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韶華盛極，終究躲不過悲涼，情不爲因果，緣不由人定，紅塵錯赴，不過浮華空夢一場。似水年華，情深不壽，怎奈素手難調，今夕何夕，相思何寄，哪堪碧落黃泉恨無緣！

遍開素蓮的溪水流畔，一棵枯了半邊的木槿樹佔了一方之地，言子玉虛弱的倚靠在皸裂斑駁的樹幹，擡首凝望著半樹花葉，半樹枯骨，夜月下花樹對影兩向，卻可守望一世，心裡不免酸澀難負，良久，一聲嘆息，沉沉的闔上雙目。

粘稠的月華下，片片飛花無聲的拂過他的眉，他的脣，他的手，落了他滿衣，滿發，可如玉的人兒終是捨不得睜開那雙漂亮的綠眸，賞這場秋夜花雨。

“子玉！”順著血跡趕過來的蘭少，驚恐的撲倒在他身旁，伸出手臂顫顫的將他攬進懷裡，垂眸望著花樹下似淺淺入眠的男子，心狠狠地抽緊，手指慌亂的搭上他的手腕，卻因手指抖的厲害，怎麼也無法把中脈。

“子玉……”蘭少無助的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些，擡起自己無法安靜下來的手指送至口裡狠狠地咬了下去，血，自脣齒間滑落，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化作滴滴淚珠，蜿蜒而下。

修長的手指穿過冰冷的夜色輕輕落於他的手腕上，君蘭隱半蹲於她身前，收回手指垂首低道：“已經遲了，他體內積毒已久，早已滲透了骨髓。”

“不可能，子玉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更何況合歡香不是毒藥，怎會……不可能……”蘭少激烈的搖了搖頭，移手緊握住言子玉垂下的手，試圖將體內的真氣灌輸給他，怎知匯聚起的真氣剛流至胸口處，不知爲何一下就散了，只餘一股清涼之氣在胸口處盤旋，這是……這股清涼之氣她怎會忘記，它是這場噩夢的開端，是將她喚醒推向深淵的黑手，直到此刻，她才

悚然驚覺那人起初給她喝下的液體原來是化功散。

“合歡香？不，他體內的毒很奇特，應沉澱了有四年之餘。”君蘭隱依舊垂著首，指尖卻很快搭上她手腕上的脈，一觸即分，快的令她徵愣當場，不，或許令她徵住的不是他指下把脈的速度，而是他對她的淡漠與疏離吧！

“這粒藥丸或許可以解你喝下的化功散！七日後，就能知曉有沒有效果了。”話落，一粒藥丸自他指間推進了她微張的口中，沉默一瞬，君蘭隱兀自伸手握住言子玉的手腕，將自己濃郁的真氣毫無保留的傳給他，低道：“這樣雖不能救他性命，但可以爲你二人爭取到一點時間……”君蘭隱緩緩擡首，轉首望向憔悴的女子，頓了頓，壓下那股瘋狂的想拉她入懷的衝動，柔聲軟語道：“和他好好道別吧！”

縈繞於鼻尖的墨香隨著他一步一步的走遠漸漸淡去，夜空下紫茉莉的清香隨著夜風的輕撫愈加濃烈了，蘭少緊擁住言子玉逐漸冰涼的身體，故作堅強的小臉上，早已被淚水蒙上了濃濃的悲傷。

“咳……”一聲輕咳聲響起，言子玉緩緩睜開了那雙碧如清潭的眸子，望著突然印進眸子裡的容顏，他顯然一震，繼而閉上眸眼。

“子玉，子玉……”蘭少大力的搖了搖再次合上雙目的言子玉，聲嘶力竭的喚道：“你不要睡，快醒醒，子玉，你聽到沒，快醒醒！”

冰冷的指尖滑過她潤溼的眼瞼，言子玉睜開雙眸，溫柔低道：“若睜開眼看到的是如此悲傷的你，我寧願永遠不要醒過來……蘭，不要哭，我的蘭不該是這樣的，她當是灑脫不羈，無憂無慮的，若是因我而讓你悲傷落淚的話，我願永不赴這場紅塵萬丈……”

“子玉……”蘭少哽噎一聲，悲慼的搖了搖頭，痛楚席捲全身，滿身

的痛，滿腹的傷，折磨的她肝腸寸斷。

指尖落於脣上，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語，言子玉彎眸凝笑，氣若游絲道：“蘭，我曾多次的反覆問我自己，若當年我能勇敢的和你在一起，我們的結局是否就不一樣了？”

蘭少驚惶的望著氣息漸弱的言子玉，猛抓下他的手指，將他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就勢要扶著他起身，語無倫次的顫道：“子玉，先生，我帶你回白蘭山，先生一定有辦法治好你，對，先生……”

砰，兩人重重的摔倒在溪水畔，蘭少踉蹌的爬起身，伸手再次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言子玉靜靜地望著她修剪的整齊精緻的指甲，眸中涌出濃郁的落寞，稍稍平復了心中複雜的情緒，眸角掃過遠處靜立的男子，輕聲嘆息道：“真是很不甘心啊，他連修指甲這種事都做的如此完美……蘭，君蘭隱是個好男人，這輩子……要好好珍惜他！”

“子玉，不要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哭啞的嗓音異常哀傷，她的心房似碎成無數碎片，再也無法拼湊。

“唔……”刺目的紅染紅了他慘白的脣色，言子玉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擡起手指折下溪中一朵素色的睡蓮輕輕別於她的耳際，凝眸喘道：“好……美……蘭，你……好美……答應……答應我，若有……來……世，你……你不要……不要再……將我……錯……過……”

手，無力的滑落，重重落進細嫩的草葉裡，蘭少心絃震動，嘣的一聲，她似聽到了心裡某處有什麼東西碎了……

“吶，子玉。”一滴滴淚水連成六月的雨，竄落下來，蘭少扯了扯僵硬的脣角，伸出手臂將他緊緊摟進懷裡，垂埋首於他發間柔聲呢喃：“你還沒帶我去看爬滿山壁的薔薇花，怎能就這麼離去呢？……太狡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