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女兒不聽話也是一點, 之前趙芬芬藏簪子,而且各種不服她,這件事她還記得真真的呢!這一次趙芳芳眼神痛恨地看她, 她先是悚然一驚, 有些心虛, 然後很快強硬起來!
她怎麼說也是當孃的, 這麼多年支配兒女們是做習慣了的, 怎麼可能因爲趙芳芳一個眼神就有什麼動容!面對這種事情況, 她只不過是短暫心虛了一下,很快就板著臉:“還愣著做什麼, 出去吃飯!”
說著, 孫氏罵罵咧咧轉身走了。
趙鶯鶯趙芹芹對視了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外面這時候已經在開席了, 只不過人可不怎麼多, 趙鶯鶯看來看去,竟都是一些極熟的面孔,並沒有什麼二房單獨的親戚朋友。
不過這種情況趙鶯鶯也不是想不明白,實際上在她坐在桌旁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清楚了——孫氏爲什麼一定要辦酒宴?難道是一向不講究面子的她, 這一回突然講究起來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原因說到底一文不值,依舊是爲了真金白銀。要知道這時候辦酒席不僅不會虧,反而是有的賺的!因爲這種紅白喜事辦起來,來吃酒的人都要湊份子出錢。這錢可比酒席錢多得多!當作生意來看的話,這無疑是一樁賺錢的買賣。
只不過這種生意卻不是無本買賣,你想要人來自家吃酒湊份子,首先你就要記得人家辦紅白喜事的時候也去吃酒出錢。不然別人或許會來你家喜事一兩次,但第三次第四次那就想都不要想了,沒有是傻子的!
這樣來看,今天喜宴上賓客寥寥也就不難解了——趙吉和孫氏會參加並且出錢的酒席少的可憐,就是去了,出的份子也是最少的那種。這樣的做派大家會給第一次面子,也僅僅是給第一次而已。
現在來的恐怕都是不得不來的。
趙鶯鶯安坐在桌旁吃席,趙芹芹吃了兩筷子菜,忍不住道:“二伯母這也太過了,這等席面拿出來別人都是要笑的!”
趙苓苓反而沒有因此驚奇,畢竟是一個院子裡住著的,可能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趙芬芬出嫁的喜宴,一桌席也有幾碗幾盤的,只不過菜色實在是太差了。其中壓軸的幾道菜,一道是豬皮燉蘿蔔,一道是蒸魚,一道是木耳雞塊。豬皮算什麼正經葷菜?都是窮苦人家沾油腥的玩意兒。蒸魚也強不到哪裡去,這可是揚州,河魚最是便宜,清蒸的做法恐怕連油都省了!
趙芹芹的筷子在木耳雞塊裡找了找,不敢撥弄的太厲害的結果就是連一塊雞肉也沒弄起來。趙鶯鶯看她不像樣子,便道:“別找了,這樣的木耳雞塊雞肉味兒也不好,還不如木耳中吃。”
如今揚州的酒席各有說法,幾碗幾盤往往就圈定了幾葷幾素,冷盤熱菜點心也能看出來。而趙家二房這酒席,那實在是哪一種都挨不上邊,趙芹芹的話也就是爲了這個。
趙鶯鶯其實也覺得實在是太過了,只不過她懶得說這個。所以在吃了小半碗飯之後也就不用了,另找了一副乾淨碗筷,添飯裝菜:“你好好兒吃飯,我去給大哥端過去!”
趙蒙這個做堂哥的今天被安排了事情,因爲他寫字算賬是兄弟幾個裡頭最好的,所以他和趙福就專門在那裡記人情——他只管記,趙福則是收錢。這時候到了吃飯的時候,他也不能上桌,只能在記人情的小桌那裡坐等著,免得錯過哪個湊份子的客人。
送飯過去的時候趙鶯鶯就不太高興了,因爲同樣在小桌邊坐著的兩個人。趙福已經吃上飯菜了,而趙蒙卻依舊是坐著的。不管是誰送的飯菜,只要不是傻子都應該知道送兩份的!二房的人當然沒有傻子,如果沒有送兩份,那必然是故意的。
趙鶯鶯把飯菜端給趙蒙:“哥,吃飯了!你也是,幹嘛那裡乾坐著?既然沒人給送飯,那就自己上桌吃去啊!這邊一時半會兒哪有人來?就是有,那也不打緊,二伯不是在這裡?”
趙福有飯吃趙蒙沒有,這就是一根刺,一下扎進了趙鶯鶯眼睛裡。趙福哪能聽不懂趙鶯鶯的言外之意,只不過他這人向來不怎們在乎面子,最擅長的是裝糊塗。趙鶯鶯又沒有說破,他也就樂的裝傻。頭一轉,只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趙鶯鶯無話可說,還是趙蒙拉過她:“這裡吃飯當風,我去後頭吃——二伯,您照看一會兒。”
趙蒙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這會兒不等趙福答應,他自顧自地就和趙鶯鶯走了。到了溫暖的屋子裡,這才放下飯菜吃了起來。他吃的倒是不著急,想來也是生氣了,能拖延一會兒就拖延一會兒。不然急著回去做什麼?上趕著給人做白工?
趙鶯鶯已經盡力給趙蒙夾的好菜了,但酒席只是那樣,矮子裡頭拔高個兒也只是那樣而已。看趙蒙似乎有些挑剔,她只得解釋:“今日的席面就是這樣的,二伯二伯母安排的太過於簡單了。”
“幸虧安排成了這樣。”趙蒙嘟嘟噥噥吃完了飯,坐在那裡端著一杯熱茶道:“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在那裡記人情,從早上到現在也沒收到多少!等會兒芬姐兒就要送到夫家去了,還有多少人沒寫人情?總共就收不了多少!要是按照普通喜酒來辦,說不得最後還要倒貼錢呢!”
辦酒席不止沒賺到,反而虧了的不是沒有,只不過是少見而已。趙鶯鶯之前看寥落的幾個人,其實已經有些感覺了。也就是這時候聽趙蒙說的確鑿,算是證實了先頭的猜測而已。
二房把好好的一個喜宴辦成了個笑話,就連王氏也忍不住當著趙鶯鶯趙芹芹這些小輩的面抱怨起來。末了道:“既然是這樣,那以後芳姐兒她們出門的時候,不大辦恐怕還好一些吧!”
王氏這一次還真是猜準了,之後趙福和孫氏就沒有再辦嫁女兒的酒宴了,到了成親那一日,把女兒送到夫家就算了事。
對於趙鶯鶯一家來說,二房有什麼事也就是拿來說說而已,這已經和他們的生活沒有什麼關係了。在喜宴第二日,趙鶯鶯就重新開始繡嫁妝,只不過沒有動幾針,王氏便進了她的屋子,似乎是有話和她說。
王氏左右看了看趙鶯鶯正在繡的鴛鴦戲水的枕巾,讚歎道:“這樣鮮亮的活計,整個揚州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來——你這嫁妝並不著急,也別做活做的太緊,慢慢來就是了。做的太急傷眼睛呢!”
趙鶯鶯指了指外面的天色道:“娘可別擔心,我晚上是從來不做活的。”
說起保護眼睛,趙鶯鶯恐怕是這個家裡最上心也最懂得的。凡是精細的活計,她晚上從不點燈熬油。
王氏也是知道趙鶯鶯這一點的,所以也就是提醒一句而已,並沒有說太多。放下枕巾轉而就道:“這些日子我和你爹都在想著你嫁妝的事情,別的東西有你大姐的例子在那裡都不消說,只有一件我突然想起來的。你覺得,你覺得給你添個鋪面怎麼樣?”
時下有錢人家給女兒置辦嫁妝真是無所不包,田莊宅邸鋪面樣樣都有。不過對於普通人家來說,這些東西隨便一樣也是不可能的。趙蓉蓉當初的嫁妝在他們這樣的人家裡已經算很豐厚的了,一樣沒有這些東西。
之所以王氏想到給趙鶯鶯準備鋪面,不是因爲她格外偏心趙鶯鶯,而是因爲趙鶯鶯有一筆錢就存在她那裡的!這些錢並不是一個小數目,買鋪子也是足夠的。因此王氏首先想到的就是給趙鶯鶯置產!
說起來置產彷彿是世人的本能,哪怕是那些富可敵國的大商人,功成名就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在家鄉買房置地。
王氏頗爲激動地和趙鶯鶯算計:“這買鋪子有好多好處呢!就和田地一樣,不需要你自己打理,至少也能收個租金什麼的。多少是個活錢,而且是源源不斷的活錢!比錢白放在那裡強!”
趙鶯鶯卻搖頭極快:“娘,不成的。那些鋪子什麼價格?太偏的鋪子租不出去,而稍微繁華一些地方的鋪子,少說也是幾百兩。若是趕上小東門、虹橋這些地方,再窄的也要幾千兩,至於門臉大的,那不是上萬?”
王氏卻是滿臉笑意:“你自己沒算賬的?你存在家裡的錢有多少——那可是足足兩千一百多兩!這些錢放在那裡,不說去翠花街、多子街買鋪子。只是像甘泉街這種街道,一個一般般大小的鋪子,那卻是不會差的!”
趙鶯鶯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在王氏那裡,只不過她根本沒打算收回這筆錢,至少沒打算完全收回這筆錢。因此她勸說王氏:“娘,那兩千多兩銀子您先收著...我嫁人哪裡用的上,等以後有急用我再問你要。”
其實這就是拖字訣,趙鶯鶯的打算是先把這錢放在王氏那裡。等到她嫁出去了,王氏還能強塞這筆錢給她?主要是在趙鶯鶯看來,自己有嫁妝有手藝,將來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這錢留給家裡存著,有用大錢的時候也寬裕。若是沒有用大錢的場合,傳給子孫也好啊!
王氏卻不會被這種小把戲騙到,打斷了趙鶯鶯的話,拉著女兒的手鄭重道:“這話可別說了,娘知道你能掙錢,也知道你孝順,只不過這件事你不用勸。家裡的孩子我都是一般待的,你有本事能掙錢,不是改變對待的理由!”
之前王氏替趙鶯鶯保存工錢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等到趙鶯鶯出嫁的時候,這些錢是要交給趙鶯鶯的。這時候趙鶯鶯就是再能說會道也沒用,王氏根本就是不爲所動!
趙鶯鶯左右也說不動她,只能勸道:“娘,我的手藝你是知道的,將來必定也少不了銀錢。我其實也不憂心家中,你和爹都能掙錢,不說大富大貴,但是豐豐富富地過日子是儘夠了。只不過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將來芹姐兒出嫁,大哥娶親,茂哥兒娶親,多拿出一些來!”
趙鶯鶯這是轉換了說法,既然當爹孃的不好意思收女兒這一大筆錢,那當作是給兄弟姐妹總沒什麼好說的了吧。
王氏卻搖頭:“你兄弟姐妹不差錢,所有的事情我和你爹都早有準備,用不著你操心,你就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是當妹妹當姐姐的,可不是當爹當孃的。”
趙鶯鶯沒得辦法了,只得背過身道:“娘,這錢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帶走!我若是沒有能力回報爹孃的那種兒女也就算了,明明有餘力而不出力,我心裡如何過得去?娘還覺得拿我的錢心裡不自在,那怎麼不想想我有多不自在?”
趙鶯鶯是打心眼兒裡想孝敬爹孃的,偏偏王氏和趙吉都不願意收這份錢,弄的她只能這樣說了。
王氏也沒得辦法了,只能和趙鶯鶯商量。最終這筆錢的去向定了下來,其中分出一千兩留給家裡,其餘的就給趙鶯鶯帶走——也就是這樣,趙鶯鶯和王氏才勉強都滿意!
至於一千多兩銀子那也買不到什麼好鋪子了,王氏爲此可惜,趙鶯鶯倒覺得自己就算是有錢也不會在成親之前陪嫁鋪子。她給王氏解釋道:“我會用繡活兒掙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卻沒有人知道能掙這麼多,所以大家還能保持平靜。要是大家知道我賺這麼多,您說說看,會有什麼事兒!”
王氏多有生活經驗,一下就想明白了。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要是趙鶯鶯賺錢如此厲害被傳了出去,只怕七大姑八大姨,借錢的打秋風的都要來了。到時候難得料理!話說這樣的事情自家剛發家的時候也經歷過一次,所以王氏算是心有餘悸。
見王氏明白了,趙鶯鶯才接著道:“就是這樣的!可是若是給我陪了一個鋪子,別人該怎麼說啊?這筆錢哪裡來的?除非家裡說是因爲格外喜歡我,掏空家底也得給我陪,不然如何說得通呢?最後免不了泄露出事實真相。”
趙鶯鶯說的有理有據,王氏也算是贊同了。只不過她心裡還是有些不甘心——大概世人都是這樣的,明明有買房置產的機會在眼前,卻因爲不相干的原因不能做,該有多可惜啊!
見王氏這樣,趙鶯鶯想了想就安慰道:“娘這個主意很好了,要是有幾個鋪子,我連繡活都不用做了,每日躺在家裡做包租婆,賺瓦片錢就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了。”
王氏果然上鉤,連忙‘對呀對呀’說起來。
“不過這也不要緊,現在不能買不代表以後不能買。這錢算作壓箱銀子不顯山不露水,等到日後成親了我再多積攢一些,那時候出手買鋪子,誰知道那是花的我的錢還是夫家的錢?或者兩邊都出了錢?”
那時候趙鶯鶯已經是出嫁的女兒了,這邊的親戚就是想打秋風也站不住腳。至於崔家那邊的人,只要說是趙鶯鶯自己賺的錢,其他人誰敢囉嗦?
王氏聽了也得承認這個處理辦法是最好的,於是點點頭,想了一會兒也只是道:“事情就按你說的來,待會兒我就把銀子送過來,以後你就自己管錢吧。”
這是怕日後趙鶯鶯再找藉口把錢留給家裡,趙鶯鶯也知道王氏這樣說的原因,這一次沒有拒絕。
王氏立刻回去拿錢,送過來的時候分了幾次,畢竟一千多兩也很重了。平常王氏可是幾十斤的米袋都扛不動的,指望她能一次把這麼多銀子拿過來,那未免也想太多了。
趙鶯鶯自捅開了自己櫃子的大鎖,這個櫃子裡裝的是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譬如她那些貴重的金銀首飾、一些整匹沒裁開的布料、喜愛的茶具等等,還有些積攢下來的花樣子也算。然而就是這樣,這個大櫃子也只是半滿。
趙鶯鶯打開一個完全空著的格子,將這些成色十足的銀子一錠一錠地放進去。都是五十兩一錠的大元寶,總共是二十四個,也就是說一共是一千二百兩。
放好之後,趙鶯鶯將另外一個抽屜裡存放的鎖頭拿出來一個,給這一格上了鎖。然後關上櫃子大門,外面也加上一把掛鎖,咔噠一聲鎖好,這才收好了鑰匙。
王氏滿意地點點頭,叮囑了趙鶯鶯幾句,就出去忙家事了。如今趙鶯鶯的嫁妝事忙,但也不是說家裡就只有這一件事了。更緊急的,再過一個多月不就要過年了?這時候再不著急起來,什麼時候著急?
另外,趙蒙成親就在明年。雖說相比嫁女兒實在沒有太多準備的,但也不能就這麼放著啊!譬如說將趙鶯鶯的屋子遷到東廂房,西廂房的屋子兩邊打通,準備日後住趙蒙夫妻兩個,這都是應有之義。
趙鶯鶯則是坐回到了桌旁,依舊繼續她的枕巾。只不過這一次的時候她也會想起往事關於買鋪子的建議,不得不說這真是好主意。趙鶯鶯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可是除了女紅方面的手藝,其他的經營她一竅不通。若說要掙錢,她能夠想到的也就是這種穩妥保險不費神的方法了。
活動了一下手腕,正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趙茂跑了進來。趙茂如今已經是七歲的孩子了,長的虎頭虎腦,紮了一個沖天辮。又因爲冬日裡面,穿的格外喜慶一些,現在就像是年畫上面的娃娃一樣討喜。
趙鶯鶯看到最小的弟弟,臉上自然而然就帶出笑意來:“小壞蛋,平常都不到姐姐這裡來的,今天怎麼跑來了?”
七歲的小孩子其實什麼都懂了,趙茂當然也是一樣。立刻笑嘻嘻地管趙鶯鶯要點心吃,好聽的話說的最順暢。
趙鶯鶯摸了摸他額頭前的那一個‘壽桃’,笑著就去拿點心。見他吃的香甜就問他:“怎麼跑到我這裡要點心吃?家裡難道少你吃的了?”
趙家自從情況好起來之後,家裡就會常備點心之類的,也不大禁止孩子吃,只不過適度就可以了。除非趙鶯鶯買了比較高級的點心,不然的話趙茂很少有專門來她這裡,就爲了一點兒點心的。
趙茂卻是笑著擺手,吃完了點心才道:“二姐,有人讓我給你這個!”
趙茂遞過來的是一個小紙條,趙鶯鶯現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因爲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哪一個不尊重的,就算她已經定親了還想要給她遞紙條。這在她沒有定親之前是常有的,也就是今年定親之後才少了起來。
這麼晾著也不是辦法,最終趙鶯鶯接過小紙條,另外還彈了彈趙茂的額頭:“你到底收了人什麼好處?竟然給人帶這個,不是告訴過你了,再不許帶這些回來?”
趙茂卻是傻笑了幾聲,然後給趙鶯鶯比劃:“那人手裡有一個這麼大的陀螺,打的特別好,我讓他教我一手,他不肯!說是讓我把這個遞給二姐你這才樂意。嘻嘻,二姐別生氣嘛,待會兒請你吃松針包子!”
趙鶯鶯能拿這個最小的弟弟有什麼辦法,點了點他的額頭,別的也不能做了。
“下不爲例!”說著,紙條已經展開,還沒看清楚上頭寫的什麼內容,倒是先看見了下面的落款。因爲實在是一個太扎眼的名字了。
“...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