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黛黛拉我過去書桌旁坐下,我打開她遞過來的檔案袋,里面有十幾張A4紙,用訂書針訂住了左上角。
第一頁便是石榮景的所有相關信息,大概看過后石黛黛翻開了第二頁。第二頁記錄的是一個叫“左思悅”的資料。石黛黛說道:“這是我媽媽。”
細看下來我才知道石黛黛的優秀還是有點遺傳因子的,左思悅也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只是已于2007年7月底結束了生命,死因竟然是自殺。石黛黛看到這里的時候也是一震,然后又沉默著翻到了第三頁。第三頁寫的是第一個叫“向玲”的女子的記錄,出生年份和石榮景相差不多,但比左思悅要大了幾年。父親曾是S城有名的畫匠,其她并沒有太多經歷,只是有一行上顯示曾與石榮景有過婚約。
“這個是誰?”我問道。
“我也不清楚,我爸爸在娶我媽媽之前確實曾跟人有過婚約。原來她叫向玲。”石黛黛平淡地說完這些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把資料用手壓在桌上看向我道:“江慕遠,我不想看了,我害怕。”她是真的害怕了,表情里也有著不安和恐懼。
“黛黛,到底怎么了?”我扶著她的肩問道。
石黛黛臉上的不安和恐懼已轉變成了痛苦,她俯下頭趴在桌面上,眼淚一下便流了出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明白了。原來這竟是真的。江慕遠,我真的配不上你。”
我心疼于石黛黛的自責,我對她的過去雖不太了解可我從來沒有過任何介懷,我扶起她道:“黛黛,不管過去怎么樣,我都只記得你跟我一起度過的那些記憶。不要這么說自己,我從來沒有那么認為過你。”
石黛黛似乎聽懂了我的話把資料一收,說道:“我明白這其中的緣故了,江慕遠,如果我曾經真的很不堪很骯臟呢?”
“我都不會改變什么,只會一如既往地愛你。”我向她保證似地說著。
“與其看別人添油加醋,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講給你聽吧。這可能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愿意聽到最后嗎?”石黛黛輕聲說問道。
我點頭應道:“愿意。”
于是石黛黛叫沈媽拿了一套茶具到書房,一邊泡著茶一邊說道:“怕你聽得無聊,我泡點上好的白茶給你嘗嘗。”說完便擺弄起茶具。
她沉默著擺弄那些小瓷杯,茶沖,紫砂壺,茶漏等等。讓我以為她并不打算再講那個故事了。直到洗過茶葉為我倒上第一盞茶時,才淡淡開口說道:“鄭予楓,這個名字你聽說過說吧。”
我淺呡了一口茶后點頭說道:“嗯。米莉和劉健我都曾向我提起來,是個很有才氣的人。”
“沒錯,確實是個很有才氣的人。”石黛黛接著端起面前的那盞茶小呡一口后又平靜地說道:“就從這里開始講吧。”
“我們是高中時候的同學。但我們第一次見面并不是在S城的學校里,而是在初二那年暑假里全國舉辦的一次書畫大賽上。他獲得了二等獎,我當時是一等獎,領獎時候他坐在我的身邊,所以就那么見過第一面。后來便一直沒有聯系,我也漸漸將這個排名不如我的男生給忘記了。直到一年后,我初三讀完,我爸把我和我媽接到了他所任職的S城上高中的時,我們又被分在了同一個班級,偶爾也會打個照面,但我卻一直沒把他記起來。直到有一天劉健拿著我的一幅畫像送給我時,我問他這畫是誰畫的。我知道肯定不是劉健畫的,因為畫上的我穿著軍裝,那是我在軍區上初中的時樣子。劉健當時沒回答。但我抬頭便看到了予楓慌亂轉身過去的樣子。”
石黛黛把杯里的一點剩茶倒在茶沖上,又給自己倒了半盞后看向我說道:“他叫鄭予楓,但米莉和劉健都習慣了叫他予楓,我聽慣了也這么叫他。”
我微微一笑道:“你是在向我解釋嗎?我沒有那么小氣。雖然你到現在從未叫過我一聲慕遠。”我嘴上說著不小氣,但心里不知怎么卻隱隱有點泛酸。
“我不說了,省得你不高興。”
我一笑說:“我吃醋肯定會有一點的,但僅僅是吃醋而已。沒別的意思。”
“別吃醋,我已經能如此平靜地講起跟他的那段過往經歷了。我曾以為我永遠都做不到。但是我現在卻做到了。謝謝你,江慕遠。”
接著她又苦笑一聲繼續了起來:“那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把他擋住了。我問他‘是你畫的我?’他沒回答我,那就等同默認了。我又問他‘我們以前見過?在哪里見過?什么時間見過?’。他沉默了一會便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我這才想起來我確實見過這個叫做鄭予楓的男生。其實一年多點沒見他的變化還是挺大的。高了,也帥了。鄭予楓跟你差不多高,但跟你不是同一種類型的男生。你陽光開朗。他比較沉悶憂郁。我認出他之后便時常跟他一起練字,后來才知道他還會作畫,下棋。會這些其實并沒什么稀奇的,在我身邊有很多人就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我的外公,我的媽媽都是這方面的典范,就連我的爸爸也寫得一手好魏碑。我一開始并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男女感情。我對他就像對劉健一樣,都是很好的朋友。但每當我跟劉健一起打球,一起吃面的時候他就會很生氣。我那時不知道他喜歡我,還說他那么高的個子不像劉健這樣打球太浪費了。我說過很多次后,他偶爾也會加入我們當中,但他的技術實在太爛了。”
說到這里石黛黛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轉而對我說:“劉健這個人其實真的很不錯,我跟他相處完全沒有任何負擔。江慕遠,你出國的這兩年里劉健經常來找我打球,等我傷好了,我們倆也來一場斗牛怎么樣,誰輸了就得永遠聽對方的話。”
“這樣的賭你也敢打?還是你想找個借口永遠聽我的話?”我笑著說道。我雖然沒打贏劉健,但對付一個石黛黛我就算是贏了都覺得勝之不武。
石黛黛一噘嘴道:“別小看人。我都和劉健水平都不相上下呢。你是他手下敗將,怎么還敢小看我?”
“呵呵,你真厲害,人家那是讓你呢。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我笑著反擊她。
石黛黛一聽有點不高興了,哼了一聲道:“比過才知道。誰輸就得永遠聽對方的話。”
“好,一言為定。你定好日期我隨時奉陪。不比比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到底多有才。”我沖著她笑道。我很喜歡我們倆現在這樣的談話方式,盡管她在說那段往事,但我卻很清楚她在顧及我的感受,所以才會這樣時不時地跟我說些別的話題,轉移我的注意力。
石黛黛在聽到‘自己的男人’時露出了上午我在公寓鏡子里看到的那個笑容,帶著絲絲的幸福。“那就三個月后吧,我傷一好,我們就比。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你輸給我。”
我忍不住哼哼一笑,石黛黛這話說得也太狂妄了。“是迫不及待地想聽我的話吧。放心,我絕不讓你失望。你就等著看我怎么贏你。我贏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今天中午在公寓里那樣,我要你給我先生個兒子,女兒也行。你可要記得了,別到時候耍賴。”
石黛黛臉上一紅道:“一定是我贏你。”
她說完便不再跟我糾結這個話題,馬上又恢復起講故事時的神態平靜地說道:“有一天打完球后,我照例跟劉健一起去吃面。我打完球就會覺得特別餓,那時的食量比現在大很多,我有時一碗是不夠的,但我是女孩子,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再要。劉健知道后就經常會故意吃得很慢,然后等我吃完再把他的分給我一些。
”那天我們也是那么吃的,我吃完后在回家的半路上,被鄭予楓拉進了一條巷子里,那一天他親吻了我。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人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我懵懵懂懂地回到家,連作業也沒寫就上床睡覺了,但那一夜都沒有睡著。以前我們經常一起做作業,練字,看書,有時我彈琴,他作畫。可自那以后我感覺我們之間有點不一樣了,我聽到別人提起他的名字就會莫名地臉紅、心跳加速。我再跟劉健一起打球時總覺得他的眼光在注視著我,讓我感覺到我跟別的男生接觸就是一種罪過。漸漸地我也開始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但他好像沒事一樣,依舊跟我和劉健上學,放學,作做業,練字,作畫,下棋。直到我們以總分相同的成績并列第一時,他也沒表現出一絲異常。我那時有點失望了,寒假時我回了J城。回來的時候給他和劉健還有米莉都帶了禮物。我送劉健和米莉的是仿真坦克和J城手工印花裙,但我送他的是一支上好的毛筆。他收到后很高興,還給我買了回禮,是一支發釵,但那支發釵當天就被我弄丟了。他知道后似乎很生氣又似乎沒有生氣,反正就是一聲不響地走了。“
”我們就這么不尷不尬地相處,直到高一快結束時,米莉跟我說予楓不喜歡我一成不變的發型并在她的建議下我把頭發剪成了好幾層。我的新發型獲得了劉健的喜歡,但予楓并不喜歡。我當時覺得很傷心,以為予楓是不喜歡我的。等我跑出教室的時候,他追上了我,在教室走廊上他拉著我說一直就喜歡我,說我現在的樣子好看。那天之后,我們戀愛了。“
我靜靜地聽著石黛黛的講述,雖然她極力講得平靜,但我還是會忍不住去猜想當時她的心情。鄭予楓突如其來的一個吻,輕易地就鎖住了未經人事的石黛黛的心。但我卻覺得這或許算不上是真正的喜歡和愛,而是一種對異性和愛情懵懂的好奇與向往。
我見她停了下來沉默了好久也沒有開口便問道:”黛黛,你怎么了?“
石黛黛看著我淺淺笑道:”我在想接下來要講的,你是否愿意聽。“
我內心一怔,石黛黛要講的是什么我基本上可以確定了。我做為一個男人,就算再大度我也不愿意聽到自己的女人當著我的面講述她和之前的男人如何結合甚至擁有孩子的。但我還沒有回答她,石黛黛又淡淡地開口了講述了起來。
”除了劉健和米莉沒有人知道我們倆在戀愛,我跟予楓在學校的交流甚至比以前更少。我只要一跟他講話就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放學后我總是拉著米莉和劉健一起,不敢跟他一起走。回到家里更怕電話鈴會突然響起,總之每天都過得精神很緊張。但內心里卻很渴望見到他,我們也曾約會過幾次,但S城就那么點大,我跟他在學校都是出了名的人,一起走在路上時只要遠遠地看到有認識的人就會馬上分開,裝做不認識的樣子。整個高二就這么過去了,高三分科的時候,我們四個都選了文科。其實我們四個中就劉健的成績稍差了一點,米莉的成績也是很不錯的。我們還在同一個班級里。但不知道為什么予楓的成績突然間下滑了很多,在高考前一個多月的一次模擬考試中他掉到了劉健的后頭。他的媽媽第一次被邀請參加了家長會。“
”家長會后的第二天我回到家里就被我媽狠打了一頓。因為鄭紫秋來找過我媽,把我在學校戀愛的事告訴了我媽,并且大罵我是**,要求我媽管教好自己的女兒。我爸不在家我沒處訴苦便把自己關在房里。半夜的時候我聽到窗戶外面有動靜,打開窗戶一看,予楓正拿了根竹桿在敲我的窗。我換好衣服想也沒想便從二樓陽臺跳了下去。我們一起去了他們家的畫廊,在那里他喝了不少酒,他告訴我他從小只有媽媽沒有爸爸,從來舍不得打他的媽媽第一次打了他,他媽媽警告他如果繼續跟我戀愛,就死給他看。他說他很苦惱。“
”石黛黛淡淡講到這里端著茶呡了一口又說:“我回他說‘我媽也頭一回打我了,要不我們就分手吧。’予楓一聽說要分手忙一把把我抱住說‘做不到,從我那年暑假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你了,我把你的像畫了無數張,不信我帶你去看。’他把我帶到畫廊里的那個小雜物間里,從一個書箱里翻出了厚厚一疊我的畫像。我看完這些心里很感動,能有誰只在見過我一面后就把我記得如此清晰?予楓問我‘不分手好嗎?’我茫然地點頭應他‘好。’我在迷迷糊糊中從女孩變成了女人。當我明白自己失去了女孩最寶貴的東西時,那一刻我突然間很后悔、很害怕。”
“我跑出了畫廊,予楓在我背后喊著會考上好的學校,要永遠跟我在一起。我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從那之后我們之間話更少了。他學習更加努力,我知道他是在為我而努力。考完后填寫志愿的時,我們不約而同地填了Z大,因為他媽媽需要他的照顧,他不可能去很遠的地方求學。我媽知道我填的志愿后狠狠地教訓了我,要幫我去改志愿,但我堅決不同意。最后在我爸的調停下,這事總算依了我。”
“這些說完石黛黛看向我又說:”我想從我填寫志愿的那一刻起,應該是釋懷了自己和他之前的那些不成熟了。在錄取通知書還沒拿到手的時候,我們相約一起去過一趟Z大。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