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雲層漸厚,凝重的仿若要壓降下來般,空氣中四溢瀰漫的血腥味無言的叫囂著方纔所發生的一切……
“昏迷多日,這一醒來就損人,可真像你蘭少的作風啊!”君蘭隱薄脣微揚,蹲下身子,垂眸凝視著頗爲吃力的倚著門欄坐起身來的蘭少。
蘭少虛弱的扯了扯干涉的脣角,白皙的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浸溼了劉海,儼然這坐起身來的動作就已消耗了她不少氣力,片刻後,蘭少雙脣翕動,吃力的似要說些什麼。突然,一道極其刺目的閃電如蛟龍出海般翻騰狂涌,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穿透濃密的雲層,自遙遠的天際傳來。
“啪啪啪”,豆大的雨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了下來,一時間周遭嘶嘶聲響起,濃厚的血腥味中飄來一股焦糊的味道,想來那木屋四周的火已被這僵持已久的雨水給澆滅了。
“怪……怪物?!辈恢姓l大叫一聲,便見無數黑氣如鬼魅般自蘭少體內躥出,轉眼間便遊弋開來,迅速纏上了離得最近的幾具屍體,不稍片刻那些屍體則化作塵埃,很快,便在雨水的沖刷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唉,大事不妙??!”鬆月夏自樹上飛下,落於驚魂未定的夜歸鏡身側淺聲驚言:“這天落大雨,滅了流火,這黑氣無火阻擋怕是要蔓延全村啊?!?
“公子,可還有何對策?”夜歸鏡一下子死死拽住鬆月夏的衣襟,面目猙獰:“這毒物可是你一手造出的,你一定知道應對之法。”
鬆月夏脣角微勾,伸手撥開夜歸鏡的手指,幽幽道:“長老這可不是求人應有的態度??!更何況我已將阻止的法子告知於你了啊,只可惜這雨下得如此之急,火攻怕是無用了!”
不遠處夜歸葉將懷中夜刀楓小心交於夜汐子照看後,迅速起身,不想卻被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拽住了手腕,夜歸葉身形一顫,垂首溫柔言道:“楓,你知道的吧,那公子身上的毒物究竟是怎麼回事?!?
雨還在不停的下著,浸溼了衣衫,夜刀楓垂下眼瞼,任憑雨水打落下來,一旁的夜汐子眸光一黯,心中似明白了他心中所隱藏之事。
“謝謝你,楓!”夜歸葉轉首,衝著夜刀楓感激一笑:“保存了父親大人在族人心中的地位!”言罷,自夜刀楓手中抽出柔夷,移步快速往鬆月夏走去。
“公子,你一定還有法子!求你了!”夜歸葉自鬆月夏面前跪下,不停的磕著頭,咚咚額角碰撞青石板的沉悶響聲淹沒於雨聲裡。
“葉兒!“夜歸鏡不忍的看著風雨中柔弱的身影,再移目看看一旁無動於衷的冰冷男子,心中憤恨難耐:“公子,你口口聲聲說愛著葉兒,莫不是都是假的?”
“真的哦,只要一切有利於我的,我都愛!”鬆月夏眸角微側,喉間發出沉沉的笑聲。
“救命!“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這狂風暴雨裡宛如一道索命的催命符般勒得衆人喘不過氣來,他們個個慄慄危懼,緊握長刀。
“大家鎮定。”一聲大吼伴著沉重的喘息聲響起,已遍體鱗傷的泰幕靠著殘破不堪的長刀顫顫巍巍的站起:“與其如此驚恐下去,倒不如衆人一起衝上去!”
“哼哈哈……”清朗的笑聲自門欄處傳來給這陰霾的天空帶來絲絲明淨,衆人驚詫擡眸,卻見那位虛弱如殘葉的公子雙手扶著門欄吃力站起,她緩緩擡首,容顏依舊,卻多了幾分病態,而那雙原本清靈美麗的眸子此刻卻黯淡的如一湖死水,即便如此她脣畔的笑意卻依如往昔般的純淨無暇,恰如雨後晨露般美麗的令人移不開目光。
“本少命不久矣,大家……可否聽……本少一言……”蘭少吃力的喘息著。
“我不準你死!”優雅的嗓音淡淡傳來,若不細聽,很難察覺出其中的急切與不安。
蘭少淺淺一笑,並不答他,騰出一隻手,自腰間抽出一紙泛黃的信箋:“這木屋的牆壁裡藏有暗格……想必無人知曉吧?……之前一支火箭射入屋內沒入牆壁,恰巧燒燬了……一副古畫,這才讓這封信箋……得以重見天日……依本少來看……應是汝等先祖……墨夜清所留下之物?!毖灾链俗。m少垂眸,額間汗珠自臉頰滑落
,片刻後,轉首,將泛黃的信箋遞於長眉深鎖的君蘭隱。
雨聲漸漸停息,空氣中透著一絲涼意,令人衣袖生寒,院裡院外青石板上殘留的血跡靜靜的與雨水匯流一起,讓人瞧不出究竟是血流進了雨水裡,亦還是雨水落進了血海里。
君蘭隱瞪了一眼笑得一臉無害的蘭少,擡手接過,長袖一揮,信箋如離弦之箭般射向夜歸鏡。夜歸鏡擡指夾住那封泛黃的信箋,送至面前,小心翼翼的翻開,信箋上依稀殘留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淡雅香氣。
夜歸鏡雙手顫抖,喉間如負千斤,許久沉沉念道:“吾墨夜清當日歃血立誓滅武復夜郎,於夜,攜親信家眷隱於此處,以求謀他日之大計。時光荏苒,當年之勇早已褪去,回首以往,深愧當日之魯莽。心生感悟,既有‘滅武復夜郎’之說,便有‘滅夜復武’之生,如此循環生生不休,族人何以安寧?如此簡單之理何以難徹難悟?皆因情所誤。公主遠嫁,吾無力阻止,唯以復國之名逃離他處,今之將死,特將此寄予筆墨,以傳後人,族民之幸爲吾族之大幸也,‘滅武復夜郎’終不可而行之。另,吾生之憾事有二,望後世之人得以助吾達之所願,其一、墨夜村民之根終不再此,望他日後人能將族人帶回故里,以贖吾他日離根之罪。其二、吾於公主此生無緣,奈何心生執念,望將吾之骨血葬於東之方向,以了塵願。?”念及此處,夜歸鏡悲憫長笑,伏地痛苦,血水濺了他一身:“怎麼會?這種事,原來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錯的……怎麼會是這樣?”望著地上的殘肢斷臂,夜歸鏡心如刀絞,皺紋深布的面龐上老淚縱橫:“老夫愧對夜郎族民?。 ?
“父親……“夜歸葉忙爬向夜歸鏡。
“原來到頭來先祖就沒有想過復國?。 ?
“那這三百年的犧牲……”
“我們究竟都做了什麼???”
……
頓時院裡院外細細碎語,夾著聲聲哀鳴與嗚咽,竟顯得無限悲涼,夜刀楓聽著如此令人悲傷而震驚的事實,望著眼前慘不忍睹的血海,心中忽憶起那夜面露悵然獨自悲嘆的蘭少,原來他早就料到了,爲何一個纔來幾日的外族人會猜測到先祖的意願,而他們世世代代卻被滅國之仇所矇蔽,釀成了無數慘?。?
“快看,那東西又出來了,快逃??!”一人驚悚叫囂著,果然又有幾股黑氣自蘭少體內飄出來。
“你們已飽受了三百年之苦……再讓你們經歷如此一劫……”蘭少水眸微黯,努力扯出一絲笑容,卻是無盡悽美:“對不起……雨已?!酉聛恚萦殹耍 ?
“我說過不準你死!”冷厲的嗓音夾著冰凍三尺之寒,君蘭隱身形一側,將蘭少穩穩護於身後,笑容漸斂,眉宇間滿是鋒芒,挾著無窮殺機,手中一轉,墨蘭扇落於掌心,冷道:“誰有異議?”
“臭……狐貍……夠了!何苦爲本少做到如此地步……可是會……被討厭……的哦!”蘭少急促的喘息著,雙手緊緊的抓住君蘭隱的雙肩,滾燙的面頰輕輕貼於那令人心安的後背:“明明如此……溫柔……”
“討厭又如何?恨之入骨又如何?就算與天下人爲敵,我亦義無反顧。”君蘭隱手指輕動,墨蘭扇半遮顏,眸光冰冷的掃過衆人:“你若敢死,我便要這個天下給你陪葬!”
冷傲霸氣之語清晰的落入在場衆人耳中,衆人皆驚,四下目光齊聚於那位優雅貴公子身上,門欄處,血染白衣,優雅而立,明明是位俊美如玉俊逸出塵的男子,卻渾身上下透著嗜血寒光,想起方纔他以一敵百的場景,不禁令衆人心神膽寒,望而卻步。
“是死於蛹,還是死於他手?究竟哪個呢?哼哈哈……”一陣低笑聲自人羣中響起,鬆月夏轉身獨自往外走去:“戲已看足,在下也該告辭了?!?
“鬆月夏!”夜歸鏡咬牙切齒,自地上操起長刀,瘋了一般的衝著那罪魁禍首砍去:“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我殺了你?!?
鬆月夏足下一頓,身形一轉快如勁風,輕鬆的便躲過了那把長刀,夜歸鏡腳下一踉蹌,見他躲過,欲反身再攻來,忽覺虎口傳來一陣振麻感,濁眸驚瞪,卻見自己手中早已
空空如也,而那把長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長老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我可是……”鬆月夏眉間一挑,忽見一抹紫影推開夜歸鏡。
“葉……”
“葉兒……”
“噗!”一縷鮮血自脣角溢出,夜歸葉水眸噙淚,單手撫胸:“公子,求你不要……不要再說了?!?
“葉”夜刀楓不顧身上血流不止的傷口,衝向夜歸葉。
“葉兒,你怎麼這麼傻啊!”夜歸鏡喉間哽咽,雙手輕顫的接過夜歸葉伸將過來的右手:“爹做出那種……”
夜歸葉搖搖首,溫柔笑言:“父親大人……只是……在做一族……長老該做的事……爹是夜郎族……的好長老,亦是葉……心中的好父親……這麼多年了……你一直獨自一人承擔……著孤獨,是時候……放下了,卸下……肩上的重擔……好好……活下……下去……女兒……不孝……不能侍奉您……終終老了……”
夜歸鏡早已泣不成聲,連連頷首。
“楓……這次葉……真的要離開……了,你要成爲……一個好族長……連著……葉的那一份好好……努力!”夜歸葉擡首,望著強忍者淚水的男子,心如萬蟻啃咬,良久,輕柔淺笑卻掩蓋不住滑出眼角的晶瑩淚珠,微一側頭,沁溼了他衣裳:“這是葉……選擇的……路,不要……再揹負仇恨……了,楓。答應我……”
“我應你,你不要再說了,我什麼都應你……”夜刀楓緊了緊懷抱,不讓懷中的身體繼續冰冷下去。
鬆月夏冷眼掃過眼前的一幕,理了理衣袖,擡腳繼續往外走去,伴隨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清冷的傳來一句:“爲何唯獨你沾到黑氣平安無事,君公子可要好好想想了!蘭少的身體可支撐不了多久了,是死是活,全在於你了!”
君蘭隱聞言,並未驚訝,這些他早已想過,自己與他人究竟有何不同?先前御靈散之事亦是如此。
“黑……黑氣,又涌出來了!”一人驚悚叫道,眼見著黑氣越飄越近,腳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來:“??!”一聲慘叫,黑氣已死死纏上了他,只見那股黑氣如有生命般吸食著那人精血,待血吸乾後,那人則化作一堆幹泥。
“血?”君蘭隱若有所思的輕言自語:“是血麼?。俊?
“唔!”蘭少心頭一緊,只覺腹中似有東西欲穿肉而出,一時痛苦難耐,順著君蘭隱的身體滑坐下來。
君蘭隱忽覺背後一鬆,暖意消失,忙轉身將蘭少納入懷中,顧不得考慮其他,垂首咬破自己的手腕,深吸一口鮮血後,俯首覆上她的脣。
雙脣冰涼,處於生死邊緣的蘭少只覺一股甘泉自脣齒間流入咽喉,熟悉而陌生的感覺讓她莫名的心安:就這樣死去又何嘗不好?
君蘭隱眸角輕顫,她的脣不似他那般冰涼,而是帶著令人著迷的溫度與柔軟,鮮血自他舌尖緩緩渡入她口中,懷中意識不清的蘭少異常安分的接受著他的血液,額角沁出細細的汗珠被風漸漸拂幹,散發出她獨一無二的香氣,恍惚間一種難以名狀的慾望涌上心頭,印於他雙眸裡的迷離與柔情越凝越濃,濃厚得似要將懷中之人溺斃於其間。
“?。 辈恢悄膫€女子羞叫出聲,吸引了衆人眼光,只見一二十出頭的女子滿臉羞紅,指了指木屋,旁人這才發現門欄側所發生的一切,頓時輕咳聲不絕於耳,更有的人張口結舌面紅耳赤的不知所措。
“快看,那些黑氣……”一人驚喜的指了指那二人:“黑氣在逐漸消失!”
“太好了!”
夜歸鏡眸光黯了黯,望了望已含笑閉上眸眼的女兒,心中絞痛萬分,稍頓,默默的站起身來,高聲令道:“左門你領一隊人將負傷之人送往醫館,其餘之人丟下兵器各自回家休整,三日後,回夜郎(現名加洛)?!毖粤T扶起沉聲而泣的夜刀楓:“楓兒、汐子……?!”
夜汐子雙眸暗淡無光,最後望了一眼這輩子她唯一愛過的男子,心中苦澀難耐,好想對他再說些什麼,但又有何好說呢?無奈一聲悲嘆,轉身扶著夜刀楓,一步、又一步的艱難著前行著,這或許就是她唯一生存下去的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