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啞拼著離營受罰的危險偷偷潛回了將軍府, 哥哥手中的信他沒有辦法偷來,那麼唯一的線索就只能從父親這邊入手。“信中事成,心中事成”, 哥哥心中所想之事, 喑啞多半能夠猜到, 這個將軍府大少爺——自己哥哥的身份, 始終都是蜀黎的避諱。
入夜, 銀姬正在屋子裡服侍肖翼理事,二人獨處,銀姬問道, “將軍,您好不容易將那孩子捉回來, 又許下條件, 就不怕......”
“怕什麼?怕那混賬小子離開將軍府, 一去不回?”肖翼冷哼一聲,“在外面撒野久了, 倒是連祖宗都認不得了!”
“大人莫氣,小孩子嘛,自然想通就好了?!便y姬繞到肖翼身後,替他梳理眉心“那陳淵身爲左相,屢屢找林羽軍麻煩, 確實可氣。只是想絆倒他可不容易?!?
“若是好辦給他作甚?這麼多年, 我也該試試他的本事!”
銀姬何其聰明, 幾句話間便揣測出了肖翼的意思, 原本她看過信中內容, 以爲肖翼想通,不再拘泥於讓肖傲承襲將軍府的規矩, 如今看來,恐怕肖翼是另有想法。銀姬心中計較,表面卻裝作自然,接著道:“大人允他事成便許他任何要求,銀姬就怕那孩子尚未想通,會傷了大人的心呢!”
肖翼抿嘴一笑,剛欲回答,突然睜眼喝道:“誰?!”幾步走到門前打開,一隻野貓從屋頂竄出。
兩個侍衛正站在門口,見肖翼出來,趕緊行禮。
“可有何異動?”肖翼問。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搖搖頭。
莫非是黑貓作怪?肖翼皺眉,仍有些懷疑,吩咐了侍衛們加緊守備,復又折回了書房。
銀姬迎了上去,“可是有何不妥?!?
“無事?!?
說道關鍵之處偏偏有人搗亂,銀姬心裡計較,卻也無可奈何,此時不是繼續追問的好時機,於是這話題便岔了過去。
三更一過,銀姬勸道:“大人,早些歇息了吧?!?
肖翼看了眼天色,握了銀姬的手,“你尚有身孕,是爲夫疏忽了,今兒便歇了吧?!?
銀姬搖搖頭,便服侍肖翼去了臥室,一邊替肖翼寬衣,一邊狀似無意道:“銀姬有個疑惑,剛剛一直在想,恐怕想不通,便無心睡眠,不知大人可否爲臣妾解惑?”
“哦?”肖翼轉身摟過銀姬,“何事?”
銀姬巧笑著倚在肖翼懷裡“大人叫那孩子去查陳淵,可是還有其他理由?”
“就這事?”肖翼輕點她鼻尖,“我動陳淵,確實並不是因爲他跟林羽軍的瓜葛”,既是自己的枕邊人,肖翼並不打算隱瞞“陳淵位列左相,又將其侄女送入宮中爲妃,他陳家眼看就要隻手遮天了。”
既不是爲了林羽軍,又能動左相的人......“?。 便y姬一驚,“這麼說是......”
肖翼雙指按在她脣上,搖了搖頭。
銀姬會意地點點頭,“大人放心,銀姬明白。時候不早了,也該歇息了”
黑暗中,銀姬睜開雙眼,帶著不甘與些許恨意。擅動老臣,怕是會讓羣臣寒心,皇帝不好親自動手,便借了肖翼的手行事。這件事原本並無不妥,只是沒想到肖翼竟會讓肖傲去辦!辦事之人既是功臣,也是知道皇帝秘密的人,到時,肖傲想再跟朝廷,跟將軍府脫離關係,怕是難上加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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喑啞趕回軍營的時候早已過了門禁時間,大門落了鎖,他只能從側面翻牆進去,一路躲著巡邏摸回住處,剛一進門,便被抓了個正著。
“去哪了?”蜀黎想了半日,總覺得早上的事讓他覺得如鯁在喉,晚飯過後,便去了喑啞住所尋人,這一等竟是從晚上等到半夜,未曾想,還抓了個躍牆晚歸的現行!
喑啞的身體明顯僵了僵,隨即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蜀黎本就等得一肚子悶火,看到喑啞這態度更是來氣,忍了許久,才把這一股火壓了下去,又問了一遍,“去哪了?”
喑啞偷偷握了拳,回家的事怎麼能說,只得搖了搖頭。
蜀黎這回倒是一愣,喑啞什麼時候忤逆過他?又什麼時候敢欺瞞他了?這兩日倒是屢屢給他“驚喜”!
“不說?我看你是想念夜殿的刑室了!還沒有什麼事是我蜀黎想問問不出來的!”
多年的記憶與恐懼讓喑啞的身體一抖,不是不怕的,只是若說了,哥哥定不會讓他幫忙。一旦知道自己回過家,打探過信中的事,那麼驕傲的哥哥,恐怕會受不了吧。
喑啞俯身在地,“屬下知錯,請......殿主責罰。”
只認錯卻什麼都不說,蜀黎怒極反笑,一腳將喑啞踹翻在地。肋骨處一陣劇痛,喑啞悶哼一聲,死咬著牙,下一秒被人抓著肩膀一路拎到了懲戒室。
值夜的兩個司刑被蜀黎的架勢嚇了一跳,還什麼都來不及問便被直接關在了門外。
蜀黎二話不說將喑啞甩在地上,肋骨狠狠撞在地面,喑啞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偷偷抹了把頭上的冷汗,重新跪好。傷上加傷,持續的刺痛讓他意識到,這一撞怕是直接讓肋骨錯了位。沒有時間給他將肋骨復位,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喑啞只能一點點緩慢地調吸,默默忍著。
蜀黎一腳挑起刑具架上的紅木犁杖疏在身前,“說!遲歸怎麼罰?”
“二十軍棍”
“出營不報呢?”
喑啞一愣,這是要分開罰了。罪責的輕重,應受的責罰,雖然規矩上寫得清楚,可終究是因人而異的。這些,喑啞在夜殿便早已知曉,只是最近不知爲何,竟有了委屈的情緒。大概是想到要做的事,今晚可能是自己與哥哥的最後接觸,實在不想這樣糟糕的結束??杀揪褪亲约悍傅腻e,理應受罰,又有什麼好分辨的呢?
他略低了頭,掩蓋心中的神思,道:“二十軍棍?!?
“總計四十軍棍!”紅木犁杖重重敲在地面,發出可怕的聲響“怎麼,等著我給你寬衣嗎?”
“屬下知錯!”喑啞麻利地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帶有斑駁傷痕的瘦削身體。動作間牽動了肋骨上的傷,他只是微微皺眉,隨即側過身子,將整個前胸後背留給了蜀黎。
“前後各二十棍,給我挺住了,稍後本副將還有話要問你!”蜀黎不冷不淡道。
“是?!钡霓拺彩浅兄Z,喑啞偷偷握緊了拳,身上的傷似乎比想象中嚴重,他並不確定自己能夠清醒著挨完這四十重棍。
果然,只一棍便將他打倒在地,只得雙手撐在地上。以這樣的姿勢受罰顯然是不被允許的,可是肋骨刺入肺腑的劇痛,讓他連大口喘息都難以做到,待眼前的黑暈過去,才又重新強撐起了自己。每一口呼吸都變得困難,眼前始終一片模糊,即便不停吞嚥,嘴角的血依舊如線般滴落。喑啞偷偷將手指插進大腿上的一處傷處,接著痛楚保持清醒,已經無暇估計棍子的數量,連後背受完了二十軍棍都不知曉。直到一棍子狠狠砸在胸前,一口血再難忍住,哇地噴出,無法呼吸,人生生便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