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羿冰作為赤潞國的代表來到蒼邢國參加為期三日的王子婚宴,即便如此舉國歡慶的日子里,卻仍然沒有讓向來喜好歡鬧活動的羿冰感到開心,當然,同樣沒有受到這種特殊日子感染的人還有同司空進一起坐在高臺座椅上接受各地使臣祝福的祁薰。
她的強顏歡笑掛在臉上,她的愛情苦果嘗在心里。
看著始終露出如此不自然表情的女子,羿冰也感同身受般站在遠處嘆氣。
“喂,連飏,不要在那里嘻皮笑臉的,你快點想辦法啊,要怎么把薰兒姐姐帶走。”
作為赤潞的公主同時又是祁薰的朋友,羿冰受關注的程度也不容忽視,而陪同她一起前來又外表出眾,名聲低眾的連飏自然也成為大家的焦點,對這種情況不甚在意的連飏卻只是在筵席上端著酒杯無所謂的四處打量著那些他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狡黠的微笑。
聽到羿冰如此說時,視線才轉移到坐在那里象征性感謝眾人的祁薰,“帶她走?何必那么大費周章,我倒是覺得,既然漠塵已經拋棄了她,何不就讓她這樣同司空進在一起有何不可?當個無憂無慮的王妃總比跟在漠塵身邊輕松吧?反正那個王子也不介意她和漠塵好過。”
“你說胡說什么啊,你看薰兒姐姐那表情哪里像是無憂無慮的樣子,沒聽霜澤說嗎,這段時間她一直都郁郁寡歡的樣子坐在院子里彈琴,這種伴著極度相思情緒生活的人,怎么可能會安心去當那個王妃,連飏你是跟我來看熱鬧的嗎?”
“呵呵,不用擔心,那恐怕只是擔心她的人那樣認為吧,霜澤想多了。”
“我不認為是我多心。”
“哇~~你最近在練鬼蹤步啊?出現這么突然。”霜澤打斷二人的對話,連飏假意的做出嚇到的表情。
不去理會對方的反應,霜澤看著座上的女子凝神片刻才道,“是你自己夸張。”
收斂起玩味的笑意,連飏右手一抬,夾住某個類似銀針的東西看了眼隨即送進嘴里,“祿姣,不要每次看到我都玩這種把戲,麻煩下回換個帶甜味冰塊。”
“我只是一直看你那種悠哉的樣子不快而已。”
“吼?那我是不是下回每次見到你也甩幾片竹葉子跟你玩玩?”
看似火藥味十足的對話,使得周圍的人都退避三舍,羿冰受不住他們的事不關己,大聲打斷二人的爭執,“好了你們,到底要不要幫忙想辦法,反正婚典要舉辦三日,只要最后一天的行禮數之日未完成,他們就還不算是夫婦,快點趁這之前想辦法啦。”
“我說公主,我看你現在該考慮的不是這個,而是怎樣安撫她的情緒。”
順著連飏的話,羿冰轉過頭去才看見祁薰離開大殿的身影。
“我們快點也過去。”
尾隨祁薰來到皇宮后院,羿冰等人安靜的聽著祁薰同相瑗的對話,許久之后才出面,看著走出來的幾個人,祁薰卻也只是露出淺意的微笑。
“公主,許久不見了。”
“哎呀,薰兒姐姐,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真的要嫁給那個王子嗎?干脆我們再幫你逃婚一次吧。”
感謝的握起羿冰的手搖搖頭,祁薰輕聲開口,“公主的好意祁薰心領了,只是有些事是無法改變的,我身世命運的改變,我同司空進的關系,還有我和漠塵的關系……而且,這次不比上次,上次與王爺的婚事我僥幸得大家幫助逃脫了,可是這一次,司空進的身份特殊,這也極有可能關系到牙雁與蒼邢的關系,我是不能草率決定的。”
聽著祁薰的一番話,羿冰的心里只覺得憤憤不平,如若從前只是因為看到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而抱怨,那么如今就還要加上為自己親人可惜的情緒摻雜著,她不肯放棄的繼續說道,“薰兒姐姐,難道你真的能放得下我三哥嗎?在你的心里已經沒有那個人了嗎?”
“漠塵他……你皇兄他最近可好?”提到漠塵,祁薰的心里還是忍不住顫動著,想到那人的冷淡決然,想到他的溫情似水,五味陳雜仍然是個未解結,再加上最近幾日的心神不寧,使得祁薰覺得好像真的已經失去那個人一般,而羿冰的話則像加深她的猜測似的。
同身邊幾日互相對視幾眼,羿冰還是忍不住失落的搖了搖頭,不再做聲,最后還是霜澤回答。
“我們,失去他的消息好幾日了。”
“什么……”
此時,連飏的表情也凝重起來,“就算動用了花婺宮和風邯宮整個的人力也沒有打探到他的下落,最后有關他的情報還是祿姣在他回都城那晚的事情。”
“……你們的意思是說,漠塵他失蹤了?而之前拯救牙雁國的人也是他對不對?”無法接受這種一驚一喜的消息碰撞,祁薰整個人都有種暈眩的感覺,好在身邊的相瑗及時扶住她,卻又被她反抓住雙臂。
“小瑗,你同你家主人的關系最近,你告訴我,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對不對?告訴我,他怎么了?”
拼命搖著頭,相瑗許久沒見到祁薰如此激動的反應一時慌張,“薰,薰姑娘,相瑗不知道,相瑗真的不知道,主子他,做事一向我行我素的,怎么可能會告訴我,而且,自從隨姑娘來這邊之后相瑗也一直沒有同他聯絡了。”
失望的垂下手臂,祁薰覺得自己僅存的力氣都消失一般心里空落落的,難怪最近會心神不寧,難怪會一直想到他受傷的樣子,只是因為如此嗎?許久未有的消息,最后卻是徹底的失去。連可以詢問的機會都不給。
“薰兒姐姐,其實,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就是我皇叔他們……他們已經死了,這消息還未對外宣布,是我從我皇兄書房偷聽來的,好像是我三哥做的,可能他的失蹤也與這件事有關。”
“……他,真的連見我都不想見了……竟然走的如此徹底。”
火紅的華衣與草地摩擦發出窸窣的聲音,祁薰的笑容看在周圍人的眼里苦澀而刺痛,遠處司空進的目光里閃過悲哀的痛楚,一切寂靜無聲,隱隱的笛音回蕩在院落里,清遠而憂傷如蕭,漸漸清晰,波動心靈的神經。
連飏最先注意到這笛音,也注意到祁薰表情的變化,“似乎不是我們想的那樣麻煩。”
“……”熟悉的曲調勾起記憶,循著笛音的方向,祁薰抓起繁瑣的裙擺奔著那個方向追去,笛音忽高忽低,又變得若隱若現,就在消失的剎那,女子的腳步踏入男子的領域,時間仿佛靜止一般,勾勒成畫面。
“漠……塵……”熟悉的背影使得她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那是多日來不變的夢境,只輕輕向前挪動腳步,心里暗嘲著自己。
怎么會相信他們的話,怎么會認為你真的失蹤,怎么會斷定你對我棄之不顧。
然而就在漠塵轉回身的時候,祁薰的腳步卻驀地停止,那仍舊是孤冷的眼神,趁著略顯蒼白的臉,讓她更害怕觸碰。
幾日不見,你竟也變得這么憔悴。
她很想這么說出口,可話到嘴邊卻變了意味,“是為了祝福我才出現的嗎?”
男子輕微點頭的動作擊碎少女期待的心情,苦笑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后的其他人看到他們二人這情景時不再上前的表情,“啊,是嗎?那剛剛的笛曲……”
漠塵的眼神凜起來,試圖掩飾其中的情緒,他可以聽出她話到一半時的哽咽,卻還是沉聲打破她的希望,“我這次來是為了要回送你的那把紫玉笛。”
祁薰的眼里晃過一絲難抑的痛楚,“只是為了要回這個嗎?只是為了要回這個才見我的?”
“是,現在的你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不是說送給我了嗎?如此也要拿回去?”
“沒錯。”
“怎可如此心狠,怎可如此殘忍,對你來說,一點值得回憶的事情都不存在嗎?”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卻在欲撫上對方臉頰的時候被躲閃開,換來的只有一聲冷冷的回答。
“你我之間,不再需要那些。”
冰冷的背脊滿布雙瞳,撕扯著內心的疼痛,艷紅嫁衣鋪散在漫花遍地的庭園仿佛滴血的伶仃,簪飾的碰撞仿若心碎的聲音。女子頹然癱坐在地上,旁若無人的哭淚模糊細致的妝紅,那聲嘶力竭的哭泣任誰聽了都仿佛被揪住心思一般難以忍受的疼痛。卻終究喚不回男子狠心的決定,甚至連那睹物思人的信物都徹底從手中流失。
一瞬間天旋地轉,眼角青衣的消散,加重暈眩的困擾,最終不支倒地的身子,眼里還含著未留干的淚,任何人的聲音都成了幻聽。
月夜再臨,熏香的房間,圍站的人不安的望著內室的情形,只聽到司空進同御醫的聲音。
“李太醫,她現在的情況怎么樣?”關切的看一眼床上的女子,司空進將大夫拉至外屋問道。
老太醫俯首行禮后才道,“殿下請放心,公主的身子并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因為營養不良再加上情緒低落所致,不過……”
“不過什么,太醫直說無妨。”
“這……”老太醫環視一眼屋內的幾個人,猶豫著抬眼看了看司空進。
受不了吞吞吐吐的樣子,羿冰不耐的開口,“老太醫,我們和薰兒姐姐是可以出生入死的關系,你覺得我們在場很不便嗎?”
“不不,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冰公主切莫生氣。”話雖這么說著,老太醫的眼神還是瞄向司空進。
看出對方似有難言之隱,而房間里的人也必定不會想要回避,司空進便擺手道,“太醫,你且有話直說,他們都是可信之人。”
“是,那老臣便說,回殿下,這蘇伊公主的身子的確沒什么問題,問題在于她已懷了身孕,暈倒也有部分原因是此所致。”
“什么?”
震驚的消息引得屋內的人都不自覺喊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不同的表情,倒是司空進穩定了情緒確認般的問道,“太醫,你可有診斷清楚?”
“是,老臣反復把脈四次,確認無誤,公主她的確有喜了,而且已近三個月,公主會現在才出現明顯反應,老臣以為這也是因為情緒的影響。”
“……”三個月,那是他與蘇伊他們相見時的事情,漠塵……
沉默了許久,司空進才點點頭,“太醫,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不準讓屋內以外任何一人知道,包括我父王,否則……”
“臣……老臣明白。”自知此事關系重大,而王子又有意隱瞞,在太醫的眼里只當那是王子與公主在婚前造成的意外又擔心公主名譽問題如此理解并無多想,只輕聲道,“老臣先給公主開幾付安胎和安神的藥,再作觀察。”
司空進點點頭,“這幾日,公主的事情你必須親自經手,有需要就找屋內那叫相瑗的丫鬟打理。”
太醫退去不久,屋內的沉默還處于怪異的空間,眼神的交流復雜而意味深長,只有羿冰卻是喜出望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