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婉藝同羿杰說了什么,祁薰等人并不知情,因為到后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那里對酒言談直到天明,連園里的姑娘們都驚訝萬婉藝會陪一個客人那么久的時間,甚至已經沒有人記得她究竟為他撫琴唱了多少首歌。
次日清晨的時候,祁薰早早起來想要去找萬婉藝聊一聊,走出房間的時候就見到漠塵側立在欄柱邊凝視著行宮門口。
“早?!?
回頭看了眼走過來的女子,漠塵也淡淡的回了一聲早。
“你在擔心陛下的安危嗎?”
“不算?!蹦畨m隨意的回答,并沒有對祁薰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產生懷疑。
“不知道陛下昨晚同萬姑娘聊了些什么?!?
“恩?!?
“……你似乎對他們的關系并不感興趣?”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漠塵的表情,祁薰心里輕舒口氣,還好他并沒有發覺她剛剛脫口而出的問題有什么不對勁。
移開的視線再次轉移到女子的身上,漠塵探視著對方的想法,他的確并不甚關心這種事情,那是羿杰自己的感情,不需要他過多插手,在意的地方也自然不同,縱使萬婉藝喜歡著羿杰,如若她是危險的,他必須除掉這個人。
這種想法自然沒有對羿杰講過,想到的時候才發現殺手的習慣不自覺就產生,當然,這種想法漠塵也沒有想過告訴給祁薰,收回打量她的視線,漠塵繼續看向宅院的門口,那里羿杰剛剛踏進院落里走回來。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他的情緒掩藏的天衣無縫,回答時依然是那種波瀾不驚的態度?!拔业拇_不感興趣。”
只是感興趣的是另一件事罷了。
“是么。”
漠塵的反應似乎在祁薰的意料之中,而這意料中的事情卻還是讓她多有失望,結果那晚溫柔的男子只是個幻覺吧,他還是這么冷漠的一個人。猜不出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在計劃什么。
“你還有話要說?”感覺到身旁女子的情緒,漠塵轉過頭看了看,那眼里的情緒倒是明顯的表現著,心里顯得有些不忍,剛剛或許對她太過冷淡了吧。
習慣了這種疏遠感,祁薰也只是搖搖頭笑起來,“沒有了,只是想告訴你我上午要去找萬姑娘,一直待到下午的比試開始?!?
“你去找她?”
“是的,總覺得有些心里的話想對那女子說,也覺得她會有話想找個人談?!?
“……等一下。”
猛然被抓住的手讓祁薰擺手道別轉身離開的動作停頓下來,她訝異的回視身后怔住的男子。
“怎,怎么了?”
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漠塵怵的收回手低下頭,余光瞟著院落里被羿冰攔下去路的羿杰。
“你對于……皇帝與那女子的事情怎么看?”
聽著漠塵對兄長刻意改變的稱呼,祁薰仿佛可以感受到他心里的苦澀,但卻無法上前安慰他,只是順著他的話思考著。
皇上與萬姑娘的感情……
“我想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真是意外的回答,我以為你會說兩個人應該排除萬難在一起,也會覺得羿杰的做法太絕決?!?
“你是這樣想的?”
“……”
漠塵被問的啞口無言,說實話他的確有那樣想過,為了心愛女子承受萬眾責難也不離不棄的想法,不過在看進祁薰眼里的閃爍時他又明白了,為何這女子會說出另一種答案。
因為深知男子肩負的責任,所以不會做那種讓他成為天下唾罵的昏君,祁薰的回答不是在認同羿杰,而是在支持萬婉藝而已。
“若換做是你呢?”
“我?我會努力爭取長相廝守的可能?!?
“……”
祁薰的回答再次讓漠塵感到意外,既然認同了他們的做法,為何在換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卻還是這樣選擇?如此矛盾,連他自己都覺得心情變得矛盾起來。
他不明白,她究竟是否清楚理解了這個問題,“怎么會有這樣兩面的想法?”
祁薰側頭看了看樓下的兄妹二人,想著自己的想法,是啊,為何會這樣想?
“或許,是因為沒有那種可能吧。”
“恩?”
“因為我沒有萬姑娘那種灑脫,所以即使明白,也會去做可能會失敗的事情。知道會給對方帶來困擾,卻還是自私的想要堅持。不過各執己見,我們的命運是不同的,而我愛上的也不是陛下?!?
“那你覺得羿冰同連飏如何?”
“公主?我覺得他們很合適啊?!?
這樣的回答讓漠塵覺得輕松了許多,好像要努力的事情有了人支持便產生了動力,卻也因她這反復的觀點笑起來?;实叟c煙塵女子不行,而公主與殺手卻可以,“呵呵,你可真是讓人想不透。”
“可看起來的確是這樣不是嗎?”
“……即使付出慘烈的代價?”
漠塵疑問的聲音一點一點變得輕微起來,祁薰回答的聲音也停頓下來,此時的問題已經不算是圍繞他人的事情了,了然的注視著對方,她挪動了身子,走向漠塵,手臂穿過他的雙臂搭在身體兩側,頭慢慢頂在他的胸前,心跳的律動清晰傳過來,祁薰彎起嘴角,聲音自下而上飄進漠塵的耳中。
“我說過的,你可以殺死我。”
幾近耳聞的聲音回蕩著,連同刺激了轉角處白衣男子的心,每次無心闖入這樣對話的環境,卻好像命運的牽引讓他一次次聽著那女子對那男子的承諾,讓他一次次感受到心痛的折磨。
已經深愛的女子,愛的不是他,她選擇的是劍,永遠不是刀。
霜澤這才回想起葉婕羽死前凝視他的目光,原來,這便是選擇死在心愛之人手里的毅然決然,因為是那個人,所以死而無憾。
轉身離開那個環境,血衣早已不訴衷情,而他也只是擁有著情殤的碎痕。
樓梯處與景銅擦肩而過,女子停下腳步回視霜澤,“你怎么了?”
“……”
無語的回答早已成為習慣,只是景銅覺得今日的他尤其的沉默,步子繼續上著樓,轉角處傳來對話的聲音,景銅探出身看過去,才明白了剛剛霜澤沉默的意義。
午時剛過,郵鄰州第二天的比試也正式開始,秀堯園的臺子上做了修改,在大大的臺子兩側分別擺放著幾章桌臺,桌上擺著筆墨紙硯,相較于昨日詩詞的比拼,這桌子顯得更大一些,也距離正中的主臺更近一些。
這是因為郵鄰州書畫的比試規則有些特別,是根據近日舞者的動作來進行的現場作畫,同時也很好的將舞者的舞姿保留了下來。
羿冰的扇舞剛剛結束惹來掌聲陣陣,再加上天生俏麗多姿的表情,一些不知其身份的男子有種動心的感覺,感受到這樣氣氛的連飏也只是靠在樓梯邊嘲諷的笑了一聲,即便他也是那動心的一員。
又過了幾個人就輪到了祁薰的順序,羿冰期待的想要給對方加油鼓勁,卻在側頭說話的時候找不到人,只見祁薰拖著裙擺走到奏樂人員那里低頭不知說了些什么才緩步回到舞臺的側面準備上臺。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薰兒姐姐真的想放棄了呢?!迸呐男馗啾L長的呼口氣表示可以放心了。
“她既然已經換好了衣服,應該就不會退卻的?!弊⒁曋鴾蕚渖吓_的祁薰,景銅的心里再次升起艷羨的感情,如初見時一樣,她的美是自內散發的,連媽媽都舍不得放走的人,如此特別的存在著,吸引著身邊的人駐足。
未上臺,響起的箏音便吸引了臺下雜亂暢談的觀眾,那節奏對他們來說很是陌生,是不常見的曲調,卻又感覺熟悉。
隨著曲調的節奏明顯起來,祁薰才走上臺出現在大家面前,姿容秀麗,善于輕步的動作,這場長袖舞顯得略有不同,回舞羅衣從風,長袖交橫,舉手投足間不失嫵媚艷麗,漸變顏色的長裙拖地旋轉,仿佛仙女降臨。
“薰兒姐姐跳的是什么舞?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對這舞姿著迷的羿冰驚訝的問道。
“是巫舞,多用于祈福?!本般~也沒想到出自官家的祁薰竟然會跳這種舞蹈,不過這舞姿不是牙雁國特有的形式嗎?
“欸?原來這就是巫舞,怪不得覺得那歌很奇怪的感覺?!睂τ诘谝淮我娮R的東西羿冰表示了大大的興趣,心想等有時間要讓祁薰也教教她這種舞蹈。
“那歌叫《神弦歌》,節奏復雜、曲調豐富,想必公主也聽出來了,那緊湊的舞步,在結構上有“散序”就是慢板不舞到“中序”有拍起舞再到“入破”也就是繁弦急節的高潮;包括“虛催”、“實催”、“袞遍”,然后是“歇拍”那種結束前的緩板,接著到“煞”是指急促的結束樂段等形成完整的表演?!?
“天啊,竟然這么講究。我都怕我學不會?!?
“的確是,這種舞,沒有基礎功底是很難達到這種效果的,祁薰她的實力很強,不過我也沒想到她竟會這種舞蹈?!?
這種形式的巫舞早在牙雁國滅國時就已經失傳,如今竟能讓她見識到,景銅對于祁薰的欣羨更深了一層。
視線落在樓梯下霜澤的身上,再次見到祁薰跳舞,卻是這般情境,你的心里又在想著什么?
忽然曲調又轉,換成了緩慢的節奏,然而緩慢節奏下祁薰的舞步卻快速多變,漸漸才轉成揮舞長袖的漫步輕移。
“鳳凰劫!”
兩個聲音脫口而出,羿冰來回看了看,一個是景銅,這羿冰并不奇怪,卻不知萬婉藝是何時站在他們身后的,只是瞅著祁薰的表情變了又變。
“恩?”
這兩人好奇怪。薰兒姐姐跳的舞是很特別,也不至于都露出那種表情來吧。
然而,在他人眼里祁薰的舞蹈吸引著他們是因為那動人的舞姿,只有萬婉藝知道她這后半段的舞曲是跳給她看的,借由那眾人皆知的曲調。
沒錯,鳳凰劫這首歌在民間還算比較傳唱,而那歌詞恐怕才是祁薰此時想要表達給萬婉藝的。
“多少離別才能點燃梧桐枝的火焰,我在塵世間走過了多少個五百年。曼佗羅花開時誰還能夠記起從前,誰應了誰的劫,誰又變成了誰的執念?!?
薰姑娘,你是在為我那無法結果的戀情悼念么。
如此有心的女子,如此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