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現在團山堡每月通過鄭家出口到東洋南洋的丸藥規模,已經接近十萬兩白銀了。
特別是銷往東洋日本的,那德川幕府人傻錢多——張力當然知道十七世紀日本的銀礦很多,故而價格也收得很“感人”……
方以智一聽張力將團山堡目前最大的財源交給自己掌控,這實在是天大的信任。於是他上前兩步,對著張力躬身一揖,朗聲道:“屬下謹遵張大人之命!”
張力再一次叮囑方以智道:“密之,你現在掌管的這些乃是團山堡的命脈所在,過手的銀錢數以十萬計!唔,你也是從南京城便開始追隨於我……若是換成其他人,本官可是信不過的——”
張力這話便是敲打的意思了,但是也同樣透露出對方以智的信任。方以智頓時從心中涌出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感覺,慷慨激昂地道:“張大人且放心,屬下知道其中厲害!那些自生火銃的半成品,屬下琢磨著是不是往外賣一些?”
張力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讚許地點了點頭:“此策甚佳!你找找看有沒有南洋哪個國家打內戰?咱賣一些過去!”
頓了一頓,張力微微有些失望,不甘心地道:“可惜倭國已經被老烏龜德川家康統一了,若是早幾十年的戰國時代,自`無`錯`小說`生火銃殘次品在倭國一定大賣特賣!”
方以智一愣,這些倭國情況他並不是特別熟悉。畢竟倭國在明代就是落後的代言詞,與後世索馬里、阿富汗差不多……方以智對西洋比較崇拜,東洋麼。那隻能呵呵了。
處理完團山軍水師和外貿之事以後,張力第二日便回了團山堡。
……
結束了一天的朝議。崇禎皇帝氣呼呼地下了超,轉回後宮。才走到半路。崇禎就有點想要嘔吐,於是下令擡轎的太監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足足歇息了一刻鐘時間,崇禎卻吐不出什麼東西來,也沒有其他感覺,只好又下令繼續前進。這樣從中極殿到乾清宮一段短短的路就反覆的走,停了好幾次,弄得大內侍衛和擡轎的太監們全都覺得莫名其妙。他們嘴裡不敢說,心裡卻是詫異萬分,有些沒心眼的便連臉上的表情都帶著幾分詫異了。
幸好崇禎皇帝根本沒有注意到太監和侍衛們的神色。否則定然會是“龍顏大怒”……回到乾清宮,崇禎剛剛下轎走進宮門,想要嘔吐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頭痛欲裂,額頭上青筋突突突的跳動聲清晰可聞——
崇禎艱難地用手扶住額頭,顫顫悠悠地走到乾清宮的龍椅上坐下。這頭痛之癥是崇禎的老毛病了,已經摺磨他三四年了,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一分一縷地撕裂著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壓迫著他從心中發出狂亂的嘶吼:
“流賊越殺越多……越多越殺……殺殺殺,都給朕殺……殺……叫盧象升殺……通通殺光……”
然則,崇禎越吼頭越痛得厲害,到最後他下意識地舉起手來抱頭。身體卻不停地顫抖。
一干服侍崇禎的太監們對皇上這種病癥早已司空見慣,因此立刻就很熟練的按照經驗妥善地處理了起來——一面分出人手去通知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一面先打來一盆清水。爲他淨面,然後爲他捶背、推拿……
不久之後。崇禎皇帝全身緊繃著的肌肉便在太監們的推拿下慢慢地紓解了下來,頭也就不疼得那麼厲害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心中的嘶喊也放緩了下來,變得猶如喃喃自語一般:
“要盧象升把流賊通通殺光……別讓賊匪流竄到京師來……告訴盧象升,朕重重有賞……”
說著說著,崇禎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了一個疑問。他的嘴脣在輕顫了幾下之後又張開,發出了一串夢囈般的聲音:
“爲什麼流賊還沒殺光?問問盧象升,先前的三邊總督洪承疇奏報已經殺了好幾十萬了,怎麼還沒有殺光?怎麼越來越多?給朕去問問盧象升,他還能不能行?不行朕就將洪承疇調回陝西!”
太監們面面相覷,當然,皇帝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大夥兒早就習慣了皇上這樣的自言自語,便只當是沒聽見似的低頭默不作聲。反正皇上的問題也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囈語,並沒有要人回答——既然首輔大人都回答不上的問題,小太監們又怎麼可能知道?
又過了一會兒,崇禎的疑問開始有了轉變,他連珠炮一般發泄著不滿:“爲什麼有這麼多匪寇、流賊?朕如此地勤政愛民,爲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要造反?”
而太監們所能回報給崇禎的反應當然還是死一般的沉默,無論他反反覆覆地問上多少次,全部沒有人接腔。
但是這樣的應對方式只是“老招”,儘管是維持“大家平安”的唯一法子,讓時間在寧靜的氣氛中自然度過,卻對事實的一切以及崇禎皇帝的精神狀態絲毫沒有助益。
偏偏崇禎皇帝的“單向思考”方式不但早已養成習慣,甚至是他根深蒂固的唯一思考方式。他的思緒一旦走進死衚衕以後,就出不來了……
所以崇禎皇帝才一整夜都無法入睡,睜著一雙茫然、空洞、失神的眼睛,不停地重複著自言自語:
“朕如此勤政愛民……爲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做流賊?爲什麼——?”
就這樣,崇禎皇帝在自言自語中折騰了一整夜——在他口中的“流賊”被殺光之前,他自己就已經先被自己的精神給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一夜不寐,到了早朝時間將至之時,太監們前來爲他淨臉、梳髮、更衣……
太監們彷彿覺得,才只這麼一夜,萬歲爺似乎又衰老了十幾歲!
崇禎皇帝的神智並不清明,兩眼無神,注意力不集中,根本沒有看清楚鏡子中才二十出頭的自己,已經生出了好些白髮。
一些老太監們都覺得當今天子有些可憐,國事比萬曆、天啓朝惡劣百倍,而那兩朝的天子操的心只有崇禎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