,誓要突破曹軍中軍主陣,斬纛奪旗,不死不休!”
“斬纛奪旗,不死不休!斬纛奪旗,不死不休!”身邊的軍士被激起了血性,跟隨孫策狂喝高呼,洶涌的向曹軍中軍助陣席捲而去。
衝陣中的孫策再刺死一名敵將,忽的凜然,他聽見沉雄的號角聲自左翼傳來。江東軍陸軍以擊鼓鳴金爲號,未有任何一部以號角爲令。“伏兵!”這是孫策心中轉過的第一個念頭,他勒住狂奔的戰(zhàn)馬,面色變得蒼白,他將長槍橫在鞍前,踩著馬鐙向左翼張望,只見一道鐵流向左側涌來——以步軍居中衝鋒,騎射手掩護兩翼,空中獵獵飄動的戰(zhàn)旗辨不清旗號。
孫策的身軀微微顫抖,幾乎要跌下馬來,這支伏兵的人數(shù)豈止萬人,不是自己戰(zhàn)至殘兵的左翼可以抵擋的。孫策感覺自己的呼吸已被這支軍隊帶來的煞氣壓迫住,此刻墮入曹操算中,即便強行斬斷曹操的中軍大纛,也絕無可能勝下這一戰(zhàn)。恐怕自己一語成讖,江東軍要人人死無葬身之地了。
左翼軍中,甘寧一記凌厲的劈斬,衝至他身前的曹軍士兵自肩至腰斜斜裂開一道巨大的創(chuàng)口,揚起一蓬血霧。甘寧一腳將屍體踢飛,看著自左翼而來的一彪軍馬,回身揚刀咆哮道:“殺!奉主公軍令,拼到最後一人一騎,不得退後!殺!”
徐盛此時身背兩創(chuàng),他按住傷口舉刀向天,怒吼道:“拼到最後一人一騎,不得退後!殺!”
身後有馬蹄聲急速逼近,徐盛不及轉身,千鈞一髮中,甘寧撲上前來,戰(zhàn)刀毫無保留的全力砍殺出去,一聲金鐵交鳴,來將舉刀封住了甘寧的這計橫斬。來將將刀勁卸開,瞪著眼睛大聲道:“興霸,看清楚,我是黃忠!”
“黃將軍,怎麼會是你?”甘寧悻悻的收回戰(zhàn)刀,隨即似笑非笑的舔著嘴脣道:“他孃的,軍中從來不以號角爲令,黃將軍這幾聲號響,倒嚇了老子一跳!”
黃忠和徐盛聞言一齊仰天大笑,高順從黃忠背後轉出,皺了皺眉頭,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是否遲了?”
“不算太遲,畢竟總比不來好!”甘寧知道高順不茍言笑的性格,當下不再玩笑,“黃將軍、高將軍,在下與文向會繼續(xù)帶人牽制曹軍左翼,請兩位馳援主公,突破曹軍中軍助陣,斬纛奪旗!”
中軍陣中,孫策孤注一擲,帶領虎賁瘋狂的向前突進,看見左翼煙塵騰起,孫策挺槍喝道:“不要戀戰(zhàn),衝殺過去就是!”
虎賁齊聲高喝,縱馬疾馳,孫策帶馬前衝,剛剛舉起龍魂戰(zhàn)槍刺向來將,卻突然勒住戰(zhàn)馬,孫策憤怒的瞪視著黃忠喝問道:“黃將軍,你怎麼在這裡?”看見隨後趕到的高順及其麾下陷陣營,孫策更是惱怒:“還有高將軍,你們在這裡幹什麼,西營怎麼了?”
黃忠的穿雲(yún)騎射和高順的陷陣營奉命駐守西寨,協(xié)助太史慈所部阻擊宛城的曹純、曹休,此時宛城戰(zhàn)事不明,二人竟然不遵軍令,擅離職守,不由得孫策不怒。
黃忠在馬上向孫策躬身請罪道:“主公息怒,宛城今晨已被法孝直的西路軍攻陷,曹純、曹休退守武關。孝直恐新野戰(zhàn)事不利,故命末將領兵馳援。”
“法孝直的西路軍!?”孫策聞言更是震驚。建安十六年,法正即奉命引三萬蜀中士卒進駐漢中,籌備北伐。建安十七年末,法正秘密引兵經(jīng)陽平關出祁山,意圖奪取隴西甚至關中地區(qū),雍州牧曹真奉命總督關右各軍,領兵五萬於祁山下寨,與法正對峙,兩軍相持多月,雖互有勝負,卻無人能再近前一步。
建安十八年四月末,孫策於長江之戰(zhàn)慘勝,繼而攻克樊城,在長江北岸獲得前哨據(jù)點的同時也打通了漢中與荊州之間的聯(lián)繫。法正用兵與賈詡相似,善用奇謀,不循常理,聞長江初勝後將軍務交予黃權,精選兩萬軍士退回漢中,順流而下,沿途破上庸、新城等大小十餘城,有如神助。六月十九日夜,法正引兵繞行至宛城北門,詐稱洛陽援軍騙開宛城城門,曹純、曹休措手不及,折兵萬餘,退守武關。
孫策雖然不清楚具體如何,卻也能猜測一二,以雙手加額道:“天生法孝直!此亦張繡將軍將星不墜,冥冥中護佑我軍!”此時宛城既下,己方西側再無威脅,立刻多出許多騰挪的餘地,而前來相助的萬餘生力:黃忠麾下的騎兵以騎射之術享譽東南,高順的陷陣營更是以令人膽寒的殺氣聞名天下。江東軍殘存的鬥志,在瀕臨毀滅的前夕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周瑜此時從陣後趕至陣前,看見黃忠與高順先是大驚,後是大怒:“兩位將軍爲何在此!?此刻我軍主力已受重創(chuàng),西營若失,豈有生返之望……”周瑜此時氣急攻心,已無儒將風度,焦急而憤怒的喝罵道:“主公未傳軍令,你二人怎敢擅離職守,他媽的你們還知不知道令行禁止?這就是你們領悟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孫策笑著止住周瑜:“公瑾莫急,宛城已被孝直攻破了。”
“此話當真?”周瑜稍作沉吟,已明大略,不禁心中狂喜:黃忠的穿雲(yún)騎射和高順的陷陣營雖是軍中精銳,畢竟只能支撐戰(zhàn)局,但是宛城失守的消息卻能逆轉整個戰(zhàn)場的形勢。周瑜立刻傳令將最後的兩千人預備隊壓上,牢牢扼住江東軍後軍,兩翼向中軍收攏,以厚實陣型,穩(wěn)住陣腳,同時命三軍齊聲吶喊宛城失守的消息。
孫策略略整備隊形,以虎賁和風火騎兵於兩翼掩護穿雲(yún)騎射,騷擾殺傷敵軍,最後匯合陷陣營鞏固陣地。孫策將龍魂戰(zhàn)槍高舉過頂,再次縱聲咆哮道:“所有人跟著我,全軍衝鋒,我要斬斷曹賊的王旗!”
虎賁營、風火騎兵、穿雲(yún)騎射、陷陣營齊聲高呼,一齊吶喊衝鋒。孫策當先在前,龍魂戰(zhàn)槍起處,兩名敵將登時倒撞下馬,他身後的江東軍精銳如入無人之境,以驚人的速度從正面全力刺穿曹軍,直指曹軍陣中的大纛王旗而來。
“大王,危險!孫策從正面突破了!”典韋帶馬上前。
“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曹操話音未落,卻聽到江東軍陣中齊聲高喊:“宛城失守!宛城失守!”曹軍軍中立時一陣騷動。曹操提劍怒道:“這是周瑜小兒的詭計。宛城固若金湯,豈有失守之理。江東軍此時戰(zhàn)意已墮,必敗無疑。傳孤的令,再有動搖軍心者,軍法從事!”
郭嘉心中卻是另一番計較,南軍言之鑿鑿,不似作僞,且其新添一支萬人的生力參戰(zhàn),其中緣由,或許確與宛城戰(zhàn)事相關。郭嘉尚未喚哨探往宛城探查,一名令兵策馬狂奔至曹操面前:“大王,曹純、曹休兩位將軍於戰(zhàn)不利,宛城失守!”
曹操聞言大怒,狠狠的一鞭子抽打在令兵的臉上:“混賬!你敢亂孤軍心!”
“大王,元穎他……”郭嘉低聲道,指向江東軍陣中。
江東軍陣中此時已挑起宛城太守劉馥的人頭,曹操如遭雷殛,一股寒氣自心底翻涌著直貫入四肢百骸,他一手撐著馬鞍,一手用力按著額角,劇烈的喘息著。
典韋知道曹操的頭風近年來已經(jīng)越來越嚴重,他猶豫了一瞬,帶馬上前,小心的扶住曹操的肩膀,看他沒有反應,這纔將他扶至自己的馬背,拉過爪黃飛電的繮繩。
曹操以雙手按頭,虛弱的下令道:“集結後軍、虎衛(wèi)軍和虎豹騎,撤離戰(zhàn)場……”
典韋撥轉馬頭,向北撤退,許褚從執(zhí)旗的武士手中接過中軍大纛,高高舉起,象徵著魏室尊嚴的王旗,即使敗退也不能倒下。
歡呼聲席捲過新野的平原,分散苦鬥的江東軍匯成滾滾鐵流,無人能擋。曹軍的士兵茫然失措,不知道應該繼續(xù)進攻還是轉身撤退,他們確定江東軍勝利了,不管他們是在哪個方面取得勝利,這場勝利正在席捲整個戰(zhàn)局。江東軍已經(jīng)脫力了,但是北軍也同樣疲勞,整整一日的拉鋸交戰(zhàn),他們的信心經(jīng)不起這樣的打擊,北軍的優(yōu)勢在一瞬間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