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忍的病一天天好了起來,雖然還未清醒,但早已沒有大礙,眼看就要痊癒的時候,突然有一天,魍魎和尚躺在牀上的君忍一同不見了蹤影。魍魎那人素來我行我素,衆人自是管不了,可一併消失的君忍倒是頗爲叫人費解。徒靳既是擔心又是好奇的問舟伯堯,後者也只是苦笑,說著性命應該是無礙,別的也不再多說。
自那天之後,隱言恢復了以往在暮陽府裡的日子,依舊照常參加訓練,其他時間跟在徒靳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有再提起當日的事,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因爲徒靳沒有其他交代,所以隱言依舊還是徒沐的騎射師父。許久沒有去清書院,不知那傢伙的箭射得怎麼樣了,想著想著,隱言已經來到了清書院門口,還沒等踏進門去便聽到裡面傳來好大的聲響“不許讓他進來!這個騙子!說話不算數又跑來幹嘛!我纔不要他教呢!” 想來是有人看到他往這邊走便先一步通知了徒沐。
隱言只當沒聽見,門口的人也都不敢攔他,於是他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走到了徒沐面前。徒沐有些鬱悶,沒想到自己這院子裡的丫鬟僕人們一個個都這麼好欺負,平日裡嚷著好似多關心自己,關鍵時刻,卻連個人也攔不住。
撇了眼徒沐手裡拿著的弓,還是當日自己給他的黑芒,隱言問道“可是能開到三寸了?”。
“能不能開到與你何干,日頭都不知道落了幾次了!”徒沐頭撇到一邊,生悶氣。
“知道,我欠你個承諾。”
沒想到隱言承認得這麼幹脆,徒沐緊抿著脣,不知該怎麼辦,其實並不是在意承諾的事,只是當天日落,他一直等著隱言過來,卻是直到晚飯都沒等來,接連幾天,隱言也都沒有出現,不知爲何,徒沐心裡竟有些失落。
“你還知道?那我現在就要你離開,不許再做我的師父了!”小孩子爲了掩藏心事,總喜歡說些相反的話,徒沐雖是個人精,但畢竟還是個孩子
“如此簡單?”隱言一挑眉“那倒是…….”
“慢著!”話還沒說完便被徒沐搶了去“這個不算!我胡亂說的!”說完,又覺得自己翻來覆去的很奇怪,頭一瞥,嘟著個嘴,小臉漲得通紅。
“自然是不算,即便是承諾,也要我驗收之後才作數。”
徒沐眼睛一瞪“你不信我?”
隱言不置可否,退後兩步,“拉給我看。”
“拉就拉!”徒沐冷哼一聲,將弓持在左手,右手拉線,深吸口氣,弓向兩邊扯開,竟是幾乎成圓!得意的看向隱言,發現後者竟是淡一笑,眼中一副本該如此的樣子。徒沐不笨,當下便明白了,隱言並不是不信他,只是想看看他到達了什麼程度。
看著走回來的徒沐,隱言一聳肩,淡然道“賭注是你贏了,現在,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
徒沐撇嘴“日落早就過了,這個賭注不算數。”
“我說算便算。”隱言下意識掃了掃徒沐的頭“我知道你做到了,不是嗎?”
並不是一個問句,隱言說得好像他親眼見到了一般,徒沐的心漏跳一怕,第一次從父親以外的人身上獲得這種感覺,溫暖肯定,充滿力量。
“我……我還沒想好。”徒沐低頭,說話有些結巴。
“無妨,這個承諾永遠有效。”隱言將手背於身後,似乎有些奇怪自己剛剛的舉動。
二人正說話間,太一突然急急忙忙跑過來,“少爺少爺”。
徒沐翻個白眼,心裡埋怨太一不會看氣氛,表面眨眨眼道“怎麼了,太一哥哥?”
“是,是老爺過來了。”。
徒沐一聽,眼中閃過欣喜,大大一笑“爹過來了?到哪裡了?”
“到你眼前了!”徒靳中氣十足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爹!”徒沐一高興,拔腿就跑了過去,給了徒靳一個大大的擁抱“爹你討厭,偷聽小沐說話。”
“這也叫偷聽?說得那麼大聲,大老遠就聽著了。”輕點徒沐鼻尖,徒靳哈哈一笑。
父慈子孝,一派祥和,這樣溫馨的畫面不容任何外人插足,僅僅是聽到,都有些自慚形穢。那兩人的笑太過耀眼,讓隱言不自覺撇開了視線,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直到徒靳終於注意到自己,把視線落到他身上,隱言才深深鞠了一躬,拜道“老爺。”
“你怎麼在這兒?”徒靳脫口而出。
隱言被問得一愣,剛想開口解釋,徒沐搶先一步道“他是來教孩兒騎射的,爹爹不記得了?”
並不是不記得,只是撞見,還是第一次,徒靳“嗯”了一聲,走過隱言,拉著徒沐來到騎射場“讓爹看看,小沐練得如何”。
徒沐嘿嘿一笑,剛想說好,突然看見手裡的弓,一頓,糟糕,這些日子光顧著練習拉弓了,竟是一支箭也沒射過,可如何是好?求救般看向隨後跟過來的隱言,只見他從弓箭架上拿了支弓下來,換下了自己手中的黑芒,然後點了點頭,又恭敬的退到一側。
徒靳奇怪的看著這兩人的動作,不意外注意到了隱言手裡的黑芒,連徒沐都知道這弓是好東西,以徒靳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這東西的珍貴。
見小沐拿了弓箭猶猶豫豫,徒靳轉回視線“怎麼,是你偷懶了,還是他教的不好?”
若是以往,小沐必然把所有責任都推到隱言身上,不過此時,他卻咬脣搖了搖頭,幾個呼吸間稍事平穩些許,隨即端起弓,射了第一箭。
出乎所有人意料,哪怕是小沐自己也沒想到,那箭不但正中靶心,竟還穿了一半出去,場地中唯一沒有爲這事感到吃驚的,大概就只有隱言了。
半晌過後,小沐彷彿纔回過神,興奮的看向徒靳,一邊搖著他的衣袖一邊道“爹,爹,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徒靳也從驚訝中回過神,看向興奮的兒子,笑笑“看到了,看到了,小沐這麼厲害,爹爲你驕傲!”
隱言看著靶子,突然有些出神,穿透這樣的一個草靶,他在九歲時便能做到,原來,是很厲害的事嗎?
“喂!喂!我爹在跟你說話呢!”
手臂被人拽了拽,換回了隱言的思緒,一擡眼便看到父親薄怒的眼神,再聽到小沐的話,隱言趕緊躬身道歉“抱歉,老爺,隱言出神了,沒聽到您講話。”
“哼,是沒聽到,還是不想聽?暮陽府裡的規矩,教主大人學得好哇!”
知道父親生氣了,隱言垂頭,沒有解釋,他雖然很想回答父親,可……他是真的沒聽到。
一旁的徒沐看不過去了,“我爹問你怎麼教的我”。
怎麼教的?隱言眨眨眼,看向父親,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時候回答。
徒沐翻了個白眼,這人平時教自己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現在這麼讓人著急呢?“哎呀!”他叫了一聲,乾脆跑到一旁,提了兩桶水回來,平舉給徒沐看“喏,就是這樣,小沐連著舉了幾天呢!”
這小子,他可不記得有幫過任何一個師傅出頭,徒靳心下好奇,表面卻不動聲色,冷冷掃過隱言“哦?,小沐說得可對?”
隱言低頭“確實如此。”
“哼,身爲師父,怎麼教人的還得徒弟來學?”看著隱言面露疑惑,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徒靳幽幽加了句“不知何爲表率?”
這回隱言明白了,他走到一旁,取了兩桶水回來,依樣平舉到身體兩側,略略垂眸。
徒靳看了半晌,對太一道“再取兩桶水過來。”
隱言的左右胳膊分別掛上了兩桶水,徒靳又叫太一取了兩桶回來,這次不是掛著,而是分別放在了兩邊的胳膊上。捕捉到了隱言快速而又微不可查的顰了下眉,徒靳終於沒再叫太一去取水。
徒沐皺眉,忍了半天禁不住問道“爹,你這是做什麼?”
徒靳走到他面前,點了下他鼻尖“練練你,順便也考驗下爹給你挑的這師父夠不夠資格。”
“可是我今天已經舉過了啊”徒沐小聲嘟囔道。
“哦?那小沐去休息吧。”
看了看一邊的隱言,徒沐撇撇嘴“算了。”
這倒是又讓徒靳吃了一驚,在煉武上,徒沐一向是能偷懶則偷懶,這小子做了什麼,讓自己都管不了的兒子,竟然破天荒變了性?
走到隱言面前,徒靳淡淡兩個字“馬步。”
現在的隱言其實並不好受,三桶水的重量已經不輕,他的雙臂卻必須平舉絲毫都不能移動,否則平放在上面的兩桶水勢必會灑。現在父親還吩咐他扎馬步,隱言不敢耽擱,依言分開雙腿,慢慢下蹲,漂亮又標準的馬步,沒有偷懶。
“平時小沐舉多久?”徒靳問道。
“一個時辰”隱言如實回。
“嗯,我想有徒弟在,你該不會偷懶吧。”徒靳說話的同時,不由瞟向小沐,只見他一咬牙,竟是也紮上了馬步,徒靳心情大好,邊往外走邊揮揮手吩咐“自己算好時間,結束了去竹院找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