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臉上擠滿了笑容,賠笑道:‘這位爺,油炸花生米?這花兒多是點綴涼菜,入油鍋一炸的話--恐怕大煞風(fēng)景呀!這位爺不如換個小菜?本店下酒的熟牛肉也是極好的,都是關(guān)外的肥牛,不比宣府和大同的瘦牛呀!‘
高元良有些納悶地看著張力,畢竟這花生米是什么東西他也從沒聽說過。¥℉,
張力皺了皺眉頭,花生確實是明代正德嘉靖年間傳入大明沿海的,不過從沿海往內(nèi)陸傳播的速度極為緩慢。
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間,花生還是一道非常稀少的菜呢!
張力看了那店小二一眼,淡淡地道:‘這個菜不是花,也不是生米,就是叫花生米。也罷,熟牛肉就熟牛肉吧,快去傳菜!‘
店小二如蒙大赦,連忙應(yīng)道:‘是!是!多謝這位爺體恤!‘
張力似笑非笑地看著高元良道:‘這油炸花生米我以前在沿海吃過,甚是美味,乃是下酒良菜。可惜這店居然沒有,真是大煞風(fēng)景。‘
高元良以為少爺裝神弄鬼呢,不由得嘿嘿一笑,也連連點頭。
店小二出門之際,也不知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高聲唱了個喏:‘爺走南闖北,真真是見多識廣呀!小的傳菜去啰--‘
不多時,三道正菜流水一般傳了上來。下酒菜一盤熟牛肉和一壇字紹興黃酒也都先后上了,直把高元良勾得食指大動。
高元良跟張力干了一碗酒之后,連夾了三片熟牛肉,贊不絕口地道:‘果真是關(guān)外蒙古人的牛肉。這嚼頭就是與關(guān)內(nèi)牛肉不一樣,入口輕嚼即化--‘
張力微微頷首。也夾了一片那切得極薄的牛肉,口感果然與高元良所說無二。實在是鮮嫩之極。
張力的眼光看向那盤所謂的‘燴烏魚蛋‘,不由得有些大失所望。
后世自己并不是出沒于高檔酒樓和商務(wù)會館之人,而是一個‘知識分子‘,所以也不懂這道菜到底是什么。
原本聽著菜名,烏魚嘛--自己是知道的,又叫黑魚,性子兇猛,專門食肉。
這魚頗有些滋補(bǔ)功效,若是烏魚蛋。想必是魚卵了,這魚子醬自己以前在國外是最愛吃的了。
結(jié)果這盤烏魚蛋就是后世的墨魚斗,只是墨魚的身子有些像雞蛋罷了。
不過這菜看著倒是挺清爽的,湯汁清亮,略略帶著一點微黃色,乳白色的烏魚蛋漂浮其上,格調(diào)清新別致。
張力試著夾了一塊,入口一陣清鮮中微帶著酸味,頗有些開胃菜的功效。
再看那鹿茸三珍。乃是鹿茸片里加了魚翅、海參、干貝,燴在一起,用砂鍋盛放,鮮香濃郁之味撲鼻而來。
最后一道蛤蟆鮑魚。其實張力點菜之時有些戲謔的成分:這菜名相當(dāng)給力--
其實也就是把鮑魚做成蛤蟆狀,以兩粒鮮豌豆作眼,逐個浮在油菜葉作成的綠蔭之中。
這樣一盤菜。光是賣相就很好看了,張力夾了一塊。果然入口滑膩,一股清香之味讓人回味無窮。
總的來說這幾道菜都比較清淡。因為辣椒要到清朝后期才作為主要的食材出現(xiàn),這讓喜歡吃川菜的張力很是無語。
張力只淡淡的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想著心事。
可是高元良卻風(fēng)卷殘云一般,一盤牛肉哪夠吃?后來又連上了三盤,才堵住了這個吃貨的嘴。
菜雖然沒有過五味,不過酒卻是早已過了三巡,眼看著一壇子紹興黃酒就要喝完,門外卻忽然傳來了喧囂之聲。
‘吳爺,小的說了,大間有人啊--‘
‘你不是跟大爺說里面是關(guān)外客商么?‘
‘小的只是猜測,也沒問過啊--吳爺,小間還有兩間空著呢!‘
‘不去,爺就要坐這間!老子家里是干什么的?關(guān)外客商見我敢不叫聲親爹?!‘
哐--!
雅間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啪--!
與此同時,高元良手中夾著牛肉的筷子猛地拍在桌上!
那片牛肉直飛到墻壁處,碰壁之后才跌落到地板上。
張力對著高元良微微擺了擺左手,右手則輕輕地摩挲這素面紙扇,一格一格打開,又一格一格閉上。
吳爺盯著張力看了半天,哈哈一笑,道:‘跑關(guān)外的巨商,那榮升行的掌柜老顧,久盛行的掌柜老薛,唔,還有日升行的掌柜穆麻子,哪個不是見了爺爺我低聲下氣的?!‘
頓了一頓,吳爺狠狠地瞪了張力一眼:‘你這小子看著眼生啊,也不知哪里來的阿貓阿狗!爺今天在賭場大殺四方,心情好,就一句話--給老子趕緊滾!‘
店小二急得滿頭大汗,這吳爺是他萬萬開罪不起的,但是眼瞅著張力也是有錢人,實在是萬分為難。
酒樓店鋪總講究個和氣生財,不過這兩方的勢力的對比,店小二顯然是門清的。
店小二連忙跑上前來,給張力陪著罪兒:‘這位爺見諒,吳四爺是遼東吳總?cè)值乃墓印?
張力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店小二后面的話他根本沒有聽,只是前面這幾個字,就夠自己喝一壺了!
遼東總兵,若是自己沒記錯的話,眼目下是吳三桂他爹,吳襄!
這位是吳四爺,既然是四公子,而吳三桂是老二,自然就不是吳三桂本尊了。
來人是吳三桂的弟弟!
吳三桂在后世那是大名鼎鼎,他的名字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先按下不提。
單說這吳家背景乃是遼西將門,大明朝的東北方向與建奴接戰(zhàn)之地,全是遼西將門的勢力范圍。
吳家和以祖大壽為代表的祖家都是遼西將門中的頂梁柱,兩家還互通婚姻。牢牢地控制著大明朝最龐大的武裝部隊--關(guān)寧軍事集團(tuán)。
這遼西將門出來的武將可不比內(nèi)地的那些三腳貓總兵、衛(wèi)指揮使之流,那些人由于文貴武賤。乃是吃文官尾氣的。
可是遼西將門由于掌控著大明與建奴作戰(zhàn)的國防重任,根本沒人敢動他們!
即使后來吳襄的總兵之職被朝廷罷免。可那接替總兵職位之人,就是吳三桂本人。
也就是說,我爹是李剛,我也是李剛,我兒子也是李剛--頗有點唐末藩鎮(zhèn)割據(jù)的意思。
遼西將門在大明朝‘文貴武賤‘的大時代背景下,算盤打得非常精明。
他們大肆行賄朝廷重臣,與之結(jié)成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體。
甚至發(fā)展到了崇禎朝的時候,遼西將門還在文官里網(wǎng)羅還沒有發(fā)跡的官員,收買之后組成水軍。并用貪污來的軍餉為這些人跑官買官,做著長線投資!
這種手段卻又比赤果果的行賄效果更好!
故而在眼下,這吳家可是炙手可熱得緊啊!
文官中的首輔大人再牛逼,建奴打來了,能扛著火銃打槍么?
就連當(dāng)今天子崇禎皇帝,也是對吳家青睞有加,極盡籠絡(luò)之能事。
張力盤算著眼下的局勢,實在有些進(jìn)退為難。
在蓬萊,在南京。自己面對的不過是一些小蝦米罷了。
而在這北京城,真真是隨便碰個阿貓阿狗,背后都有一大堆勢力,而且像吳家這種跋扈將門。連皇帝都要讓他三分!
硬來,恐怕非智者所為……
吳四爺顯然見張力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登時便火冒三丈:‘爺再問最后一次,給老子滾不滾?!‘
智者你妹。本少爺今天弄了再說,大不了回南京繼續(xù)當(dāng)‘館長‘去!
張力微微瞇起了雙眼。右手已經(jīng)摸進(jìn)了袖子,袖子中藏著的正是散花天女!
這散花天女上次‘走火‘之后,張力抽空找玄陽子道長細(xì)細(xì)保養(yǎng)了一番,已經(jīng)恢復(fù)了功能。
有高元良在身邊,自己的性命相當(dāng)無虞,故而張力將毒針的分量減了大半,現(xiàn)在針上涂抹的劑量只是麻藥效果而已。
張力臉上露出人畜無害地笑容,朗聲道:‘吳四爺來了,在下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
一邊說話,張力一邊做著拱手行禮的動作。
手已經(jīng)抬了起來,卻只見左手和右邊的袖子,并不見右手!
張力臉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囂張的吳家--‘
……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聲清朗的聲音傳入張力的耳朵!
‘咦,張力,你怎么在這里?‘
張力的食指已經(jīng)觸碰到了散花天女的扳機(jī),就差再使一丟丟的力氣就能當(dāng)場射殺眼前之人。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閃之間,張力的食指迅速地離開了扳機(jī),整個右手也變戲法一樣空空如也地伸出袖子。
張力一偏頭,看見了吳四爺身后之人。
張孑然--英國公府侍衛(wèi)長,靈兒姑娘的哥哥。
吳四爺顯然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jīng)險些突發(fā)‘暈厥之癥‘,有些茫然地回頭一看,連忙躬身作了一揖:‘呀,原來是國公府的孑然兄弟!孑然兄弟今日怎么有雅興來這紅廟酒樓?‘
張孑然微微點頭,隨口道:‘路過而已。‘
吳四爺顯然也聽出這是敷衍之言,不過卻一點也不惱,看了張力一眼,又轉(zhuǎn)頭看了張孑然一眼,悻悻地道:‘呃,原來是孑然兄弟的熟人,那我倒是冒犯了。‘
店小二完全傻了眼,直勾勾地看著吳四爺,這位主兒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兒個轉(zhuǎn)了性子?
吳四爺注意到了店小二的眼光,一口濃痰便唾到他臉上,狠狠地道:‘看你大爺!‘
店小二剛下意識地將手抬了一半,想去擦臉上的濃痰,忽然又生生地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很快,店小二也不管臉上的濃痰,放下了手,低著頭不說話。
吳四爺眼見張孑然與這張力認(rèn)識,皺了皺眉,對張孑然拱手道:‘孑然兄弟,哥哥我改天請你吃飯,今天就不便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