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戲便開鑼,白非兒放下筷子,眸光如輕鴻輕輕的掃過巫驚魂,便轉向戲臺。
還真是霸王別姬。
對於她一個現代人來說,這類型的戲,她提不起興趣,她寧願看歌舞,也不願看這種看來看去只得個半明白的戲,在現代,雖說這是國粹,但也淪爲太奶奶級別的人看了。
巫驚魂淡如秋水的眸半瞇著,眼角不時帶過白非兒,也並不說話。
一旁的馬藍有些忐忑,他非常不願意待在這裡,但又不得不待著。
臺上那虞姬很美,錦葵說的很紅的男伶莫非就是這位?
那魅眼,星光流盼,那眸底的神韻,怎麼那麼像一個人,像……凌子騫,不對,是夏如風。
“夏如風。”
白非兒大腦轟地一下,杏眸一沉,一拍桌子,大叫,起身俯到攔桿望去。
鑼聲淹沒了她的聲音,但臺上那人似乎聽到喊聲,微滯,流轉著眸瞥向二樓,也許是因爲二樓雅間太多,格局都一個樣,他分辯不出聲音準確位置,只一掃便又恢復自然,那是夏如風,肯定是。
白非兒扶著欄桿的兩手微抖,胸口劇烈的一起一伏,臉色變了又變。
他沒死。
瞬地她臉沉如墨,眸中掠過森寒利芒,直直向巫驚魂射去,幾欲把他刺穿,惱怒的說道:“你居然一直囚禁著他,還讓他唱戲,唱這種角?安的什麼心?”
原來請她來看戲,真是大手筆啊,當真是戲。
巫驚魂鳳眸微揚,軒眉一挑,聲音如秋水般淡:“什麼心?隨便你怎麼想,你不是一直追著本督要人嗎?如今便讓你看到人,如何?本督說到做到了吧?”
“哈哈,我追著你要人?是你無恥的用他威脅我。現在又逼他做這種事,他那麼驕傲的一個男人,怎麼受得了?”白非兒咬牙說道。
她難掩心中澎湃,恨意和憤怒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浩浩蕩蕩,嘩嘩啦啦地從她心裡傾泄而出,她再也無法隱藏那份斯文,幾步跨到巫驚魂身前,直視他那冷淡無波的眸,她雙眸通紅,灼灼逼人。
“放了他。”
巫驚魂猶如一塊冰,斂眉淡淡,邪氣的眸中清清淺淺寫一絲意味,薄脣溢出一句:“放他走?可能嗎?你認爲你有本事讓本督聽你的?”
白非兒心裡一震,杏眸幽深,似一把燒火棍,恨不得將他燒熔,咬牙恨恨道:“好,好,我沒本事。”說完深深看一眼臺上之人,重重一甩袖,轉身欲離開。
她實在沒辦法再坐下去,也沒有辦法忍受,夏如風那眸底的傷,深深的刺痛了她。
怎麼可以這樣?讓他唱戲,花旦,男伶人,意味著什麼?和之前司樂坊的男妓有什麼區別?
一個任由那些達官貴人的玩物?
“沒本事就給本督老老實實的。”巫驚魂面無表情的輕喝:“要是想要他馬上死,你就儘管跑下去拉著他相認,痛哭。”
白非兒神情一滯,收住腳步,呆若木雞的站著,是啊,這不能認他。
怎麼辦?
一旁的馬藍狂翻白眼,又再一次領略到自家爺和這個女人的針尖對麥芒,冷雨說得沒有錯,這兩個人就不能碰面,一碰面肯定得鬧得人仰馬翻。
可怎麼辦?勸不能勸,他也沒資格勸,走不能走,真心是讓他覺得忐忑再忐忑。
他只好繼續當透明人了。
白非兒抿了抿脣,冷然道:“我回府。”說完絲毫不猶豫的走向門口。
聽著門“譁”地打開,又“砰”地關上,巫驚魂淡漠的
眉宇輕輕攏起一座小山,幽幽的道:“去交代暗衛,她要折騰由著她,只是別讓她傷著。”
“是。”馬藍應下便快步去交代。
就知道是這樣,那個女人有哪次能理解四爺?
他和冷雨私下不止一次探討這個問題,這兩人之間有事就不能擺出來說清楚嗎?非得讓對方猜?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對方成爲你肚裡的那條蟲子,也就是所謂的將君心換我心。
可是,以目前兩人的狀態,這個君心只怕是難換她心囉。
唉,戀愛中的男女,真累。
獨坐在雅間的巫驚魂緩緩喝下一口酒,那似三冬九寒的眸帶著無盡的黯然神傷,遊離的掃向臺上那舞動的身影,神思遂遠。
那一夜,樹林中的那人,似乎非常的不耐煩,陰鷙的眼神帶著殺意。
“這女人你留著,我也不干涉你,但是你別衝動到往牀榻上帶,你答應的事,在這短短的月餘時間就忘了?其實就算你不答應,也由不得你拒絕,她是你父王在你們未出世便指下的人,你要是不需要女人坐那個位置也罷,傳什麼好男風之事也罷,但是你的正妻,只能是水無心。”
巫驚魂的回答有些無力:“我是答應過,但沒有答應正妻就是她,難道不給她正妻之位,她就從此不再助我?其實我也說過,我不需要任何人相助,除了您,我知道,沒有您,我活不到今日。現在我還不至於需要到一個女人來幫我。”
“朝堂之事你是順風順水,先不說她是你父王指的婚,你大可以逆了你亡父,以你的脾性,沒什麼事不敢做的。但是,你別忘了,只有她知道那座山的位置,有本事你自己把山脈的位置找到,就可以一腳踢開她,好跟你的白非兒雙宿雙飛。”那人言語犀利尖銳,毫不客氣的指出。
巫驚魂淡幽幽的說道:“這不已帶她迴天涯宮了嗎?還要怎樣?您也知道,太監娶妻,這律法雖然不限制,但現在不是時候。”
那人冷笑:“我知道不是時候,你只提醒你別忘了自己承諾,你現在帶她入天涯宮,爲的是利用她,放她在那皇帝的身邊,成事以後,希望你別辜負你父王的心意,不要做個不忠不義之人,只是別打那小算盤,到時你要是娶那白非兒爲平妻,我都沒意見,但是別冷了水無心的心就好。”
一陣鑼聲響來,巫驚魂收回那紛擾的神思。
平妻?
她要是願意的話,那就不是白非兒。
白非兒出了聽雨樓,手裡拿著一壺順手從掌櫃那搶的酒,在大街上無頭緒沒目標的亂竄。
錦葵從她一出門就看到她眸中的怒,可以說得是狂怒,他不敢多問,只一路遠遠的跟著。
寒冬的夜,特別的冷,月已升空,如絲如縷的輕雲飄過淡月,夜空清冷,而地上卻是熱鬧非凡。
再有幾日便是春節,京師的大街一派喜慶,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人們興高采烈的備年貨,上街遊玩,結朋搭友,相互的談論著一年的收成、收穫。
一陣寒風颳過,白非兒只覺得很冷,透心徹的冷,一口氣喝了半壺酒,腳步踉蹌,耳邊的聲音隨風散,只響起那一句:“沒本事就給本督老老實實的。”
眼前那虞姬的臉不停的晃,虞姬,夏如風,霸王別姬,是想要她從此別了夏如風這個人是嗎?是要她只當他是空氣,煙飄雲散?
不。
休想。
她做不到,凌子騫和夏如風的臉在她眼前交迭,一個前生一個後世,夏如風是凌子騫的前生吧?她連累凌子騫死
了,又害夏如風如此的受苦,受人欺凌,她怎能做到睜眼瞎?
巫驚魂好狠的心,爲什麼要這樣對夏如風?可以關起他,可以發放他到邊疆,爲什麼要讓他以這種方式活著?
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可以對你柔情似水,卻總拿一把刀子在刮她,一點一點的,非把她弄得遍體鱗傷,讓她恨之入骨。
他就真希望她恨透嗎?
是呵,他一時衝動對著一個罪臣之女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知怎麼收回,也就只好這麼做了,對麼?
是爲給那位水無心一個交代吧。
那窗前兩人相交的身影又從她眼前閃過。
啊……
她靠在一堵牆上狂喊。
路上幾個行人驚闕的看她一眼,見她手拿一酒壺,兩眼通紅,知是一酒鬼,紛紛繞道避開。
“我只是個沒本事的人而已,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白非兒喃喃而語。
“誰?是誰長了狗膽在督主府撒野?活著不耐煩了嗎?”一名身穿深藍錦衣的錦衣郎從轉角處過來。
白非兒眼一瞇,正想發火,遠遠在後面錦葵飛快的衝上來,拿出身上的腰牌,微怒的喊:“吼什麼吼,這是東廠凌大人,何時輪到你小小一名錦衣侍衛發飈。”
出門之前師父交代他一定要保護好凌大人,他自是不會大意。
那錦衣郎看清楚了腰牌,一愣,臉色即放暖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說:“原來是正受巫督主之寵的凌大人,實在是對不住,在下沒認出凌大人,真該死,只是這是我們西廠汪督主的府邸,大人在這吼叫,只怕擾了汪督主,到時引起不必要的糾紛,到時兩位督主臉上也不好看,是吧?在下也是職責所在,還是請大人移步。”
自西廠成立,東西兩廠素來面和心不和,這是朝堂皆知的,這錦衣郎雖是客氣恭敬,但話裡也是有話的。
白非兒轉頭四處看看,纖眉一皺,怒道:“你這狗腿子,這夏府何時成了西廠督主府?”她清楚的記得這街道,還有那一棵槐樹,這明明是夏府。
那錦衣郎笑笑:“大人您這就不識了,什麼夏府,這是西廠督主府,您還是趕緊的移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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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明明……”白非兒眸光一沉,正想說,卻被錦葵捂住了嘴。
“子騫哥哥,你喝多了,走吧,我們迴天涯宮。”扯著她就走。
這子騫哥,喝糊塗了不是?這怎麼能提那夏府呢?那滿門抄斬了的,還提?他一路的這樣跟著,心思都在他身上,沒有注意到是往了這府來,要是早發現就不讓他往這走了。
白非兒拂開錦葵,退靠在一旁的老槐樹:“怎麼了?本官在這督主府外的大街上喝酒還犯法了?本官就不走,怎地?”瞇著眼,薄脣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汪直居然將夏府佔爲己有,真是個無恥貪婪的傢伙,她知道,夏府佔地不小,規劃佈置得很精美,她以前來過好幾次,這夏府可比白府豪華多了。
就算現在是西廠督主府,她在府外大街上站著礙他汪直什麼事?
錦衣郎臉色一沉,低低的說道:“大人,您這就不好了,在下職責所在,好心勸您,您可以不給面子在下,可是西廠督主汪督主的面子,您總不能不給吧?”他在刻意提醒,汪督主,可不是你一個小小六品官兒可以得罪得起的。
“喲,說本官不給面子汪督主,可你又可曾給面子我們東廠巫督主?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巫督主就是你們可以隨便得罪的?”白非兒不知是心裡氣的,還是心情不好,總之,絲毫不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