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陽光自竹林的西頭掉進石亭裡,清新的空氣裡漂浮的塵埃亮出金色的光芒。石亭與陽光似乎要一起沉醉在雅香四溢的蘭香裡,將一切暈染得有些靜謐幽遠。
亭外形形色色的蘭草簇擁一團,或嬌或羞,燦若雲霞,錦繡十丈,偏偏獨有一株素蘭花白如雪,遺失獨立,孤芳抱幽。
“今日日出日落,今朝花開花落。今日日落日出,周圍花開一片,然而今日花已非昨日花,然,依是美麗之花。”桃白的手指輕輕拂過薄透的花瓣,本是在千里之外掀起血雨腥風的君蘭隱意外的出現在了櫻都城外的斷魂山上。他低聲沉吟,嗓音疲憊而不安,良久,指甲劃破指腹,一滴血珠滴落於花瓣上,接著越積越多,直到素白的花瓣浸染成妖嬈的赤紅,這才收回手指,含於口中,低聲一語。
花瓣輕擺,柔光閃現,血液緩緩蠕動,逐漸幻化作一隻紅蝶於花尖翩翩起舞。忽而,啪的一聲輕響,紅蝶消融,化作一灘血水落在葉上。
君蘭隱垂於身側的兩隻手瞬間收緊,俊美的容顏上霎時變得蒼白而猙獰,幽深的眸子繼而越來越亮,亮得極爲駭人。
“哦?御靈術不起作用了麼!”邪肆的嗓音自竹風吹來的方向淡淡響起:“不知你要找的那個人是身上的氣味消失了,還是……死了呢?”
竹林間,鬆月夏自竹影下緩步走出,飄如遊雲,矯若驚龍,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濯濯如春月之橫空,無不風神俊秀。
君蘭隱薄脣緊抿,低垂的眸光似都帶上了幾分血紅。他慢慢仰起頭來,那裡浮雲流過,隨風不羈,恍若蘭少灑脫的笑容,他再也無法抑住心頭一陣狂過一陣的劇痛,緊緊捂著胸口急促喘息。
望著花叢深處,他白衫飛揚,朦朧如幻,全身似被陰霾所覆蓋,遠遠的,鬆月夏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生不如死的絕望。
“切,還真是狼狽!”鬆月夏低咒一聲,續道:“三百多年了,你我兄弟二人這還是第一次獨處,只是令本王萬萬沒想到的是無所不能、不可一世的蘭息王竟不過是個爲情所困的凡人罷了!”
這是君蘭隱第一次聽到有關自己身世的情報,然,爲此追逐了二十年,甚至不惜將他心愛的女子也算計進去的他,此刻的那顆心卻怎麼也無法激動的跳躍,他心裡、腦海裡、記憶裡、身體無不瘋狂地想著、念著一個亙古不變的女人。
“你放棄原先的計劃,毫無章法的發動戰爭是爲了什麼?”鬆月夏移眸眺遠,那裡羣山起伏,瀑聲激盪。
“死……”君蘭隱啞聲幽道:“我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只有儘快覆了這天下,你纔會給我想要的答案……我……”君蘭隱轉身望向自己毫無記憶的孿生哥哥,素來高高在上的他露出無比悽哀的落寞:“我要去陪她!”
“還真是個肆意妄爲的弟弟啊,真是符合被父母寵壞的小孩形象!託你獨斷獨行的福,本王精心部署了三年的計劃就這麼被你攪亂了,虧我花了大功夫去尋冰棱草養著傾木風的麪皮了,本打算著利用傾木風的身份挑起少帝與傾木雄之間的戰爭了,本王好坐收漁人之利。真是不懂得體諒人的弟弟。”鬆月夏冷冷笑著,紫眸裡無法掩飾的厭惡與憤怒愈加濃烈:“可爲什麼,爲什麼……”寬大的袖袍拂起,一股狠辣的真氣橫掃而過,捲起無數碎葉殘花漫天飛舞,鬆月夏情緒激動的吼道:“明明長的一樣,明明都是他們的親骨肉,爲什麼在我們出生的那一刻他們要殘忍的拋棄我,而不是你?爲什麼?我蕭離透哪裡不如你君蘭隱?對,我要證明給他們看,給天下人看,子夏王要遠比三百多年前的蘭息王更適合天下第一人這個稱號,他們當年拋棄我選擇你是多麼的愚蠢……”
君蘭隱面無表情的望著陷入癲
狂中的鬆月夏,漠然冷道:“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目的麼!所以你才故意留了那封信在灰瞳那裡,激我參與你這場爭奪天下的遊戲,我雖沒有父母的記憶,但你與我比起來你更像個被寵壞的小孩,自認卑微卻固執而悲哀的爲自己套上殘酷而強大的面具,真是可憐!”
君蘭隱轉身往竹林走去:“蘭息王?一個死了三百多年的人,何必如此執著,更何況人怎能活過那麼久,或許你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罷了,我勸你找華神醫瞧瞧。”
“臆想?哈哈!”鬆月夏甩袖戲謔笑道:“你這是在激本王嗎?想早日弄清自己的身世,了無牽掛的去死嗎?可惜了,還是如那信上所言,你得了天下,本王便將所有的事悉數告之於你。還有……那是真的哦,這世上有一族可長壽千年,那就是神顏一族,只是諷刺的是它雖說是長壽的一族,族人卻無法忍受的了無邊無際的寂寞,與漫長的時間,變得少之又少,而如今存活在世的不過你我二人。”
竹葉蕭蕭而下,滑過他冰冷的面頰,有些微刺的痛,君蘭隱轉眸移步,任煩亂的情緒在心尖上留下或淺或深的印記。
昭武三年,十月七日,君蘭隱率軍攻破平轆谷,武軍陣亡近萬人,少帝大怒,翌日得信鴿送抵的血書一封,責秘令親信上木柔火速前往白蘭山。
十月九日夜,武國大將蘭世蘭的文書雪寒次上書少帝,請命率祈靈軍奔赴華城,經過大大小小的數十場戰鬥,雙方雖皆有損傷,卻贏得少許停戰休整的安寧日子。
十月十二日,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國的事,櫻都城內突現一大批舉止、神情怪異之人,他們無任何知覺,喜攻擊人,飲血食肉,其間有人持刀砍之,刺心、割首、斷肢體皆無效用,之後有人發現了他們之間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他們皆是已逝之人,故世人俱稱其“亡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