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山上靜心修養幾十年,本已打算在山上了卻一生,但現在決心下山,心中雄心陡起。
宋常青正在門外胡思亂想,忽見老和尚揹著個小包袱,大踏步走了出來,迎上去道:“無暇公公,你這是…….”
老和尚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溫言道:“常青,公公要下山辦一件事,此去前途兇險,但又不能不去?!?
宋常青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既是兇險,帶上我也好有個照應?!?
老和尚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書冊遞給宋常青,道:“不行,我獨自一人,若有什麼危險,脫身也方便些。這是我少年時所得的一本秘籍,據說裡面有一套武功,我參詳多年,實在無半分頭緒,你拿去試試,也許能猜出其中關鍵也說不定。”
宋常青接過書,點點頭,復又搖搖頭道:“我還是……”
老和尚擺擺手,決然道:“不必多說,我意已決,你好自爲之。我走後,你也別在這裡久待,免得那些無聊之人上山尋不見我遷怒於你?!彼剿貙λ纬G嗌跏沁w就,但這時雄心既起,話語間自有一番威勢,宋常青不敢多說。
老和尚正待轉身下山,忽然心中一動,說道:“我須留點東西在此,免得那些王八羔子以爲我怕了他們。”
看見潭對面那壁光滑如鏡的大青石,點點頭道:“就是如此?!彪p足一蹬,身體已平平飛過潭中,撲到大石頂部,右手揮舞,只見石屑紛紛落下,一個‘非’字轉眼而成,老和尚身子餘勢已盡,直往下墜,他伸出左手,按在壁上,頓時下墜之勢稍減,唰唰幾下,又有三字寫好,這時身體已墜到離水面不足一丈,他雙掌同時擊在壁上,身體倒飛而回,姿態優美之至。
宋常青看他單憑手指在這堅硬的青石上寫字,字字深入石內數分,不由喝了聲彩,看那字由上而下,是‘非懼而避’四個字。那避字旁邊卻有兩個深深的掌印,自是剛纔老和尚那兩掌所爲。
老和尚左右端詳了幾眼,笑道:“也還將就,免得這些妄人竟說我膽怯而逃,沒的壞了我的名聲。”
宋常青拍手道:“公公寶刀不老,那些人一見之下,定然自慚形穢,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老和尚哈哈大笑,長嘯一聲,倏忽之間,笑聲已在數十丈外,當真是去若伸龍,難窺首尾。
宋常青呆呆看著老和尚離去的方向,不由悵然若失,發了一會呆,這才展開手中的書卷,但見封面寫著彎彎曲曲寫著幾個字不像字,圖不像圖的花樣,整本冊子只有十幾頁,大約是年代久遠,顯得極是陳舊。翻開第一頁不由愕然,只見上面彎彎曲曲畫了許多線條,並無半個文字在內。
宋常青從頭翻到尾,皆是些亂七八糟的線條,宋常青不由微感失望,喃喃道:“這是什麼玩意,有什麼武功是這麼樣子?”他仍翻到第一頁看著線條仔細冥想,心中一動,忖道:“難道這些線條是內氣運行的法子,且試上一試?!?
待看那線條時,感覺亂七八糟,和身上經脈毫無共通之處。
這一日,宋常青專心研究這書上線條,後來或把書頁浸水,或把書頁對著太陽查看有無夾層,終無所獲。
他吃好晚飯後,坐在潭邊極是沮喪,忽而啞然失笑:“老和尚對書中秘密探尋了幾十年,這些法子我能想到,他自然早就試過了;我一日便想弄清楚其中原委,不免太過心急?!毙闹杏写讼敕?,沮喪之情稍去,細細把書貼身收藏,又想道:“老和尚叫我別在山上久留,那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吧,免得碰見武林中人上來多增麻煩?!?
第二日,起牀梳洗完後,隨便收拾了些東西,便要下山;剛走得幾步,心中一片茫然,他在這山中住了近十年,這時突然離開,心中對山下的世界竟十分的恐懼,如不是要爲父母報仇,他就寧願在山中一輩子,永遠不去接觸山下的人物事物。
宋常青在潭邊發了一小會呆,定了定神,自嘲道:“宋常青啊宋常青,你在山上住得久了,居然變得膽小如鼠,當日無拳無勇尚且不怕,現在武功略有所成還怕什麼?”長嘯一聲,揮掌擊向水面,掌力到處只激得浪花翻滾,轉身向山下大踏步走去。
下到山下,來到王大通墳前站了好一會兒,這才離去。
幾日之內,便來到當日爲李郎中在山神廟所救的小鎮,這時和當日亡命而逃自是不同,宋常青在鎮上閒逛了一會,待天色稍晚就去鎮上唯一一家客棧住下。睡至中夜,忽聽隔壁客房咔咔聲響,似乎有人進了房間,一人低聲說道:“朱雀堂的衆位前輩已到,約咱們三更在城外山神廟會面?!?
他們動作雖輕,但只是這微弱的咔咔之聲,已使宋常青從夢中醒來。
另一人悄聲道:“噓,隔壁好像有人住了,別驚醒了他,多生事端?!?
宋常青暗想:“這些人鬼鬼祟祟的,定然不幹好事,且聽他們所謀何事?!?
但此後這些人只是談論在什麼地方劫了幾處爲富不仁的土豪劣紳,又濟救了多少窮苦人家,或是又有幾個兄弟被錦衣衛抓住殺害。
宋常青聽了一會,想道:“聽他們言論,所行之事頗爲俠義。大概是某個幫派在此聚會吧?!鄙焓职戳税醋彀?,悄悄打了個哈欠,隔壁一人低聲道:“走吧,時間快到了,出門時小心些。”
只聽隔壁房門嘎嘎響了幾聲,陸續有人走出門去,宋常青暗中數了數,統共有四人的腳步。
他想道:“這山神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二叔和我在那兒露宿的地方?去看看他們幹什麼?!彼@年齡正是年少衝動、好奇心強的階段,雖然久經磨難,他比同齡人穩重許多,但這夥人行事詭秘,也引發了他的興致。
待隔壁衆人走完之後,他丟了些銀錢在桌上便從窗子躍了出去。側耳傾聽,耳聽這夥人腳步往西而行,他展開輕功悄悄跟去。這晚烏雲密佈,星月無光,宋常青輕身功夫高出那些人甚多,跟在他們後面竟無一人知覺。
那四人埋頭趕路,並無一人出聲說話,半盞茶時光後,來到一座小山神廟前,裡面隱隱閃出火光,正是當日王大通和宋常青露宿之地。四人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門低聲道:“白蓮花開。”
只聽廟中有個粗豪的口音接口:“萬神共佑?!彼纬G喑盟麄儗υ捴H一個閃身躲到廟外一棵樹後,心想:“這白蓮花開什麼的,定是這幫派的接頭暗號。”
這時廟外四人一齊躬身道:“玄武堂門下拜見朱雀堂各位前輩?!?
裡面道:“進來說話吧。”四人走進廟裡,關上了門。
宋常青凝神傾聽,發覺裡面除了後來那四位,另有兩人的呼吸聲,一人呼吸清晰可聞,正是剛纔接口的粗豪口音,另一人一呼一吸間隔極長,顯是內力極爲了得。
這時那內功了得之人開口道:“黃堂主在河南被失手被莊敬擒住,咱們甚是難過,大家計議一番,定要想法子把黃堂主解救出來。玄武堂中怎的只有你們四人在此,其他兄弟呢?”
玄武堂四人一人道:“回白舵主的話,其他兄弟有的探查黃堂主現在所在方位,有的聯絡青龍、白虎兩堂兄弟,還有的在各個地方通風傳訊?!?
宋常青想道:“這是個什麼幫派,似乎幫衆衆多,聲勢實力非同小可。”
白舵主又說:“你們傳書過來,道有法子可救出黃堂主,不知是什麼法子?”
玄武堂之人道:“咱們堂主是莊敬所擒,自當從莊敬身上想法子。咱們聽說莊敬的女兒又從家中逃出來在外遊蕩,咱們只須抓住她,就有籌碼和莊敬談判。只是玄武堂近年來人才凋零,莊敬的女兒身後卻跟著大批武功高強的錦衣衛。請朱雀堂各位前輩援手相助?!?
白舵主似乎考慮了一下,道:“老趙,你看呢?”
開始和玄武堂對暗號的那人道:“聽說莊敬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向來甚是寵愛?!毖韵轮猓宿k法大是可爲。
玄武堂中一人道:“就是,只是咱們武功太差,抓不住莊敬的女兒是小事,如讓他們有所警覺,以後再想下手那就麻煩了。須得一擊而中,還請三位看在同門情分,救黃堂主一救?!?
宋常青一驚之下,差點發出聲響,想道:“裡面還有一人,怎的我沒聽見他的呼吸?”
這時朱雀堂姓趙姓白兩人問道:“老孫,你覺得如何?”
那姓孫的緩緩說道:“咱們爲同門之誼,救黃堂主之事定不推辭,只是你們所用法子,我覺得有點那麼……那麼不太光明正大。”
他這一開口說話,口音卻比趙白二人年輕,宋常青聽見他微弱的呼吸聲,心中想道:“這人不說話時似乎連呼吸也無,難道他不說話時都不用呼吸?!?
玄武堂另一人急道:“咱們想了許久,也只有這法子稍微可行。錦衣衛高手如雲,想救出人來千難萬難。爲了救堂主,法子有點卑鄙那也說不得了。”
姓孫的道:“我說說這幾年所遇上的兩件事吧!”
宋常青聽他不答別人的話,反而要說說其他之事,不覺微感詫異。
但聽玄武堂四人齊聲道:“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