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緣與普賢菩薩論法後,在淮河水府之中靜修有七日。
七日後,牛魔王尋至水府來,姜緣知得牛魔王歸來,便喚左良與白鹿再是上路。
水猿大聖親至淮河外相送。
牛魔王在岸上拜見真人,說道:“老爺,我回來了。”
姜緣將牛魔王扶起,說道:“事情如何?”
牛魔王聞聽,遂備陳前事,不敢有隱瞞,將事情從頭到尾俱與真人言說一遍。
姜緣聽言,點頭說道:“你做得不錯。”
牛魔王小心的問道:“真人,我將那魔頭打殺,果真無事?”
姜緣道:“既是他等造孽無數(shù),你將之打殺,便是行善,有何錯也?”
牛魔王道:“但恐那魔頭乃菩薩之獸,會惹來麻煩與老爺。我本承老爺恩情,歸正修行,日漸有進,已有海恩,不曾報答,若惹災(zāi)殃實屬不該。”
姜緣搖頭道:“莫談報答,歸正修行,你心聞道,助你亦是助己。牛兒,且聽我一言,只消你行正道,做善事,任是何般妖魔,你皆可打殺,我若知曉,只稱贊於你,非覺災(zāi)殃。”
牛魔王聞聽,感激涕零,朝真人叩首,再是雙手呈上豫鼎。
姜緣將牛魔王扶起,接過豫鼎,繫於腰間,便是準(zhǔn)備上路,往他處而去,尋得人間不公之處。
他尚未騎上鹿背,忽見水猿大聖上前攔道,說道:“望請真人少待。”
姜緣問道:“水猿大聖,可還有何事?”
水猿大聖拜道:“真人大恩與我,七敗我而不殺,更解我修行門道之惑,我自知本領(lǐng)微末,無以爲(wèi)報,故但請一物與真人,全一二恩情。”
姜緣搖頭道:“你只消坐鎮(zhèn)水脈,保一地安寧,便是全了你我之恩情。”
水猿大聖道:“真人,坐鎮(zhèn)水脈,保一地安寧,乃是你我之約,而非恩情之說。但請真人收下一物,不然我心中不安。”
姜緣說道:“既你如此之說,你且將物遞與我罷。”
水猿大聖搖頭道:“真人,此物我拿不動,請真人隨我前往拿取。”
姜緣聞聽,不解其意。
牛魔王站出說道:“水猿大聖,你這是要作甚?你何等法力,怎可能舉不動一物,莫不是在哄老爺。”
水猿大聖道:“不敢哄騙,真人,那物我確實拿不動,非是真人,斷難舉起。”
姜緣笑道:“你說得這般有趣,且與我說,那物是甚。”
水猿大聖指定姜緣腰間的豫鼎,說道:“乃是九鼎之一,與真人腰間此鼎相似。”
姜緣問道:“早有聞九鼎遺失,我這鼎兒,乃是昔年太上老君贈於我,隨我多年,你怎個有鼎兒?”
水猿大聖說道:“真人有所不知,淮河下一直有一座鼎在,沉於水底,不顯蹤跡,我亦是意外之下,方纔發(fā)覺此鼎所在。我曾詢問水府水兵,方纔得知,此鼎乃多年前便有,傳聞乃自淮河支流漂來,入主流而沉沒,再無聲息。”
牛魔王說道:“你這廝,有這般寶貝,怎不取之爲(wèi)己用?”
水猿大聖搖頭道:“那九鼎乃何等神物,豈是我能用的?我舉不得此鼎,若是舉得,我當(dāng)親送寶物來真人面前,而非請真人親往收取。”
姜緣道:“我手中之鼎,乃是豫鼎,你所說的鼎兒,是那個鼎?”
水猿大聖答道:“真人,如我所看,乃是冀鼎也。”
姜緣點頭,心中暗道:“九鼎乃豫,雍,冀,兗,青,徐,揚,荊,樑。冀州鼎即水鼎也,不知爲(wèi)何沉淪於淮河。”
他遂道:“既如此,水猿大聖,煩請帶路,我且去見一見,冀鼎如何。”
水猿大聖說道:“但請真人將冀鼎收走。”
說罷。
水猿大聖往淮河之中跳入,他的跳入,淮河分出一條水道來,以此迎接真人走入。
姜緣轉(zhuǎn)頭望向左良,說道:“你且在此處少待,鹿兒,看好左良。”
他輕輕拍了拍牛魔王,往水道走去。
牛魔王緊隨其後,護法於真人。
不消多時。
水猿大聖行至淮河水府外不遠處,指定一處,說道:“真人,我等已行至,那便是冀鼎。”
姜緣與牛魔王沿著水猿大聖所指望去,細細一看,但見那一處地兒,有塊石頭沉於泥底,只露出一半的輪廓,隱約間可看出是一座鼎。
牛魔王問道:“此便是冀鼎?怎個這般模樣?”
水猿大聖搖頭道:“前些時候冀鼎並非是這般的,但冀鼎似在水中沉淪太久,漸漸變成這般模樣,此鼎極重,縱有上千水兵與我同擡,亦無法擡起。”
姜緣聞聽,有些不解,依他所想,冀鼎乃是水鼎,固然沉重,但絕非到了水猿大聖舉不得的場面。
豫鼎沉重,乃因爲(wèi)其屬土也,土爲(wèi)五行之母,故豫鼎最強之處,在於其本身重若泰山,可破萬法。
若冀鼎沉重,只得說是神物有靈。
牛魔王曳步上前,說道:“且讓我看看,這鼎有多重,有無豫鼎之能。”
牛魔王撩衣上前,摸了一把,雙手握住,欲要將之?dāng)E起,不料他如何用力,冀鼎紋絲不動,沉於水中,牛王舉了許久,面紅耳赤,無奈放棄。
牛魔王說道:“老爺,這鼎兒果真沉重,我有推山卸嶺的氣力,亦動不得此鼎。然此鼎有些稀奇,並不是豫鼎的厚重,更似此鼎不欲被我舉起。”
姜緣說道:“冀鼎昔爲(wèi)禹王所鑄,自是有靈,不欲被你舉起,你自舉不得。”
水猿大聖說道:“真人,可能將此鼎收走?”
姜緣笑道:“你的心意,我已知得,若我舉起,我便將冀鼎帶走,若我舉不起,便讓此鼎留在此處,待來日有緣者到來,自能取得。”
水猿大聖應(yīng)了一聲。
姜緣往冀鼎所在走去,他所過處,水流退散,真人不受水火刀兵所害,他行至冀鼎處,正要伸手觸摸冀鼎,他尚不曾觸碰,忽見冀鼎自有霞光豔豔,瑞氣騰騰,少頃間,眼前的石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一丈八尺的大鼎,落在眼前,鼎身刻畫許多諸般紋路,光怪陸離,上邊有個符文,其意爲(wèi)‘冀’。
牛魔王與水猿大聖見之,心下大驚,不敢言語。
姜緣伸手觸摸冀鼎,將之舉起,冀鼎自他手中舉起,並不需花費氣力,冀鼎落他手中,鼎身輕震,化作一座小鼎。
姜緣低聲道:“冀鼎,鎮(zhèn)天下之水。”
水猿大聖見真人這般輕易舉鼎,唬得一驚,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真人,這鼎,果真不沉?”
姜緣搖頭道:“不沉。”
水猿大聖拜服,稱是神人。
姜緣道謝於水猿大聖贈鼎,水猿大聖不敢受真人謝意。
姜緣不再多言,往外而去,要去他處。
水猿大聖親自送著姜緣離去,方纔安心回府,勵志要守一地平安。
他方是回府,龜丞相上前來拜,問冀鼎所在。
水猿大聖答道:“冀鼎已贈與真人,如今教真人收取走了。”
龜丞相聞聽,長鬆口氣,說道:“送走便好,送走便好。”
水猿大聖不解道:“你這廝,怎個說這話?”
龜丞相道:“大王,那冀鼎大王拿不動,便是此寶貝與大王有緣無分,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留著此寶無用。”
水猿大聖指定龜丞相,罵道:“你這廝,倒是會保命,我亦常聞‘千年王八萬年龜’,怪不得活這般長。你速速去收攏兵馬,今我已歸正,不再作惡,必要保一地安寧。”
龜丞相拜道:“謹遵大王令。”
水猿大聖擺手道:“日後莫要再喚我甚大王的,我今已歸正。”
龜丞相道:“既如此,稱大王爲(wèi)府君如何?淮河水府府君。”
水猿大聖對此名稱,甚是滿意,歡歡喜喜的到:“好名,好名。”
龜丞相說道:“府君,莫要再多慮冀鼎之事,既是歸正,便一心一意,我憶人間曾有言,九鼎者,遇聖則興。”
水猿大聖聞聽,說道:“九鼎遇聖則興?你說得有些門道,真人與聖無異,九鼎自該臣服。”
二人談?wù)f,皆是一意歸正修行,再無二心。
……
光陰迅速,不覺二三月去。
姜緣騎白鹿東行,他不知去往何處,只道讓白鹿自行而走,牛魔王在前開路,左良跟隨在後。
行至二三月,又值孟冬,但見前路正是個‘淡雲(yún)飛欲雪,枯草伏山平,滿目寒光迥,陰陰透骨冷’。
左良瑟瑟發(fā)抖,吐出一口熱氣,任是腳下疼痛,身中僵硬,他不曾爲(wèi)之所動,只跟著白鹿,不知走了多久,視線有些模糊,他到底年邁,腿腳不利索。
“左良。”
真人騎在鹿背上,忽是開口。
左良上前,顫顫巍巍的道:“先生,有何吩咐。”
真人不曾回首,問道:“左良,可曾累了?”
左良咬牙道:“先生,我不累。”
真人道:“若是累了,待行到下一處,我尋個腳力與你,如何?”
左良搖頭道:“先生,我不累。”
姜緣回首一望,嘆道:“左良,你活了多久?”
左良道:“先生,我活壽數(shù)有一。”
姜緣笑道:“你怎個說壽數(shù)有一?我記你從前與我分說,乃言說你壽數(shù)六十有三。”
左良道:“先生,從前活得茫然,不知自在爲(wèi)何,縱有金銀無數(shù),終不得自在,這般渾渾噩噩,自至見了先生,方知該當(dāng)如何。壽數(shù)六十三的左良,在先生入城那一日,便陽壽盡全,魂歸地府去了,今日跟隨在先生身邊的,乃是新生的左良,壽數(shù)爲(wèi)一。”
姜緣點頭道:“你很聰慧,且跟在鹿兒後邊。”
左良深深的唱了個喏,不曾多問要行走多久,似乎只要姜緣一直在行走,他便一直跟著,身中冰冷與腳下疼痛,皆攔不得他。
姜緣望著埋頭行走的左良,心中讚歎,新生非十月有胎之新生,而是聞道之新生,左家終是出了個修行的。
他曾受左氏深恩,今終是全了一段緣法。
姜緣深思間,忽見前方牛魔王折返,說道:“老爺,這雪越來越大了,前邊有座道觀,不若我們?nèi)バ_?”
姜緣眺望,點頭道:“你且變個模樣,去問一問,可願接待我們,莫要失禮。”
牛魔王聞言,搖身一變,成了個大漢模樣,往著那道觀便走了過去。
左良上前問道:“先生,爲(wèi)何要教牛爺變成人形,先生這般人物到來,他道觀無有不迎之禮。”
姜緣搖頭道:“禮不可廢。”
左良問道:“先生,禮敬何人?莫不是道行之分?”
姜緣道:“禮所敬者,非人也。禮所敬者,乃道也,乃己也。他不知此道觀中,有無聞道者,但禮數(shù)該周全。”
左良沉吟良久,說道:“先生,我可是聞道者?”
姜緣看了一眼左良,笑而不語。
左良不再出聲,站在原地思索。
那牛魔王將身一縱,掄著混鐵棍,來到那道觀前,敲響觀門。
觀門被敲響,少頃間,有一道人走出,抱怨道:“來的是誰,怎個這般寒冬還來擾人烤火取暖?”
牛魔王拜禮道:“先生,我等乃是修行的,一路往東遊歷,途徑此地,天色將晚,故請住宿一晚,望請先生應(yīng)允。”
道人道:“住宿的?你且等等,我去問觀主。”
說罷。
道人往觀中走入。
牛魔王不敢失禮,站在觀門外等候,將混鐵棍放到一邊,生怕嚇到觀中人。
不消多時,有個老道穿著厚厚的道服而來,望向牛魔王,說道:“你便是那修行要來住宿的?”
牛魔王點頭道:“正是。”
老道問道:“你修持的是甚法脈?拜的是那位祖師爺?且將身份與我一看。”
牛魔王抓耳撓腮,說道:“身份?什麼身份?法脈……我也不知道修持的是甚法脈。”
老道問道:“是野道?若是野道,我這兒不招待,你去,去,去!莫要來擾我清淨(jìng)。”
說罷。
老道伸手就要關(guān)門。
牛魔王一把攔住,說道:“我非本土人士,怎個知得?我修行的地兒,乃是西牛賀洲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老道搖頭說道:“沒聽過,料是小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