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桐恢復本性的第二日清晨。
晨光柔柔,暖風和煦。山中尚未響起那震破天際的雞鳴。
牀上之人髮絲散亂,溫美如玉的臉龐上明眸輕闔,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英挺的鼻樑俊俏優美,柔和潤澤的紅脣引人遐想,清淺的呼吸安靜綿長,猶如隔世的仙人,睡顏神聖而安詳。
玄荒朦朦朧朧之間,覺得睡不安穩,似乎感到有旁人的氣息和兩道灼熱的目光。一睜眼,便看見不遠處一雙水波盈盈的杏眸,媚眼閃爍有神。
“師父,你醒啦。”大腦尚且空白之時,只聽見這柔媚入骨,酥酥軟軟的聲音傳來。
他頓時清醒,身體一彈,立刻坐了起來。
“你爲何在此?”他淡淡的語調中帶著常人不易察覺的怒意。
“我來喊師父起牀呀,師父還要教我醫術呢。”她眨眨眼,說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玄荒突然很後悔拆穿了她的真面目,以前那樣溫和恭敬的她多好,不像這樣膽大妄爲,視世俗於無物。
他面色不佳地理了理自己單薄的貼身衣物,遮住那鎖骨處的春光外泄,不大自然地看著她。畢竟這種場合還是頗多忌諱,一個娟娟二八的少女一大早地跑到男子房裡喊他起牀,也算得上傷風敗俗了——不過他也知道對於她而言,這根本算不得什麼。
唉,到底還是殊途,不可留。
他定了定神,對上她那含笑美目,嚴肅道:“夜桐,你畢竟是逐月宮宮主,我收你爲徒,於情於禮皆不合。你我本不同道。你還是走吧。”
似是早料到了他這種反應,夜桐僅是挑了挑柳葉眉,四兩撥千斤地回道:“哎呀師父,你就看在我救了風素的面上繼續收留我嘛!……對了,師父,我這一身好不好看?”
說罷,她起身,在他面前輕輕轉了個圈。
或許是穿在她身上過於和諧,他之前都沒有注意到。
她平日裡的那套水色長裙已經換成了黑色,袖口、衣領處皆鑲上了金色的絲線,泛著瑩瑩金光。緊束的腰身勾勒出她的窈窕身姿,寬大的衣袖和裙襬又在柔美中增添了幾分大氣。領口略低,細嫩的脖頸,精緻的鎖骨,以及那一抹若隱若現的美好皆勾人心魄。
她今日不同往常的純美素顏,而是上了淡妝。那被輕描的柳葉眉,好似綿延的溪流;秋水盈盈的杏眸,如同一灣盪漾著的深潭,捉摸不透;淡紫色的眼影幽雅而貴氣;嬌豔欲滴的紅脣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泛著水潤的光澤。
果然是人靠衣裝,夜桐已不再是溫柔純淨的大家閨秀,而是黑夜裡妖嬈的魅影,那一絲睥睨蒼生的女王傲氣和與生俱來的勾人心絃的媚氣,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饒是向來淡然鎮定的玄荒,也感到自己的甚至似乎被她的漆黑瞳孔一點點吸了進去,在無底洞裡緩緩地淪喪意識……
突然,他猛地一驚,翻身下牀,顧不得衣衫凌亂,一包藥粉撒了出去……
夜桐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他,然後踉蹌了幾步,身體倚牆軟到了下去,雙眼閉合前,嘴角還不忘掛起一絲嬌笑。
呵呵,不愧是她的師父呢,這麼快……
玄荒穩了穩氣息,將衣服換好。一身白衣勝雪的他靜靜地立在軟倒的夜桐身前,面色恢復得淡然。
對他使用媚術的女子,無一不是被他毫不手軟地藥倒的。只是這還是第一次險些落馬,幸好他反應快。她到底是逐月宮主,媚術果然境高一籌。
唉,他該怎麼處置這居心叵測的麻煩人物……偏生爹還那麼老眼昏花,就認定了她是正經姑娘,喜愛的很。
他幾不可見地皺眉。
他是個討厭麻煩的人,只想一心從醫,清淨修身,不喜歡被擾亂生活節奏。可顯然,若是趕她走,違了爹的意,他會更加不得清靜。
也罷,見招拆招吧。若她真的還有別的目的,也好制住她。雖然她武藝十分高強,甚至他連她的脈都探不準。但對付她的方法,卻絕僅非武藝一種。
玄荒略一思索,便有了定奪。
當夜桐緩緩睜開眼睛時,已是兩個時辰後了。她看了看周圍,嗯,是自己的房間,她還沒被他一怒之下扔到荒山野嶺去。
她懶懶地單手覆住嘴,打了個呵欠,猶如貓兒一般優雅高貴。
隨手一捏,拿起一張紙條,上面雋永飄逸的字組成了一句話:“欲留,則安分守己。否則,絕不留情。”
哎呀呀,師父的警告,也是他的許可呢!她可以繼續留著——來禍害他了……
她抿嘴,笑得狡詐,眼裡閃動著莫名的光。
門外似乎已有人等候多時了。那個單純男子,估計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吧。
風素繞了一百個圈,終於,房門開了,露出夜桐柔和的笑臉:“風素,進來吧。”
風素驚喜地看著她,卻發現她今日……似乎不太一樣,感覺打扮上妖豔了許多……他一時呆愣於她別樣的華美,驚訝道:“你這是……”
她笑笑,從容道:“哦,我只是想換種風格,怎樣?好看麼?”
他點頭,由衷讚道:“很美……”
她巧笑嫣然,心情大好,問道:“那你怎樣?感覺好些了沒?”
風素這纔想起來這兒的正事,又忽而靦腆起來,支支吾吾道:“那,那個……昨晚,謝謝你……”
“嗯?謝我什麼?”
“謝謝你救了我。”
她眨眨眼,不解道:“我什麼時候救了你?昨晚是師父及時趕到,救你上來的。你謝錯人啦。”
“誒?!”風素吃驚地瞪大眼,心中十分疑惑。怎麼會是大師兄救了他?
見他尷尬地愣住,雙頰微紅,夜桐也只是自顧自地笑著不再理他。
這人,實在是很好玩。
她悠閒地喝起了茶。她倒沒有在師父以外的人面前暴露本性的打算,只是光陪他傻站,她會無聊死的。
就在她以爲他站呆了的時候,才聽到他迷惑的聲音:“可是……大師兄他,不是不懂武功嗎?”
夜桐拿起茶杯的玉手微微一頓,隨即不著痕跡地繼續將茶往嘴邊送,掩住笑意。
師父不懂武功?呵,笑話。
不過,麻煩了。這下,該怎麼解釋呢?既然他從未顯露過自己的武功,那她,是暴露自己,還是出賣師父繼續圓謊?
這可是個難題啊……她微微皺起秀眉。
“其實我……”
“是我救的。”
一聲天籟打斷了她的真言,玄荒出現在門口,語氣平淡。溫暖的陽光圍繞在他身上,鍍了一層華美的羽衣,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便是絕代風華。
夜桐趁風素回頭的檔兒朝他眨了眨眼,表示感激他的自我犧牲。當然,玄荒對於她拋來的媚眼兒無動於衷。
風素不知道他們二人的小互動,徑自問道:“大師兄,你懂武功?”
他真的很疑惑,這感覺,不對啊,他明明覺得是夜桐救的……
玄荒點點頭,淡笑道:“略懂。只是多年不曾使,也不愛使罷了。”
風素依然將信將疑,對玄荒道謝後,便走了,出門前回頭望了一眼夜桐,滿滿的疑惑……
屋內兩人對視一眼,靜默片刻。
“師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要不要喝杯茶?”似上午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夜桐起身,步履輕盈地朝他走去。
玄荒擡起手,阻止道:“不了。”
夜桐笑笑,柔聲道:“那師父下午繼續教我醫術吧。”
“嗯。”他既已許可她留下,自然是繼續教的。只是他還想要以己之力將她拉回正道。
似是不料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她微微挑眉,有些訝異。半晌,卻又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
同時,玄荒也嘆了口氣。
他,竟做了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