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前,安月長公主的婚事也給定了下來,是六部尚書令之子高越煌,待過了年后,便準備拾掇著從宮里的寶月樓搬到宮外早已修葺好的安月長公主府去。
高越煌是安月自己挑選的夫君,一表人才,有些功夫,文采也是極為出眾,算得上是萬里挑一的好夫婿了。胡氏對李顯瞻這樣的賜婚很是滿意,攜了安月長公主去乾清宮里謝恩。
寥落居離著乾清宮極遠,漫漫白雪,胡氏一路過來,鞋襪都被凍得冰冷,李顯瞻本就對胡氏存著愧意,說了一會兒話后,讓安月先回去,留下胡氏在乾清宮中待會一同用午膳。
小生子在李顯瞻身邊伺候的久了,凡事格外的細心,瞧見方才胡氏站著的地方有些濕漉漉的水漬,便留心的發現胡氏的鞋襪和衣裙下擺都已濕透了。
上前去小聲的道:“夫人,您先去暖閣里坐坐,里頭還有套皇后娘娘落下的衣裳,您就把這一身濕了的衣裳換一換。”
胡氏感激的看了小生子一眼,仍是惶恐的連連擺手:“這……皇后娘娘的衣裳,我一個廢婦怎能去穿?”
李顯瞻這才瞧見方才胡氏站過的地方有些濕漉漉的水汽,冬日里最是容易感染風寒,寒氣從腳底入侵,胡氏這樣下去,怕是就要染上風寒了。神色緩和的道:“云岫不會怪罪你,再者你也曾是皇后,怎就穿不得皇后的衣裳,除卻一切,你還是朕的長公主的生母,身份依舊尊貴無比。”
胡氏謝著應下,隨著小生子去了暖閣里換上云岫落在那兒的一套淺黃色的冬衣,胡氏保養得極好,年歲上雖同昭妃差不多,卻看起來比昭妃年輕好幾歲,如今再穿上云岫這一身淺色的衣裳,又顯得多了朝氣。
午膳時,李顯瞻命人將午膳布在了暖閣里,御膳房里準備的好幾樣都是胡氏愛吃的菜,到底曾經是十多年的夫妻,兩人之間似多似少還是有些情意在的。
胡氏不由得濕潤了眼眶,當年的時候,她是李顯瞻的正妃,是她的皇后,那時李顯瞻對她的那些好或許是因局勢所為,而如今,卻是出自真心了。
用了午膳后,李顯瞻想了會兒,向胡氏道:“今年過年便同大伙兒一塊過年,等安月搬到長公主府里你,你若是愿意,便同安月一塊出宮吧。”
胡氏不敢相信的看著李顯瞻,激動的愣在那兒許久沒說出話來。小生子替胡氏高興,提醒了一句:“夫人怎還愣著,還不快謝過皇上。”
胡氏這才回過神來,立即跪下叩道:“婦人胡氏謝過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已高興得熱淚盈眶。
李顯瞻也是高興,宮里連添了兩位皇子,安月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接下來該是二公主德惠的婚事了。
思索著,午膳時李顯瞻喝了些酒,這會兒話也多了,便與胡氏道:“朕已經讓人修建德惠公主府,就是在安月那宅子邊上,德惠與安月姐妹情深,兩人出宮了也好做個伴。榮妃早逝,你日后也對德惠多加照料著。”
胡氏愧意的應下,思來想去,仍覺心中不安,遂將不想再瞞著當年榮妃歿一事。
“皇上,胡氏有罪。”胡氏跪下叩頭道。
李顯瞻皺著眉探究的盯著胡氏,慍怒著問:“你有何罪?”
胡氏悔恨的道:“當年,早發覺皇上對孫貴妃一往情深,得知當年皇上寵愛榮妃實則是讓榮妃盯著后宮里的動靜,將后宮嬪妃一一除去,我還知曉皇上當時許諾孫貴妃皇后之位。我自嫁給皇上之后,盡心侍候,從不敢懈怠,不敢出半分的錯,卻在皇上心中沒有半點的位置,若是榮妃將后宮里的嬪妃都除去了,那下一個就會輪到我,我要顧念胡氏一族的地位,唯有狠心給榮妃下了慢性的毒……”
暖閣外,響起突兀的一聲:“德惠公主,您怎么不進去了?”
胡氏陡然嚇得癱坐的地上,臉色慘白的轉過頭去,見德惠公主滿是恨意的看著她。
德惠跌撞的緩步走進來,也不向李顯瞻行禮,只低聲質問胡氏:“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胡氏點了點頭,愧意的道:“這些年,我一直心存愧疚,如今將此事說了出來,反倒輕松了許久。皇上要如何處置,我絕無怨言。”
德惠被仇恨驅使,竟沖上前抓住胡氏的衣襟,生生的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怒道:“你害死我母妃,竟茍活了這么多年!”
“德惠!”李顯瞻低喝了一句,“不得無禮!”
德惠放開胡氏,看向李顯瞻,滿是失望:“若真如胡氏所說,我母妃的死與父皇同樣脫不了關系,父皇可真是情圣,竟為了個孫貴妃狠心的將其他嬪妃害死。怎如今不見父皇寵愛孫貴妃了?”
見著德惠這般放肆,一旁的榮公公嚇得不輕,著急的勸道:“德惠公主,您就少說些,可別再惹怒了皇上啊!”
其實,李顯瞻對榮妃的死也是有著愧意的,德惠說的對,榮妃的死與他脫不了干系,長嘆了一聲,李顯瞻臉色晦暗,愧意的向德惠道:“朕會好好的補償你,至于胡氏……你想怎么處置便就怎么處置吧!”
李顯瞻俯首無奈的看了眼癱坐在地上的胡氏。
德惠雖恨,可憶起曾經胡氏都她的厚待,每次去寶月樓里送給安月的東西都會有她的一份,胡氏也曾親自替她縫過衣裳。前幾年時,她和安月都喜歡一個琉璃珠子,胡氏愣是不顧安月鬧情緒,將那琉璃珠子送給了她。
胡氏是真心的待她好過,德惠心里頭明白。后宮里的這些爭斗,德惠又何曾不明白,她的母妃已經死了,難道要再讓胡氏也死了,讓安月失去母親,她心里就高興了嗎?
德惠沒有回李顯瞻,轉身懵懵怔怔的出了乾清宮。
胡氏已經被廢了后位,此事最大的錯處在于李顯瞻自身,他又怎能將罪責都推在胡氏的身上,德惠既沒有說話,便是放過了胡氏,索性李顯瞻便讓胡氏不要再提起此事來,日后出了宮,好生的待德惠。
胡氏均應了下來,即便李顯瞻不吩咐,她亦會將德惠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只是,德惠可會原諒她?
李顯瞻很是傷神,揮了揮手手:“你回去吧,朕有些困乏了。”
嘆了聲,面容很是倦怠,顯得又蒼老了幾分。
胡氏起身正欲告退,可見李顯瞻的臉色有些不對,陡然的起了疑惑,問道:“皇上近來可是總覺得困乏無力?”