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三月初四,孫策領軍通過了之前文聘駐紮的山谷,又行了兩日,江東軍距江夏不過一二百里的路程,此時的江夏已經(jīng)失去了最後一道屏障,再也無險可守。孫策可以輕易的在幾日內(nèi)攻至城下,與在夏口登岸的甘寧所部形成合圍之勢。
周瑜騎在馬上,手中拿著山形地理圖,指點給孫策看:“兄長,以我們現(xiàn)在的行軍速度,大約只需三日時間,便可以趕到江夏。”
孫策有些吃驚的道:“還要三日?不是隻有一二百里的路程了麼?”
周瑜一邊將地圖捲起一邊解釋道:“兄長這麼說就未免不夠體恤士兵了。此次遠征荊州,每個步兵隨身裝備和兵刃至少四十斤,日行四十里到六十里已是極限。子龍雖然帶著騎兵,但是爲了珍惜馬力,平時行軍都是牽著馬走,只有戰(zhàn)時才上馬衝鋒,如此一來行軍速度同步兵沒有分別。所幸我們已經(jīng)走出山地,否則三天都無法趕到江夏。”
“兵貴神速,黃祖雖是蠢材,但也不能讓他提前有了準備,徒增傷亡。”孫策沉思了片刻,“命前軍放棄多餘的輜重,全速行軍,務必在明**近江夏城紮營,落隊的軍法處置。丟下的輜重由後軍收拾,不可遺落損失。”
周瑜撥轉馬頭就要下去傳令,卻看見程普縱馬向前軍趕來。出兵以來,程普一直代替孫策居中軍主陣,彈壓三軍,若無緊要軍情,斷然不敢擅自離開。
程普臉色微變,稟道:“主公,方纔探馬來報,前方三十里處發(fā)現(xiàn)騎兵戰(zhàn)陣!”
“騎兵戰(zhàn)陣!”孫策心中一動,高聲喝令到:“鳴鋒鏑,三軍戒備,準備迎戰(zhàn)!”孫策的掌心微微出汗,荊州地面上能夠組成騎兵戰(zhàn)陣的,除了南陽的張繡與其帳下的西涼鐵騎之外,別無他人。
連續(xù)三支鋒鏑拉著尖銳的鳴嘯聲飛上天空,三發(fā)鳴鏑,是代表出現(xiàn)了緊急軍情。雄渾的號角隨即在中軍響起,位於隊伍最前方的山林甲士架起了一人高的盾牆,不再前行。後方的弩手們將第一支箭扣上了弓弦,所有的步卒將槍尖斜指,結成了防禦的陣型。此時,腳下的震動越來越明顯,隱隱的煙塵在地平線上升起。
風雷般的鐵蹄聲中,墨色的狼旗迎風狂舞,天下罕有匹敵的西涼騎兵終於再一次登上了漢末的戰(zhàn)場。孫策握住掛在馬鞍所掛的龍魂槍,掌中熾熱如火:這桿狼旗已經(jīng)是第二次看見了,廬江一戰(zhàn),自己的近萬名弟兄倒在了狼旗之下,這一次呢?
周瑜和趙雲(yún)立馬於孫策身後,其餘的將軍則各守本陣,準備迎敵。對面全速突進的騎兵並沒有直接衝鋒,而是在距江東軍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地方齊齊勒住了戰(zhàn)馬。煙塵散去,聞名天下的西涼騎兵終於露出了自己的本相,一匹匹雄峻高大的純血戰(zhàn)馬比自己風火騎兵的戰(zhàn)馬足足高出一個馬頭,胸膛寬闊如牆,四蹄矯健結實,這樣一支騎兵即使踐踏都足以踏平任何敢於阻攔它的敵人。
狼旗之下立著兩匹黑色的戰(zhàn)馬,居前的武士身披墨色輕鎧,面目冷峻,一頭黑色的長髮在風中揚起,給人一種狂放不羈的感覺。他身後的馬上則是一箇中年文士,臉上雖然帶笑,但是眼中閃著詭詐的精光。
“西涼張繡、賈詡,見過君侯!”黑馬上的武士躬身爲禮。
“張將軍有禮了,北地槍王、天下毒士,都是足以驚動亂世的名字,今日得見,大慰平生。”孫策帶馬出陣,謙恭的還禮,“聽聞張將軍已投於劉表帳下,駐守宛城,爲其北藩。將軍此行不知有何見教,莫非是要與我對陣,較量一番?”
“不敢有所隱瞞。”張繡坦然迴應道,“在下上月接到劉景升的命令後立即起兵,人不卸甲,馬不解鞍,千里馳援江夏。前日收到消息,文聘率帳下所部一萬人投降,故在下不自量力,來此阻擊君侯。”
“張將軍果然坦蕩。”孫策讚道,“文聘歸降後,本以爲江夏已是我囊中之物,不意卻和將軍在此相逢。小看了劉表阻截我的決心和將軍帳下騎兵的速度,的確是我失算了。”
“若君侯帶兵撤回廬江,在下自然不敢擅動刀兵,孫劉兩家也可化干戈爲玉帛,不傷和氣。”
孫策冷冷的笑道:“我雖有意避開將軍的鋒芒,但是要我退兵,確實不能。我與劉表之間的和氣,早在先父遇害之時,便已蕩然無存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男子漢大丈夫縱橫天下,有仇豈可不報?在下理解。”張繡面色嚴肅,“但是在下身爲臣子,卻也要儘自己的本分。君侯既然不願退兵,在下唯有捨命陪君子。得罪之處,君侯莫怪。”
孫策一笑道:“若能制敵,何苦多造殺孽?久聞將軍師承蓬萊槍神散人童淵,一桿虎頭金槍出神入化,在下仰慕已久。今日有幸相逢,豈能不討教幾招?”
張繡心中暗暗吃驚,自己的師傅童淵雖是槍術名家,但因避居世外,聲名少有人知。張繡略帶疑惑的看向?qū)O策陣中,猛然看見立馬於孫策身後的趙雲(yún),點頭笑道:“原來如此。子龍師弟,別來無恙,師傅他老人家可還安好?”
趙雲(yún)執(zhí)以弟禮,神色黯然的道:“大師兄好。師傅仙遊已經(jīng)四年,臨終前仍念念不忘我等師兄弟三人學藝時的情景。”
張繡長嘆一聲,雙目淚流,良久方纔斂去悲容,揚聲問道:“子龍將師傅的槍術傳給了君侯?那麼這番試手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小弟怎敢將師傅的武技擅自傳予他人。”趙雲(yún)說完向?qū)O策告罪一聲。
張繡滿意的點了點頭,抄起了掛在馬鞍上的虎頭金槍,左掌豎起,右手抱拳:“君侯,請!”
周瑜暗暗扯住了孫策的臂甲,低聲道:“兄長三思!”
孫策面無表情,推開了周瑜的手,同樣行了一禮:“請!”
兩軍掌鼓的軍士擂響了戰(zhàn)鼓,在震天的鼓聲中,孫策座下的白馬一聲長嘶,從陣中衝鋒而出。張繡喝彩一聲,同時也用力一夾馬腹,向著孫策對衝而去。
戰(zhàn)馬交錯,藉著戰(zhàn)馬衝鋒帶起的力量,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用槍桿大力的橫掃。金鐵交鳴聲中,兩柄槍狠狠的撞在一起,孫策和張繡都被震的雙臂發(fā)麻,一股氣血直衝胸口。
一個是北地槍王,一個是江東小霸王,同爲當世猛將亂世諸侯,兩人較一般的將領都多了一份倨傲。首次交鋒的不相上下極大的激發(fā)了二人心中的鬥志,得以在戰(zhàn)場上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於武人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幸運。張繡怒喝一聲,忽的發(fā)力,將孫策的長槍架開,孫策被這股力量一帶,長槍不由側偏,槍上傳來的霸道力量延緩了孫策收槍的速度,僅僅是這麼一瞬間的滯澀,張繡手中的長槍劃出一道雪亮凌厲的直線,直奔孫策的小腹而來。孫策在千鈞一髮之際靈巧的側身,避過了這必殺的一擊,隨後一夾馬腹,雄峻的白馬突然加速,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張繡冷笑一聲,縱馬緊隨而上,兩匹馬在戰(zhàn)場中並列的奔馳起來。張繡手中的長槍不斷刺向?qū)O策,槍鋒上的閃耀的寒光竟逐漸連成一片光影,誰也看不清楚張繡到底刺出了多少槍,因爲無論是直刺還是斜挑,有進攻的招式竟像是同時遞出一般,上下翻飛的槍鋒如同盤旋在鳳凰身邊的無數(shù)飛鳥,而正中一記接著一記的直刺就是百鳥之王。
孫策左格右擋,只能堪堪維持住守勢,龍魂在各個方向不斷的和張繡手中的長槍交擊。張繡心中既驚且佩,童淵傳授給他的這套百鳥朝鳳槍法,一刺一拖看似優(yōu)雅,但混雜在無數(shù)的虛招之中的真正殺手是極爲犀利的。自他成名以來,對陣之中能擋住他手中長槍的屈指可數(shù),而在幾十招內(nèi)能防禦得如此滴水不漏,孫策是他所見的第一人。
張繡心中涌起無限戰(zhàn)意,一抖長槍,大聲喝道:“君侯小心了,鳳點頭!”
張繡終於使出了他最強的殺手。只見他手中的長槍昂然而起,所有的光芒在短短的瞬間全部彙集在斜指向天的槍尖上,隨即長槍的槍鋒猛然下沉,帶著一聲尖銳的鳳唳聲,直刺向?qū)O策的胸口。
聽到這一槍的名字,孫策明白自己已經(jīng)陷入生死立判的緊要關頭,惶急之間策馬急退,雖然自己的坐騎是百裡挑一的良駒,但急切之間哪裡快得過張繡的長槍。孫策強吸一口氣,龍魂戰(zhàn)槍一沉一起,逆著張繡的槍勢而上。龍魂圍繞著張繡的槍桿快速的轉動,如同一條銀龍般緊緊纏住了長槍,阻滯了凌厲的攻勢。龍吟聲中,孫策扭身發(fā)力,張繡手中的槍瞬間走偏,從孫策的肩上擦過。
兩人同時帶馬後撤了幾步,隔著兩丈冷冷的注視著對方。孫策橫過長槍,伸手抹過自己的右側肩甲,滿手鮮紅,純鋼煅造的鎧甲竟然無法擋住張繡一刺之威。
“盛名之下無虛士,北地槍王之名,張將軍當之無愧,在下佩服。”
張繡冷笑道:“在下在君侯手上並沒有討得絲毫便宜,君侯如此讚我,是藉機稱讚自己武藝高強麼?”
“在下並無此意。”孫策揚起滿是鮮血的左手,“若是在下武藝高強,怎會爲將軍所傷?”
“不驕不餒,不懼不傲,君侯的風度,令人心折。”張繡讚歎道。
“承蒙張將軍稱讚,在下實在榮幸。”孫策仰天大笑,隨即撥轉馬頭,馳回自家的本陣,橫槍立馬道:“張將軍,既然你我武藝難分高下,可願與我揮兵一戰(zhàn)?”
賈詡帶馬上前兩步,對張繡附耳低語道:“將軍,孫策早有準備,此時敵軍步兵已結成了緊密的陣型,極大的限制了我軍的機動力和衝擊力,實在不宜開戰(zhàn)。”
張繡點了點頭,長槍一揮,向?qū)O策答道:“在下從不在敵人立足未穩(wěn)之時衝陣。若君侯有意一戰(zhàn),請於明日午後在此一決勝負。”
孫策高聲道:“這是文和先生的意思麼?”
賈詡在馬上笑道:“君侯不必言語相激,此時接戰(zhàn),誰也討不得好處去。”
周瑜帶馬上前,低聲道:“兄長,倉促之間,我方陣型厚而不穩(wěn),實無必勝的把握,不如許以明日接戰(zhàn)。”
孫策聞言,遙遙的向張繡一拱手道:“那麼明日午後,在下在此領軍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