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上房里卻好生吵鬧。三老爺沈明達的隨從才準備出門辦事,看到地上癱睡著的沈硯邵,趕緊著人用板架給抬了回來。他卻醉得糊涂不醒,滿口玉啊娥的胡言亂語。三少奶奶榮若難得盼到丈夫回來,見又是這番景象,忍不住揩著帕子傷心拭淚,把個兩三歲的小小姐也嚇得嗚哇大哭。
老太太瞅著沈硯邵那一副花衣香粉的模樣,只是吧嗒著煙嘴不說話。
曉得這是怪自己教子無方呢,李氏有些坐立不安。本來老太太自小最疼愛的就是老二硯青,老三不思進取便罷,反倒養成個敗家習性,實在不爭氣。
心中雖惱雖舍不得,也只得硬著心腸叱道:“你看看你!都三歲孩子她爹了,有個成家的模樣沒有?這才聽你祖母教訓乖乖消停了幾日,怎么又胡鬧起來?”
不提成家還好,提成家沈硯邵就不痛快。京郊漂亮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母親卻獨獨給他娶了一個榮若,瞧那圓臉呆板、說話細聲細語的悶樣兒,一看見她就煩。
只是囫圇應道:“小丫頭誰要誰抱去,爺不稀罕做她爹……剛、剛才在巷子里碰見了一只女鬼,才撲過去就被她反咬了一口,倒下去就不省人事了……”
咕噥一聲,吐出來一口青痰,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沈家這座老宅子已有上百年歷史,平日陰暗天黑時下人們也時常遇見鬼魅幽影飄忽,忽而女人忽而孩子的,好生滲人。
老太太年輕時候是很用過一些手段的,到了老的時候夜里頭睡不安穩,最忌諱旁人說道這些。當下只是吸著煙嘴不說話,久久的悶出來一口長煙,對李氏吩咐道:“近日老聽人說撞見不干凈,眼看馬上也就要過年了,不如你去廟里叫那凈空法師過來念幾天經罷,完了再請個戲班子唱幾場大戲,熱鬧熱鬧?!?
又拉著臉對榮若嗔了一句:“年輕輕的,別整日個悶著腦袋不說話,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自個屋里的女人扳著張臉。多笑笑,于你沒有壞處?!?
“聽母親的,回頭我就差人去請?!崩钍蠎蛋祵θ萑羰沽藗€眼色。
三奶奶榮若正在哄孩子呢,聞言抿了抿嘴,潸然斂下眉頭:“晚輩知錯。”
姜氏最愛聽戲,聽聞要請戲班子,連忙興奮地插嘴道:“那云璞戲班子是眼下頂頂熱的,老太太若是要聽戲,妾身著人去請,相熟著吶?!?
輕挑的調兒,眉飛色舞的,一身窯姐兒作派多少年也改不掉。
老太太瞪了一眼,鼻腔里吭出一聲陰陽怪氣:“呵,你倒是能耐?!?
姜氏笑容一滯,頓地想起之前對鸞枝挑釁過的那些話,不由掃興地嘟囔一句:“…哎~,都是姨奶奶,怎么有些人就是那般討喜?!?
鸞枝才掂著帕子邁進門檻呢,便聽到了這最后的一句。正尋思著如何氣氛有些不對,抬頭又見正中八仙椅上老太太面色不濟,連忙福了福身子:“妾身見過老太太與夫人,方才替少爺煮湯兒呢,臨時差了一味料,耽擱了些時辰?!?
屈膝陪著禮,乖巧巧的,說完噙著笑臉倚在沈硯青身旁站定。
老太太瞅著鸞枝碎步盈盈的模樣,那胯骨曲腕,步間微有開隙,曉得她已經脫盡了黃花閨女的胚骨……呵,當初還死活不肯,如今嘗到那夫妻間的甜頭了吧?看她與自個孫子黏糊成甚么模樣。
畢竟心中滿意,面色不由有些和緩。
李氏暗暗橫了榮若一眼:瞧瞧人家,多會做人,次次都把老太太哄得開心。
榮若萬般委屈,她出身富庶嚴謹人家,自恃做不出鸞枝的那一身味道,卻又有些羨慕鸞枝的活泛,把自己比將了下去。努力扯了扯嘴角,果然還是笑不出來。
當初說媒的時候,只說沈家恁的家風嚴謹、沈家的少爺也一個比一個出類拔萃,哪里曉得卻是這樣活寡婦一般的光景。一腔苦悶無從道說,讓她如何開口笑?
倒不如嫁給二爺,規矩規矩的守家過日子。
一抹清幽遁入鼻翼,三少爺沈硯邵手中茶盞一顫,瞇著眼睛細細看了鸞枝好一瞬,忽然嚇得渾身哆嗦起來:“鬼……鬼啊!說的就是她,剛才就是她踢了我一腳!”
嚇,一屋子人登時把目光齊齊鎖在了鸞枝身上——見那一身曲婉有致的杜鵑小襖,搖搖曳曳的煙紫色小褶裙,怎生得舉手投足間還真有那么些女鬼的味道?
都要看她的好戲。
姜氏剔著紅指甲兒,嗔嗤道:“青天白日的,成天勾引爺兒……我就說這宅子里多了只狐媚吧,怎么著,先前一個個還嫌我多嘴。”
李氏暗自解氣,面上卻嗔怪兒子:“作死你個小祖宗,那是你二哥新納的姨奶奶,容你胡說八道。”
故意強調著“姨奶奶”。
老太太的臉色頓然黑沉下來。沈家不做虧本的買賣,這個費了代價尋來的女人,只能是一心一意給老二硯青用來化煞的。買了她,就連她的心、她的魂一塊都買了,容不得她再對旁的男人分心開叉,不然也不至于破例給她吃上陀羅香膏的癮兒。
“咳?!敝刂氐乜攘艘宦暎瑔桘[枝:“老三說的,可是屬實?”
……想不到這個敗家少爺竟然是沈硯青的弟弟,怎生得一個清傲才子,一個桃花風流,竟沒半點兒相似。
鸞枝悄悄瞥了沈硯青一眼,因見他只是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并不拿眼睛看自己半分,想了想便道:“妾身一路只往春風巷里過來,并不曾見過三少爺呢。便是見著了三少爺,也萬萬不敢有踢少爺的道理……”
“表弟妹說的正是,我可以作證?!遍T檻上忽傳來一聲清潤醇厚的嗓音,眾人抬頭望去,只見表少爺祈裕繾一身冷風從外頭走進。
幾步外是大丫鬟樓月,手上拿一小甕陳年女兒紅,嬌臉兒粉粉的,低著頭把酒往后廳送。
祈裕對老太太作了一揖:“方才路上恰遇見樓月與表弟妹在說話,曉得原是走錯了巷子,便替她指了方向。正是春風巷子不錯?!闭f完,彎起一雙狹長眸子對鸞枝笑了一笑。
那玉樹臨風,羞煞了鸞枝身后的一群小丫鬟。
不是應該看她兩廂作難,他才得意嗎?怎么忽然卻幫自己開解……也不知又在打著甚么主意。
鸞枝瞥過頭,只是裝作沒看見。
呵,只這一小段的路程,她倒是經歷甚多。
沈硯青薄唇微微下抿,骨節分明的大掌將鸞枝的小手兒扣緊,用力握了一握。
罰她痛。
清雋面龐上卻暈開一抹寵溺:“總是說咱們北邊巷子胡同太多,分不清方向。今日麻煩表哥了,改日請你喝茶。”
好一對般配的恩愛小鴛鴦。
看得三少爺沈硯邵愣了一愣,俊秀眉頭皺起來:“嘖,還真是二哥的媳婦?母親你恁是個偏心,只給我找一個不會說不會笑的清水木頭,給二哥卻是一回比一回找的好看!眼看二哥都娶了三房,我屋子里還只榮若一個,既是這般不公平,還不如把二哥的輪椅讓與我坐,我來替他做個癱子好了!”
酒還沒醒透呢。一眾丫頭不由捂著帕子吃吃的竊笑起來。
李氏本就恨沈硯青半個月前把自己兒子關在祠堂里凍了幾天,只不輕不淺地訓斥道:“著你胡說,怕是你癱了也一樣不得安生。”
嘴上罵,心里卻不惱。這榮家可是方圓百里頂頂有錢的大戶,容若也不像別的千金小姐那般嬌氣難伺候,書讀得多,性子溫順、好拿捏,長相雖不十分美,圓圓的臉蛋看久了也舒服,去哪里找這么好的親事?
老太太不耐煩了,抿著煙嘴,只把臉看向鸞枝:“聽說前些日子生了場病,硯青特地帶你出去看了回大夫,如今可好些?”
不冷不熱的口氣,聽不出喜怒。
“咳咳!”一直沉默著的魏五忍不住嗆了嗓子……完了完了,全露餡了。
“……”沈硯青不動聲色地拭了拭鼻尖。
魏五連忙吐著舌頭噤聲。
鸞枝聽得云里霧里,掃了沈硯青一眼,只是柔聲應道:“近日并不曾生過病呢,謝老太太關心?!?
那藥鋪里早已經傳開了,新奶奶夜里頭貪吃,得了焦癥,怕老太太責怪,便央著二少爺偷偷帶出去看病。這些日子白老大夫的藥方可沒少開,偏她還要嘴硬隱瞞。
老太太口氣越發冷淡,心里也恨這小妖婦一身媚骨,奈何自個孫子卻偏偏愛她。
瞇著眼睛含了口青煙:“家里頭有秋老大夫,有病了喚一聲就來,年輕輕的,不要太嬌氣。你丈夫身體正康復著,也不好太過勞累,來來去去的注意些分寸?!?
好糊的言辭,卻意有所指。自古宅門里頭便沒有秘密,誰的房里頭鬧得多,誰都房里頭鬧得少,丫頭婆子們的嘴巴可管不住。這是在提醒鸞枝不要太貪吃呢。
眾人的眼中不由添了幾許曖昧。
饒是鸞枝門都沒出,此刻也聽出點兒怪怪的味道出來。腦海里不由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幾張畫……自古紅顏多薄命,怕是那個叫月歌的女人遠遠不及自己康健吧,時不時生一場病的也是正常。
想到沈硯青每夜同自己做的歡愛原來也與旁人在做,那些潮漲潮落的刻骨銘心原來另一個女人也在與自己一同品嘗,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陣酸澀。
卻又立即提醒自己,不是說好了做戲嚒?你做戲,他自然也做戲,做買賣講究個公平。
罷了罷了,送他一個人情。
暗暗瞪了沈硯青一眼,把手兒從他掌中涼涼地抽回來,頷首低聲道:“妾身知錯,謹聽老太太教訓。”
再不想理睬他。
莫非是吃醋了?。繋讜r她竟也學會吃自己的醋了。
沈硯青心中暗生訝然,丹鳳眸子微瞇成一道月牙兒,偏故意不去哄鸞枝。
老太太點到為止,這才轉臉看向祈裕:“聽說這次從蜀州過來的一批貨路上著了土匪,那批料子最后還能搶回來三成委實不容易,辛苦你這幾日奔波,今天特特叫你回來補補身子。”
祈裕連忙恭身謝過:“謝老太太關心。只是這批貨乃是上上等的精貴蜀繡,如此一來,布莊上的損失委實不是個小數。”
老太太心疼銀子,聞言皺著眉頭,只是吧嗒著煙嘴:“朝廷里明槍暗斗的,老百姓的世道自然也就不太平。這年頭的土匪那都是吃人命的,能活著回來就是不錯了……我聽說馬場那邊前些日子又死了只種馬,這次害的還是瘟病,后來也不知是如何處置?”
祈裕看了一眼沈硯青,謙然笑道:“這些日子布莊上很是忙碌,昨兒個才勻出時間過去一趟。聽說硯青表弟當日正好就在馬場,已經命那嚴監工把病馬拿去埋了,祈裕便也沒有再去多問?!?
沈硯青挑眉回了祈裕一笑,只做漫不經心道:“那匹馬得的是毒熱瘟疹,若是不埋,怕瘟疫傳播出去反而不好?!?
三言兩語,并不多說。
曉得自個孫子對馬場怕是依然心存忌諱,老太太嘆了口氣:“沈家的馬場,因著種馬獨特,這才能得幾十年的繁榮昌盛,千萬不要出了什么差池,讓惡人算計了去。我聽說朝廷那邊今年已是最后一次從沈家進馬,明年的已經改和鄰縣的馬場下了單子,可有此事?”
祈裕凝著眉頭,很是悵然:“正是。一直在打聽它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來頭,只是打探不出,委實頭疼?!?
老太太揉著太陽穴,沒了心思:“罷,世道亂,生意也是越來越不好做咯。這一大攤子人要養著,你便是有三頭六臂也分-身不得。馬場上的事兒硯青腿腳不便、不好管理,左右如今布莊和藥鋪也沒甚么生意,不如挑一個出去讓硯青應付便是。”
李氏聞言臉色頓然一沉,忙咧著嘴角笑笑:“硯青身體這才剛好了一些,哪里勞得再過多奔忙?!?
老太太不愛聽,眉也不抬,只不輕不重地應道:“腿腳雖不好,終歸是我們沈家的嫡長孫子,必須要出去歷練歷練。裕兒過了年已滿二十三歲,不好耽誤他的婚事。你便是有那等閑心,不如好好教教你兒子硯邵,讓他也早點把家里的生意撐起來。”
沈硯邵卻哪里還有心思說話,只是滯滯地凝著鸞枝,把她與他心中的玉娥比對。
李氏恨鐵不成鋼,只得閉嘴不語。
“晚輩謝老太太關心則個?!逼碓傄忝嫒萆蠒灣鲆荒\笑。
正說著,一群婆子端著香濃四溢的酒菜從后廳走出來。
這是要開場吃飯了。
眾人站起來,按著身份尊卑往紅木大圓桌邊坐去。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急惶惶地吆喝,賬房老吳帶著藥鋪的老掌柜跑過來:“不好了,出大事兒了!宮、宮里頭…娘、娘娘沒了,整個仁德藥鋪包括分店總店全都被查封了!”
萋哀哀的哭腔,哽塞著,顫巍巍站不穩,話不成句。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老太太煙斗鈍地往地上一落,刷地站起身來:“封了?!……哪個娘娘沒有了?你給我好好說話!”
“誒誒?!崩险乒襁B忙啪嗒一聲跪下,只把腦袋埋在地上不敢抬頭:“說是…說是宮中的小德妃娘娘吃了沈家進貢的仁德保胎丸,半夜就把龍脈滑了,留了滿床的紅血……那小德妃正是最得寵的時候,氣得皇上大怒,二話不說,一紙下令就把咱藥鋪全封了!只怕、只怕是咱們沈家要大難臨頭了!”
蒼老的嗓音,只是伏地哀哀慟哭。
“我的天爺——”老太太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雙目黑昏間險些就要暈倒在地。
鸞枝連忙跑過去一扶,替她順著脊背:“老太太稍安勿躁,且聽掌柜的怎么說?!?
寶德縣是京郊縣城,離京城不過半日的距離。沈家百年藥鋪聲望頗高,每年都望宮中進貢著養生滋補的寶貝。多少年都是安穩榮華的,哪里想到忽然間就出了事情?怕不是得罪了宮中的什么人,讓人把沈家當了替死鬼也未必。
然而危機亦是機會,把握得好的話,翻身的機會就來了。
鸞枝暗暗向沈硯青遞了一眼,又扭過頭去不理他。
呵,好個狠心的女人,這般艱難的情形下都舍得推他出去,一邊卻又冷臉冷心的不肯理他。
沈硯青默了默,那小德妃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乃是新近宮中最得寵的娘娘,只怕是恃寵而驕,惹怒了幾位資格老的娘娘,著人陷害了也未必。因想起早先硯邵對著窗戶罵公公的場景,不由問道:“三弟可還記得那日天香樓上的公公是哪位???”
沈硯邵正心虛呢,哪里還敢多嘴,只是含糊著應道:“哪天?我每夜酒都喝醉,哪里記得誰是誰?”
老太太卻已經明白過來了,立時一盞茶杯沖沈硯邵腳邊擲了過去:“混賬!我道沈家幾十年兢兢業業,如何忽然出了這般蹊蹺,卻原來都是你惹出來的事端!李氏,你、你看看你慣出來的什么兒子?幾代下來,還從來沒有一個這樣不得安生……咳、咳咳……如今這事兒,你看誰人去辦?誰人愿意去辦?!”
這事兒可大可小,往大里說了,弄不好就關系著全家人的腦袋。李氏心中惶恐,末了只得狠狠心,咬牙沖硯邵的臉上煽下去一巴掌:“來人哪,把闖禍的東西拉去祠堂里跪著!”
一家子大大小小只是屏著呼吸,再不敢出一點聲兒。姜氏瞥了瞥嘴,雖改不了一貫的幸災樂禍,到底也是怕得再不敢多嘴。
鸞枝扶著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吧嗒吧嗒使勁吸著煙嘴,好半天了才緩過氣來。然而這事兒已經不好再叫祈裕去辦了,剛剛才說要把藥鋪交與自個孫子打理,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因見祈裕只是歉然不語,默了半天只得道:“著二老爺在京中打聽打聽,看看老三近日到底不小心得罪了哪個宮中人物?!?
沈硯青鳳眸瞇起,暗暗從鸞枝臉上掠過一眼,曉得她心中必然也與自己一般想法。
便作一副躊躇語氣道:“此事怕不是那么簡單,左右是三弟自己惹出來的大麻煩,不好再勞煩表哥操持。我正好有個同窗在宮中當差,下午便去京城一趟,也好仔細打探清楚。”
吃力不討好的事兒,辦好了是一樁功,辦不好一家上百口的性命全栽他身上。李氏巴不得呢,連忙道:“幸得硯青是個大義的好孩子。只怪你三弟,平日里我也管不住他,如今還要麻煩你這做哥哥的辛苦周旋……”心揪地拭著眼淚。
“表弟若是在京中有任何不便,只須著人遞急書一封,祈裕立刻趕往京城。”祈裕言辭耿耿,拱了拱手,暗暗捺下嘴角一絲笑弧。
當下也只能這么辦了,老太太沉默著應下。
沈硯青這才轉臉看向鸞枝,因見鸞枝愛理不理,曉得她在別扭什么……那畫,原就是他故意落在書房小案上罷了,試的就是她的心。
然而這偶然的一個發現,卻讓他心中暗自快意,也不知道即將分別的幾日,她到底對自己是舍與不舍。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勾著嘴角淡笑吩咐道:“你這就回去替我收拾下行李,吃過飯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