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對你負責的。”
“不勞師父費心,這點小事我還不放在心上。”
夜桐清淺而隨意地笑,對他的主動承諾不以爲然。而他卻微微攥緊了手,脣角消散了那溫和的笑意。
這幾日的回程,這對師徒之間的氣氛總是很……銷魂。
玄荒起初看她的目光總是若有若無地躲避,每每回想起那晚的瘋狂他就羞愧得無地自容,夜深人靜時也偶爾會渾身發熱。禁慾二十多年第一次嘗得情/欲滋味,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今生難忘,甚至還有絲絲的……喜悅。
他依稀記得柳湘琴想要解他衣帶時,心中的焦急與憤怒,生平第一次如此恨一個人。而夜桐趕到時,他卻忽地鬆了口氣,抵抗的意識也很快淡了下去,喪失了理智。
可夜桐是他徒弟啊……他緊緊皺眉。
然即便如此,她也是爲了救他才獻出了處子之身,雖然她是逐月宮主,雖然她表現得完全不在意,他也必須得對她負責。
內心千迴百轉,糾結來糾結去,即便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夜桐的心意,卻是下定決心要娶她爲妻。
終於,他目光清明地看著她,鄭重其事地說出這句話來,卻被她三兩撥千斤地給拒絕了。她說,她不在意,要他也別在意。
他想起她當初甚至淡定地對他伸手,說:“師父,藥。”
“什麼藥?”
“避孕藥。”
“……”
總之,玄荒被她拒絕之後,晃神了好久,食不知味。
“師父,你怎麼不吃了?”她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碗裡的飯菜,一邊挑眉望向坐著不動的玄荒。
“……並無食慾。”他淡淡回答。
其實夜桐知道他清心寡慾又性子清高,做出這樣的承諾必定是內心歉疚,可她不願因此而將自己嫁給他。她畢竟是逐月宮主,什麼傷風敗俗大風大浪之事沒見過,對於男女之事也看得開。
更何況,若是現在同意了,也只會害了他。
因此,她也只得由著他去糾結,無可奈何。尷尬的氣氛就這樣一日復一日地蔓延,眼看著馬上就能回到山上了,卻並無好轉。
“哎,大哥,近日裡聽說啊……蜀中唐門有一秘方,似乎很神奇咧。”
“哦?說說看?”
“傳聞那秘方可醫死人肉白骨,甚至能令人長生不老呢!但是據說唐門失竊,秘方不見了……”
“唐門高手如雲,用毒如神,竟能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丟了?”
“對啊,我聽到小道消息說,那偷竊之人功夫出神入化,來無影去無蹤,就像一陣風。等唐門弟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跑出老遠了,雖然唐門掌門追上去也沒擒到那賊人……”
雖然旁桌兩人說話聲不大,但夜桐與玄荒都是習武之人,自然聽得清楚。忽地想起嶺南王中唐門之毒以及問起玄荒是否有長生不老藥之事,心中便有了些眉目。
不過玄荒是不甚在意,畢竟這事跟他沒多少關係。然若是傳聞是真,就怕江湖又要開始不太平了。
夜桐卻勾了勾嘴角 ,笑而不語。
二人吃完飯便繼續啓程,到了店鋪處添置了些山上需要用的物品,正準備走,玄荒卻突然對夜桐道:“你山上衣物不多,到店裡買幾件新的吧。”
夜桐想象著她穿上新衣裳在他面前打個轉兒,問他好不好看的情形,不由莞爾,笑道:“好。”
走進附近一家鋪子,店家熱情地迎了上來:“二位想看什麼衣服?本店衣料上等……呃……款式齊全……”他說著說著就沒法說下去了。看到眼前白衣男子仙姿俊逸,女子媚態橫生,他覺得自己小店是蓬蓽生輝,瞬間失了言語。
玄荒溫和一笑:“店家不必費心,我們自己挑選就好。”
“哎,好咧,好咧,您二位慢慢挑,慢慢挑。”他訕笑著退下。活了四十年從未見過這般神仙似的人物,如今也是大飽眼福了。
夜桐自顧自地挑選著衣服,碰著有眼緣的便拉出來看看,喜歡就搭在手上,不喜歡的就放回去。一時間,她手上多出厚厚一疊衣服。
玄荒頓時看得有些無奈:“你怎麼盡挑黑的?”
夜桐眼波流轉,卻不看他,笑答:“人家喜歡黑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師父,你身上盤纏夠麼?”
“嗯,你儘管挑便是。”他淡淡一笑。
“那我可不客氣了,就當師父給我的補償。”她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他身子一僵,面色頓時陰沉了不少。幾件衣服作爲補償?她是多怕他要對她負責?她就這麼不在意自己清白麼?
還是說……她已有心上人,所以纔不願意嫁給他?
這麼一想,胸口忽然悶得慌,卻有種無處撒氣的煩悶感。他背過身去不再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甩去內心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自己這是怎麼了?他輕嘆一聲,微微搖頭。
“師父,好看麼?”沉思之際,柔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玄荒轉過身去,便見到一身黑色縷金挑線紗裙的她,正巧笑嫣然,眉目含情地望著自己。
細細描繪的柳葉眉因笑意而輕輕上挑,眸中波光流轉,嘴角肆意卻大方的弧度顯示著她的自由灑脫,精美性感的鎖骨與窈窕緊緻的身材,搭配那一身魅惑黑裙,還有隨意飄散的如絲墨發,美豔不可方物。
穿黑衣黑裙的女子世上並不多,然而這黑色卻似天生就該穿在她身上一般,嫵媚而大氣。
正如白衫就該穿在他身上一樣,渾然天成。
“嗯,好看。”他眼中閃過驚豔之色,下意識地由衷讚美,卻對上她染上笑意清亮的眸。
他忽而心中一動,心跳加速,不經意地移開了目光。
“師父這次不像上次那般不理我了呢……”她婉轉的聲音猶如清澈流水,絲絲淌入他心田。
“那次是你心懷不軌。”他想起上次她也是這樣,大清早擾他清夢,在他面前轉一圈問他好不好看,卻同時用了媚術,害得他差點淪陷。
不對,莫非她剛纔也……
“師父,這次我可沒用媚術喲。”彷彿是能探知他內心一樣,她嬌笑著打斷他的猜測。
“咳……這件買下,你再去試些其他的。”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他知道她是真沒用媚術,因爲他意識十分清醒,不像上次那般有些失魂。然而爲何這次卻有了上次沒有的心悸?
他抿了抿脣,驀然感覺有點頭疼。
夜桐最終買下了三四件衣裙,與他踏上了回山的最後一段路。
馬車徐徐行駛,車輪軋過路面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配合著清脆而有節奏的馬蹄,在這寂靜的氛圍裡,格外明晰。
車內,她慵懶地倚靠在車窗上,閉眼小憩,清淺的呼吸在幽閉的馬車內,卻如絲絲縷縷的銀線,纏繞在他心頭。
也不知她睡沒睡著。
他端坐著,手裡拿著書卷,竟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她,不自制地,偷偷地。
爲何如此靜不下心。
他將書卷攥得更緊,在心中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唸,試圖轉移自己失控的注意力。
“師父,你怎麼了?”她悠悠睜眼,目光澄澈,好似能將人心事映出來一般,卻令他無法躲閃。
她醒著。
她察覺到了他的心緒不寧。
玄荒低垂眼眸,沉默半晌,才淡淡開口:“沒事。”
“哦。”她並不追問,只是簡單地發出一個音節,便再次閉上眼。
本以爲兩人會這樣一直沉默著直到抵達天山之下,卻在下車前一刻,再次響起他溫潤如玉的聲音,卻透著點猶豫:“你……爲何不願嫁我?”
夜桐聞言睜眼,笑意清淺:“爲何要嫁?”
他擡眼望她:“我毀了你清白。”
“那就當我報答師恩吧。”
“你可是……已有心上人?”他凝眸,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手中書卷被折出一道深深的皺紋,竟忐忑了起來。
她靜靜凝視著他,眸中波紋盪漾,脣角勾起一抹春風般的笑意,柔聲答道:“是。”
倏地心中一窒,深處生出一種隱隱作痛之感,卻不知如何撫平。似乎這種痛,並無藥物可醫。
沉默半晌,終於平復了呼吸,才幽幽嘆道:“原來如此。”
“然時機未到,我就只是心中喜歡,並未告訴我心上人。也因此,我也不願僅僅因爲失了清白而嫁你。你既對我無意,又何必強求自己。嫁娶終是講究你情我願,師父可曾覺得我是被那世俗倫理束縛之人?”
“……你不是。”
“所以,此事就不必再提,師父也無需自責了。”
“可你……當真不怨我?”他害她失了童貞,讓她今後如何面對她心上人。她爲何半點也不曾懊悔。
夜桐微微一笑,風情萬種,輕輕而堅定地吐出二字:“不怨。”半點也不。
玄荒聽了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著輕嘆一聲。
其實夜桐事後想了想,這個時機,不早不晚,有如天助。連當晚那一丁點的猶豫,都煙消雲散。她倒想感謝那柳廷飛父女了。
晚於他排斥警惕她,早於他愛上她,更早於……她的計劃之前。
馬車緩緩停下,撩開車幕,便是天生腳下。他們下了車,背好包袱,上山而去。一路上他帶著她繞過機關,破解陣法,平安無恙地回到了山頂,惹得她嘖嘖稱奇。
想當初自己強闖天山之時,可是受了不少苦頭呢,雖然也有故意的成分在,但痛感可是真真切切的。
他們二人回到山頂,還來不及放下行李,卻見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衝過來,心急如焚地大聲喊道:“師兄,小師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