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收起劍跪在漠塵的面前,摘下遮面的斗篷,畢恭畢敬的開口,“參見殿下。”
“……”漠塵因他這話驚愣一下,“你是何人?”
“家父名瑞弘,曾是殿前將軍。”
“你……”瑞弘這個名字一直存在在漠塵的心里已經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如今,竟然有自稱是他兒子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漠塵這才看清這人的臉果真是與當年的瑞將軍有幾分相似。
“屬下瑞承,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殿下的蹤跡。”
“尋我?”
“是,屬下本來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殿下已亡,家父是在尋找殿下下落的途中遭匪徒的暗算犧牲,直到五年前無意中在家中密室發現一封家父的親筆信函,交代了當年的事件,知道事有蹊蹺,所以抱著僥幸的心理來尋殿下的下落。”
漠塵閉目站立在雪地中,寒風吹起他的黑發,瑞承的話讓他再次回想起當年的事情,瑞將軍死在他面前的事情,他與主上的對話,晃眼已過十年,十年的滄桑改變了什么?赤潞王朝依舊,而他早已死在人們的回憶里。
“既是知道當年之事,為何還會認為我還活著,甚至尋找這么多年?”
“是,因為知道了事情的緣由,才回想當時發現家父尸首的時候周圍并未有打斗痕跡和家父佩劍,兇手不會拿那把對他們毫無用處的劍,再加上沒有殿下的蹤跡,所以屬下大膽猜測殿下還活著。”
“……你是如何認出我的?只憑一劍不足以定身份。”
“屬下起初也懷疑過,所以一直跟著殿下,想要試探一下,不過剛才殿下說出涼龍劍的名字,涼龍乃此劍別名,除了當年殿下無意中叫出為此劍命名,就只有瑞家的人知道,所以屬下才得以認出。”
“是么,這些年辛苦你了,回去吧。”
“……”瑞承見漠塵讓他回去一時驚訝的抬起頭,“殿下,屬下是想帶您回宮的。”
“瑞承,你可知我現在是什么身份?”
“屬下不知。”
“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配回到宮中了。”
“殿下……”
“瑞承,你的這份心,我領了,只不過如今滄海桑田,三皇子早已死,你不必再掛心此事。”
“殿下若不回宮,就請讓屬下追隨殿下。”
“瑞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我就實話告訴你,我現在是一個殺手,一個刺客,你走了那么多地方我想你應該知道滄光殿的風花雪月的事情,我現在正是獅月宮的宮主,這樣你還想追隨我嗎?那可是殺了你父親的人的地方。”
“……為父報仇,屬下更該追隨殿下,殿下選擇留在這種地方必然有您的理由,為人臣子,自當為殿下效力。”
“瑞承……你比我年長吧,有些道理你應該懂得,踏進這個世界有些事便身不由己了,就算是為了什么目的,而且我早已不再是三皇子,你也不要稱呼我為殿下了。”
“瑞承早已無牽無掛,父親去世之后母親傷心成疾不久也已病逝,屬下既已知道殿下處于何等環境怎能留您一人,是不是皇子都無所謂,家父留信囑托,若日后還能尋得您的蹤跡,必當盡心效力,請殿下不必介懷。”
漠塵無奈的嘆口氣,他沒想到這個人竟是如此固執,想想也就妥協了,他留在這里也是為了父皇和他的父親報仇,何不讓他親手手刃仇人。
“罷了,你就按自己所想行事吧,不過礙于現在的身份,你還是不要跟在我身邊為好,免得他人起疑。”
“屬下自當暗中跟隨。”
“恩,湛雪宮的宮主是我目前的好友,也知我真實身份,日后你若和他有來往可以不必過于防備。”
“屬下明白。”
“日后我若有事便以笛音傳你,你可現身。”
“是……”
漠塵正欲轉身下山,卻見瑞承仍然跪在那里,不解的轉過頭看過去,“還有何事?”
“殿下,屬下在遇見您之前曾見禮部尚書家的千金也在這里,身上別著您的短笛,便上前與其交談,可她似乎不認識您。”
那個女人是禮部尚書的女兒?都城暗殺似乎唯獨禮部家里沒有被波及,看來她是那個祁海怕出事才讓她躲避在這里的,沒想到她還隨身帶著那個笛子,“不必管她,那個笛子只當是丟了。”
瑞承疑惑的抬起頭,那個笛子他父親的書信中也有提到,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怎么此時三皇子卻說當它丟了,而且還是在一個女子的手里?但是作為下屬,他自然不敢揣測主子的心理,也就不再言語。
日落黃昏,街道上的行人漸漸散去,祁薰卻領著丫鬟雁璃和溫兒走在街上。
“小姐,天色已晚,恐怕馥郁坊也已經關門了,既然已經確定那東西是丟在那里,不如我們明日再來吧。”溫兒最怕晚上走在這種人煙稀少的街道上,總有種鬧鬼的感覺。
“呵呵,溫兒你若膽小就不要跟過來嘛,我陪小姐回去就好了。”雁璃調笑著溫兒,滿意的看著她的表情露出難色。
“我,我才不要被丟下呢。”
祁薰并沒有在意她們的對話,只一心想著去馥郁坊,白天一時大意,在試穿店內的繡衣的時候竟然把那個短笛遺落在店里,若是被他人拾去就不好了,眼看著就要到馥郁坊的門口,就見霜澤從側面走出來。
“霜公子。”
霜澤轉頭一看,才發現祁薰一臉著急的走過來,“你……”這才發現他并不知道此人的姓名。
祁薰連忙行禮,“小女子祁薰,見過霜公子。”
“恩。”霜澤本來沒什么話要和她說,轉身就要離開卻被祁薰叫住。
“霜公子手中的笛子可是在馥郁坊內拾得的?”祁薰舒口氣,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霜澤的手里拿著短笛,還好是認識的人,否則還真不好開口了。
“這是我朋友的。”祿姣在繡布上發現了漠塵的這個笛子,想是這個女人一時大意遺落了,這樣也好,不用特意去奪回來,直接還給漠塵就可以了。
聽到這里祁薰顯得有些著急,她早該想到,他們既然與漠塵認識也應該知道他有什么東西,這本是物歸原主的事情,上次漠塵也是去找她要笛子的,可是祁薰卻不想還回去,這一還,他們彼此之間還有什么聯系了?
“不,霜公子怕是認錯了,這個笛子是我的,是我早上在馥郁坊的時候遺失的。”身后的丫鬟聽到主子這樣的話都疑惑的想要開口,可見祁薰十分堅定的表情又不好說什么。
霜澤也是奇怪的看著祁薰,這短笛上分明刻著星月二字,就算世上短笛相同,也不至于連標志都如此一模一樣,更何況笛口那裂痕還是他和漠塵一起在沙漠之國樊廬國行動的時候所致,他還不至于認錯,可眼前的女人卻說是自己的東西。
“霜公子?”
“……”霜澤看著眼前的人怔了片刻,他竟抗拒不了她那清澈的眼神,他有些理解漠塵兩次放過她的感受了,算了,既然漠塵不想要回,就當是她的東西好了。
祁薰見霜澤沉默了許久才將笛子遞還給她,露出嫣然的笑容,心中瞬間輕松無比,這樣的笑容看在霜澤的眼里,竟有幾分驚艷的感覺,低眉輕笑更勝海棠花嬌。
別開頭,霜澤整理好自己的心緒,“既是自己的東西就請收好。”
“多謝霜公子。”
“你……還是不要再多接觸馥郁坊的好。”
祁薰剛想問為什么,只見霜澤轉身便離開,沒有要再多說什么的意思。
夜色漸深,霜澤一步步踏回江北的道路,雪地被踩出吱呀聲,伴隨著他此刻的深思,今天似乎說了多余的話,走近古宅,注意到側面隱藏的一個人,正想多留意的時候,漠塵便推門走出來。
“回來了,陪我去喝幾杯。”
“宅內有酒。”
漠塵意味深長的一笑,霜澤心領神會,有些話不適合在里面說,便跟著漠塵來到江北一家晝夜開店的酒家里。
“那人,從古宅就跟著我們。”
“恩,一個故人,今后會跟著我。”
“皇宮里的人?”
“不是,他是瑞將軍的子嗣,如今只身一人。”
“這樣跟著不怕被人懷疑?”
“沒事,今天只是想讓他見見你,日后自會隱藏好自己。”
兩個人便沉默著喝酒,直到喝的差不多的時候,霜澤才再開口,“回來前遇見了那個女人,她叫祁薰。”
漠塵半醉半醒的抬起頭,酒精的作用讓他想起很多前塵往事,此刻又提到那個女人,多少牽動了他冷漠的心。“說了什么?”
霜澤觀察一下漠塵,他似乎不是不在意那個人,只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去碰觸那個領域,“她在馥郁坊丟了你的笛子,正巧碰到我拿著。”
“哦。”
“漠塵,你可是怕動情?”
“殺手不該有這種東西,而且只不過幾面而已,何來動情一說。”漠塵將一大碗酒一飲而盡,想借此沖刷掉心里的雜思。
“恩。”霜澤當然明白漠塵的話,他們手里的刀劍是殺人的,不是來保護人的,殺手不會有情,也不該有情,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小姐,晚上天涼,回屋歇息吧。”雁璃陪在祁薰的身邊,坐在葉府庭院里的露天石桌旁,從回來,自己的主子就看著手里的笛子發呆,這一晃就過去了一炷香的功夫,想問又不知從何開口。
“雁璃你先回屋吧,我想在這再待一會兒。”
“小姐,這是說的什么話,這天底下哪有主子讓下人先去休息的道理,小姐既然要在這里待會兒,那雁璃也陪著,我已經叫溫兒去準備熱茶,給您暖暖身子。”
抬頭對雁璃笑一下,祁薰又低頭陷入沉思,她在想霜澤的話,為何要她遠離馥郁坊,遠離了那里,她真不知道還要怎樣去見漠塵,難道要等到他再在她附近殺人嗎?這想法實在是荒唐的很。
“雁璃,都城那邊可有消息?咱們在這封雪城里也有些時日,我爹可有派人來信?”
“呃,小姐,老爺那邊還沒有消息,不過我倒是聽說,都城那邊的案子仍沒有解決。小姐不喜歡這里?”
“不是。”怎么會不喜歡,交了個朋友,還多次遇見想見的人,“只不過終究是想著家里的,不知爹和娘過的好不好。”
“那小姐咱們就回去吧,說實話,這封雪城雖好,可雁璃還是想家,想家里的人,溫兒也說想她娘親了。”
拍拍雁璃的手,祁薰看向天空,是啊,誰不想家呢,外面雖好,終不敵家里有人想著,回去?可若回去,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