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明輕拍小傢伙的腿, 催促著:“寶寶乖,快哭……”一旁的燕支依舊木著臉,可攢緊的手心暴露了她的內心。
在兩人緊張的注視下, 終於有聲音響徹屋子:“嚶……”
見它啼哭起來, 蘇臻明鬆了一口氣, 一邊把它裹好, 一邊看了看, “是個男孩。”
這時外面聽見啼哭聲,一個丫鬟急匆匆走進來。
蘇臻明把孩子交給她,對燕支道:“你先別出去, 還有事做。”然後他叫住那個丫鬟,“告訴其他人先別進來。”
……
燕支垂手凝視著, 只見他從懷中取出線, 微瞇眼捏著線, “我可沒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那是?”
“漁夫那裡弄來的。”
接下來,蘇臻明神色冷靜, 十指穩穩,用線縫合之前的開口。可當縫合到三分之二時,他流暢的動作突然停住,轉身劇烈咳嗽起來。
燕支一愣,“蘇大人?”
蘇臻明咳了一會兒, 低聲問:“我剛纔的手法看清了麼?”
“……差不多。”
“接下來換你縫, 打結的時候叫我。”
燕支愕然, 明白如今情況緊急, 抑住心中的緊張, 學著縫合起來。
等蘇臻明回身,神色已恢復正常。他替她打好結, 然後低聲道:“行了,你告訴他們可以進來了。”
於是燕支出去通知別人,殿中只剩下蘇臻明。
他無聲凝視著閉眼昏迷的桑儀,動手清理周圍的雜物,再細心替她將被角掖好,輕輕撫順著她雜亂的長髮。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收回手,回頭一看是陸沉逍抱著孩子走進來。
緊張地查看桑儀後,陸沉逍皺眉問:“她怎麼還昏迷著?”
“過會兒就醒了。”
陸沉逍傾身,凝視著桑儀蒼白的臉頰,他在她脣上印上一吻,然後把孩子放在她枕邊。小傢伙響亮地哭了起來,引得陸沉逍擰起眉,“怎麼回事?”
“哭聲是嬰兒與外界交流的方式,找個經驗豐富的乳孃,她會知道它是餓了還是在撒嬌。”
陸沉逍若有所思地點頭。
“還有……把御醫找來,夏姑娘需要傷口快速癒合。”
很快宋御醫過來,得知蘇臻明剛纔在貴妃娘娘小腹上劃了一刀,頓時大驚失色,“這如何使得?”
蘇臻明懶得理他,對陸沉逍道:“查查是怎麼回事,難產可不是意外。”
宋御醫不高興了。這段日子娘娘的身體都是他負責照看,蘇臻明這麼一說,可不就是指他醫術不精麼?於是辯解道:“不少人生產時都會遇到難關,這次的難產也不足爲奇。”
蘇臻明輕蔑道:“查不出來就是意外?就憑你們這裡的醫療水平?”
宋御醫氣得哆嗦,他又淡淡道:“手腳做得如此隱秘,先從承寧宮內部查起。”
陸沉逍眼裡閃過一絲冰冷,點了點頭。
等桑儀從黑暗中醒來,第一感覺便是疼痛。不止是小腹,全身都很難受。
她一□□,立即被旁邊的燕支聽見。
“娘娘,您醒了?”
桑儀有氣無力地問:“孩子呢?”她腦海裡最後一個印象還是難產之時。
“小皇子在隔壁,奴婢這就把它抱來。”
很快睡得香甜的小傢伙被抱了過來。桑儀一抱住它,不自覺彎彎脣角。再把它放在枕邊,撐起身子靜靜凝視著。
不久陸沉逍聞訊過來,他的手剛碰到孩子,後者像是突然驚醒,哇哇大哭起來。
兩個人手忙腳亂鬨了半天,啼聲依舊不止。
難得看見陸沉逍這般無奈的模樣,桑儀失笑,然後把乳孃喚來。被乳孃哄了哄,小傢伙還在哭鬧。
被桑儀取笑,讓陸沉逍有些不悅。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
桑儀笑了笑,“皇上,我們還未給它起名吧?”
聞言陸沉逍點了點頭,顯然早考慮過,“單字‘嶽’,如何?”
“嗯,好。”
桑儀笑著逗弄了一下小傢伙,輕輕叫著它的新名字。寶寶像是還不習慣,咿呀呀不安分亂動。
陪了桑儀一會兒,陸沉逍打斷道:“我得去處理些軍務,過會兒再來。”
留下桑儀繼續逗弄孩子,他走出門。一出去,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查得怎麼樣了?”
面對神色冰冷的皇上,探子膽戰心驚回答:“皇上,暫時還沒有結果。”
“加大力度。朕不想見到任何有威脅的人留在承寧宮。”
“是!”
貴妃娘娘生了個小皇子,之後一切如衆人所料。僅在三日後,皇上便下旨將之立爲太子。無數賞賜隨之而下,各地紛紛呈上賀詞,短短時間內,這個剛出世的孩子享盡了舉國聚焦。
饒是如此,尚處懵懂的它毫不給面子。
陸沉逍剛接過它,小傢伙便毫不客氣哭鬧起來。
“……怎麼又哭了?”
桑儀無奈:“有時我抱著它也哭。”
“太慣著它了。”
“……是麼?”
這時蘇臻明幽魂般出現,被陸沉逍瞪了一眼後,從他手中接過孩子。
奇怪的是,孩子立即不哭了。
陸沉逍氣極,立即奪回孩子,然後它又哭起來。桑儀連忙道:“給我給我。”可惜轉到她手上後,小傢伙依舊毫不給情面地盡情哭鬧。
蘇臻明笑瞇瞇道:“還是得我來。”
他一接過,它很快便停止了啼哭,小手揮舞,被蘇臻明輕輕撓了撓,發出咯咯的聲音。
……
兩人表情僵硬。
喂喂!這可是我們的孩子!
好在時間一長,孩子總算習慣了親生父母的懷抱,不再哭鬧。但每當蘇臻明抱起它,小傢伙便吱呀吱呀動來動去,顯得特別高興。
這日好不容易讓孩子在自己懷中咯咯笑起來,桑儀十分滿意地露出笑顏。
正逗弄著孩子,突然燕支走進來。行了一禮,她語氣平淡:“娘娘,盈竹被侍衛帶走了。”
桑儀一愣,“怎麼了?”
“他們什麼也沒說,只是強行帶走了她。”
“皇上知道麼?”
“侍衛說,就是奉了皇上的命令。”
聞言桑儀擰起眉,“不是都好好的麼?”
晚上陸沉逍踏入承寧宮的殿門,桑儀沒有如往常般抱著孩子迎上去,而是一個人立在殿中等他。
他察覺到異樣,卻還是笑笑問:“怎麼了?”
桑儀認真道:“皇上,聽說您把我的貼身奴婢帶走了。”
“唔,我把她調到了別處。”
“爲什麼?”
陸沉逍摸摸她的腦袋,避開她的問題:“我又不會害你。”
“她做錯什麼事了?”
……
“你非要知道?”
見桑儀沉默,陸沉逍停頓了一下。然後他轉頭,對侍衛下令:“把那個女人帶過來。”
片刻後一個髒亂的女子跌跌撞撞進來,撲通跪在地上。看著她狼狽的模樣,桑儀不敢相信那是昨天還甜甜笑著的盈竹。
爲什麼?她看向陸沉逍。
後者只是淡淡道:“你以爲你的難產只是意外?”
“那……”桑儀猛地住了口,難以置信地望著跪在地上的盈竹。
“她在爲你做的點心中加了茂辛草,分量極小。積少成多造成了血滯,引發難產。”
聽完他的話,桑儀定定注視著低頭的盈竹,好半天,她才問出口:“爲什麼?”
許久,盈竹慢慢擡起了頭。只見她臉上被劃了幾道,血痕觸目驚心。而她的表情,卻是冷冷中帶著瘋狂。
“爲什麼?奴婢也想問主子爲什麼。”
桑儀忍不住問:“我可曾虧待了你?”
她恨恨回答:“虧待?哼!我隨棠溪一同跟著你,可很快你便把她當做心腹,而我呢?我只是個爲你做點心的廚女。後來棠溪總算走了,卻來了個燕支。她資歷比我淺,憑什麼又排在我前面?別人敬她是承寧宮的尚儀,禮讓奉承、笑臉相迎,而我呢,我還是當初那個廚女!”
“我也想升上尚儀,不,還要升得更高,可是,爲什麼不給我機會?”
……
面對盈竹咬牙切齒的質問,桑儀緩緩搖頭,輕聲問:“你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從未對誰偏心。”
“纔不是!”盈竹尖叫起來,向前一撲。
一旁侍衛立即上前抓住她,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見狀陸沉逍冷聲道:“拖下去。”
侍衛立即動手,漸漸地,那謾罵聲消失在殿中。
陸沉逍握住桑儀的手,輕聲道:“這不關你的事。”
她茫然:“我從來都沒有意識到……”
“不過是一個小小奴婢,成天癡心妄想。”陸沉逍怕她難過,少見地耐心解釋:“或許是入宮後被利慾矇蔽了心,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
“身爲奴婢,主子任意打罵她都不得有任何怨言。桑儀,你明白麼?”
他是如此平靜、無情地闡述著兩者之間的關係,而少女時寄人籬下的經歷,讓桑儀無言以對。
“更別提你待下人向來很好,她不知感激,反而以德報怨。這是她的錯。”
“……是麼?”桑儀想起那一道道美味的點心,心情突然糟糕起來。她無精打采地轉身,打算回屋照看孩子。
桑儀忽然問:“皇上,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若她願意指證某人,我就放她一條生路。”
“……還有誰?”
“你以爲茂辛草很好弄?必定有人爲她提供。”
“……誰?”
陸沉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