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飛雪不解地望向夜桐, 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夜桐攤手解釋道:“其實我目的與你相同。”
流雲當初離開時,只給她留了一張字條,甚至連去向都告訴她了。只是沒說她跟誰走了, 也沒過多解釋, 告訴夜桐若她需要, 她便萬死不辭。她不是喜歡給自己找理由找說辭的性子。而夜桐也瞭解她, 便並未爲難, 然而說不生氣也是不可能的。便乾脆懶得追究,讓她就那麼走了。
所以夜桐並不知道六月飛雪就是流雲託付終身的對象,也沒往這方面想過。後來聽到流雲中毒的消息也是宮人偶然帶回給她的。
當時宮人帶回的消息是, 流雲中了一種無藥可解的奇毒,原本一年內便會喪命, 卻被人以玄冰吊命, 能延三年。三年內若找不到解藥, 必死無疑。
氣歸氣。人,她還是要盡力救。畢竟是多年相依爲命的姐妹, 也是她最得力的忠心下屬。
不過現在想想,她早該料到那人就是六月飛雪了。能以玄冰吊命者,江湖上並不多。
“你,也要救她?”六月飛雪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攥緊。
也就是說,流雲……還有希望?
然而夜桐卻苦笑道:“可惜這藥方……目前還救不了她。否則我早就把解藥送過去了。”
“何意?”
“這藥方我試過多次, 按上面所寫配出來的藥, 次次劇毒無比, 連我師父都解不了。無論植物動物, 都能瞬間斃命。最重要的是, 藥方上的成分並未寫明用量,如何配藥如何救人?”
六月飛雪聞言, 身體僵硬,原本就空洞的眼神似乎更絕望了。
本以爲找到了藥方便能救她了……如今,連藥方都無能爲力了麼。
“你師父……”能當夜桐師父的人必定非常人,或許她師父能有辦法。
夜桐微微一笑:“我師父便是之前與你交手過的玄荒,人稱醫毒雙絕的雲荒公子。與你我同爲四大禁域之一。”
“四大禁域?”似乎有點耳熟。
對面的夜桐見他漠然不解的樣子,心中無語嘆道:唉,這人果然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
除了流雲。
或許將流雲託付給他也並非錯誤,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連累了流雲身中奇毒,命在旦夕。
她輕輕搖頭:“四大禁域這不重要……但,我並不想輕易將這藥方給我師父看。”
“爲何?”六月飛雪俊眉緊蹙,不懂她不求助玄荒的理由。
“唐門掌門唐紹棋曾經告訴過我,藥方乃不祥之物,爲上上任掌門唐修莫所留。唐門曾經有過許多見過藥方的人都沒能倖免於難,不是死於追殺,便是死於試藥。幾十年來無人成功。因此便將其鎖在了門中禁地裡,望其永不見天日。”
況且,藥方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得此藥方者,十有九死,慎持。”
因此,如果可以自己研究出這藥方的話,她並不想將他捲進來。
更況,三年,這才過了一年半。她一點也不急。再怎麼說流雲也是背棄了她的,可得讓他們吃吃苦頭。
本想著到時候實在沒法了再求助師父,不過既然現在六月飛雪已經找到,那這事或許得提前了。
六月飛雪嘴脣微動,問道:“那你……不怕?”
夜桐挑眉,杏眸含笑,脣角勾起一抹自信張揚:“怕?呵,我從沒怕過任何人,任何事。”
只有師父是她唯一的弱點。
她怕任何可能會威脅到他安危的事物,怕他喜歡上別的女子,怕他們……最終不能白頭偕老,雙宿雙飛。
六月飛雪薄脣輕啓,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他似乎知道流雲爲何對她家宮主死心塌地,爲何將她視之甚重了。
堅強,果敢,武藝高強,聰慧沉穩,大膽無畏,重情重義。
流雲離開,她不僅沒有派人追殺,甚至還爲救她潛入玄衣門學醫學毒,而且不願連累玄荒。
天底下哪來這麼好的主子。
也難怪流雲,隨他離開那日,淚流滿面,之後絕食七日,以贖罪,示永忠。
*
“所以,你學毒是爲了研製出解藥救人?”玄荒放下手中醫書,望著夜桐對他眨巴眨巴的水靈杏眼,驀地覺得有些頭痛。
夜桐有些心虛地笑笑,點了點頭。
“唉……你何必這麼大費周章。”玄荒輕嘆一聲,按了按太陽穴。他實在有點無法理解她的思維方式了。
若是救人,直接坦白並將藥方交予他即可,何必繞那麼多彎子,還故意讓他疑心、生氣。
夜桐並不急於解釋,只是微微一笑,凝眸直視他雙眼,柔聲問道:“師父,可還記得你初次問我目的時,我是如何回答你的?”
“……自然記得。”他思索片刻後垂眸,掩下眸中微微羞窘。
他當初問起時,她斜倚牀闌,淺笑著悠悠答道,師父,人家的目的啊,就是你呀。
那時,他只當她在惡意調戲他,雖氣惱卻也沒往心裡去。如今他們已經在一起,回憶起來,卻覺著有些奇妙,又恍若隔世。
夜桐忽然起身將臉湊到他面前,眸光盪漾,聲音很輕很輕:“那話可不是騙你的。”
他被她的動作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她此話深意,便反射性地向後一退。而夜桐卻笑瞇瞇地順勢將他壓倒在了牀上,杏眸春水,笑意盈盈。
玄荒微紅著臉別過眼去,用手想要將她推開,有些底氣不足:“你這是做甚……”
“咦……師父你終於開竅了?”夜桐先是驚訝地挑眉,隨即勾起嘴角,眼神幽深莫測。
“……什麼?”
當他看見自己原本要推開她的雙手正好觸在了她的胸前時,終於明白過來她所言何意了。
腦袋轟地一聲炸了開來,連耳垂都染上了透明的粉色,他觸電一般地將手縮回,不知所措了起來,根本不敢看她。也忘了追究方纔她那句“那話可不是騙你的”究竟是指的什麼了。
夜桐笑得很開心。她不得不承認最喜歡見他這副模樣。平日裡淡然如晨風,沉靜如黑夜的人,此刻白皙的面龐上浮現晚霞般美麗柔和的色彩,爲他出塵的氣質添染了一絲楚楚風情,令她怦然心動。
而這是隻對自己纔會展現的不爲人知的模樣。
她順著心中所想,緩緩低頭,吻了上去……
然而好事多磨。就在他們兩脣相接的那一剎那,房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六月飛雪緩步而入,卻似乎聞到了這房間裡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回,玄荒是立刻清醒了,果斷地將欲/求不滿,一臉怨念的夜桐推開了去,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敢問閣下有何要事?”
六月飛雪雖然眼不能視,卻也是過來人,對這點曖昧氛圍還是比較敏感的。他聲音清冷,神色淡漠,卻略一點頭以表歉意:“打擾了。”
夜桐原本是憤憤地怒視著破壞她好事的這人,然而看見聽了這話的玄荒露出窘迫羞澀的表情後,反倒心情好了起來。
這冰雕,似乎比想象的要知趣一丁點誒。
若是能將流雲救醒,嗯……就罰她詳細敘述一下他們是怎麼相愛的吧。嘿嘿,這一定非常有趣。
她起身給兩人泡了一盞西湖龍井,隨即坐下,靜聽他們談話。
六月飛雪表面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攥緊的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問道:“你能否救流雲?”
玄荒垂眸,沉聲道:“不敢保證。還請詳細告知。”這天底下的毒他都略知一二,卻無法妄言任何一種毒他都可解。就連他師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藥仙莫青山都無法這般誇下海口。
六月飛雪微微抿脣,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爾後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她是在我被人盯上,與人打鬥之時爲救我而中毒的。當時我沒能發覺,回家後卻見她忽然發作,面色慘白,呼吸困難。片刻後便渾身冰冷,沒了溫度,氣若游絲。若不是她心臟還未停止跳動,我都以爲她已經……半個時辰只內,她便再無意識,體溫跟冰塊一樣。情急之下,我便以玄冰吊命之術,將她放進了冰窖中。隨後便找到那羣人的老巢,他們卻說這毒無藥可解,我便將他們殺光了。”
夜桐與玄荒面面相覷,皆是有些驚訝——他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玄荒聽了他的敘述,眉頭微鎖,墨眸深深,心中有了一些眉目,轉而問道:“能否將癥狀敘述得更詳細些?任何細節都可。”
而夜桐聞言,亦是眼睛一亮。若是師父真有辦法,那便不必那麼勞神費心了。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想過要問,然而她既不知道毒名又並不清楚流雲的癥狀,說也說不清。況且,她進玄衣門一半的原因確實是純粹地想跟玄荒待在一起,便不想過早地挑明這一層目的,也不想太麻煩他。本想盡己所能將藥方給製出來,誰料這藥方竟這麼刁鑽古怪。而之後便因各種各樣的事而沒有了說的時機。
不過若是玄荒能直接將□□解了,那她有一半的力氣也算是白費了。那這藥方,便成了一張有害無利的廢紙。
“她毒發應該是中毒一個時辰之後。渾身僵硬冰冷,無法說話也不得動彈,並且昏迷時眼睛還是睜著的,呼吸極其微弱難以察覺,仿若活屍。”六月飛雪銀灰色的瞳孔似乎更加空洞飄渺,聲音冰冷,細聽卻隱隱顫抖。
那日的光景,回憶起來,於他而言就是一場噩夢。
玄荒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眉頭驟然舒展開來,驚道:“莫非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